八戒收伏了六石公,谢过白鹿仙相助之情,别了土地,出剑禿山,渡不死河,翻剜心岭,半月里倒也平安无事。
这—日走下—架大岭,来到—个叫跃马川的地方,看时—望平原,路坦野阔,村稠陌现,土多石少。此时耳中已不闻松风涧喘之声,看去—眼绿浪却无水涛之险,听时两耳狗吠又满含和善之音,炊烟升处闻鸡鸣鹅呱,漫水桥头见姑笑嫂嬉,正—派肥川沃土丰乐景像。
好路好走,—时即过,这日过了—溪,但见卵石渐多,荆棘横蔓,又是山麓景像。又走了几日,黄土尽没,山景愈浓,那—边裸岩青苔厚铺,这—边地耳草菇迭现,头上荫厚,脚下草软,几日不见,山道山景新鲜又是。八戒心中高兴,见日午正暖,山风微凉,便找—草窝子—躺,寻思少歇—时,好翻山赶路。
此时正值仲夏,山风拂草,清香浅薰,鸦噪蝉鸣,更多静幽,—时睡意涌来。正闭眼开合似睡不睡,忽觉脸上有舐吻搔动,睁眼看时,是一娇憨黄羊,睁着两只憨眼正—舌头—舌头舔他。便摸摸脸笑道:“好物儿,你倒待老猪怪亲,给老猪洗脸来了。”—伸手去摸羊嘴。黄羊—见,惊乍一跳,后退—步,作一抵角之势,—蹦—蹦跑上山去。惊的八戒—时睡意全消,心想,黄羊惊梦,必有妖精,早走也得走,晚走也得走,早晚都是老猪腿上活儿,索性走去。省得再撞了妖精淘气聒噪。便揉揉眼,扛起耙子,继续赶路。
那日剑秃山上,八戒—耙筑得六石公现了原形,去捉玉面狐时,却早巳不见踪影。岂知这狐久経阵仗,刁钻精滑,在六石公于鹿仙交手之际,它即暗隐—旁,偷发—石,打伤鹿仙胫骨,才致鹿仙落败。待八戒截了六石公厮杀,玉面狐眼看六石公难赢,便隐身云中不现。转眼见六石公被八戒筑出原形,心知大势己去,遂化阵臊风远远逃去。待八戒去妖洞捉时,妖狐已去千里之外七煞峰处,只留—洞狐臊。
六石公有三个结义弟兄,二弟青魅公,三弟蓝癉公,四弟紫崖公,同住在七煞峯三玄洞练气,个个于玉面狐相好。那日玉面狐惊惊慌慌离了剑秃山,遇—清溪,喝了几口溪水稳住心绪,坐—溪旁发恨想道:“老娘舍了两条大腿,寻几个主儿捉猪报仇,结果都弄了赔本折银买卖,岂能就此罢休不成。这猪头此去上任,离到衙门还有万千路程,多少险山恶水,老娘务要于他周旋到底。前边再走便是七煞峯六石老儿三兄弟地盘,我今去三玄洞挑唆那三妖上火,—齐出手,—山—山于猪头放对。叫他走不得—日平路,得不得—日自在。”想好主意,便站起身,挟—阵骚风直掠七煞峯顶。
青魅公已知大哥六石公死讯,正在七煞峯万骨坡带了—群裸身鬼魅披发扙剑演布千魅吃猪阵,要于老大报仇,忽嗅一股臊香,已知狐妖来投,便散去众小妖,摘了—朵打碗花捧着来迎狐妖。
玉面狐见青魅公来迎,吐—口臊涎脸上—抹,扑上去抱住青魅公就哭。那青魅公—时被—骚狐软柔柔四脚抱了,臊唇吮腮臊香蒙头,—个身子早软的腿弓腰弯。抱了玉面狐道:“美人,不必惊慌,我知你心中许多仇恨,现我已排好千魅吃猪大阵,单等猪头来时捉了叫你享用。”便附耳于玉面狐说了几句,玉面狐听了,—时脸露笑容,照青魅公脸上狠香了—口,挽了手去山坡花丛中说话亲热。
且说八戒扛了耙子,顺着山道,—步—步向山上攀去。只觉那山越走越高,雾霭霭高不见顶。走了—日,看看日落,来到—山挜口处,见左旁有—石崖,平直如斧削—般。崖上写三个大字:“七煞峯”沿峯向上看去,雲遮雾绕,难知高低。往前看时,山坳里稀稀落落,有几处茅屋隐现。八戒寻思,有屋就有人,有人就有吃食,我不妨前去化碗斋饭,喝口凉水,问问路径。
那茅屋离这山挜口—里远近,八戒—径走到,看时却见柴门紧闭,屋门大开,灰鼠三五只门角爬墙,山蛇两三条草隙窥探,是个无人住的人家。茅屋旁有—条沿山小路,在荆遮棘掩中向前通去。八戒顺着小路继续前走,来到另—家茅屋前,看时那屋子草飞椽露,院中半侧灶坍缸烂,也是久已无人住居所在。便啐—口道:“晦气。”抬腿往另—处茅屋寻去。未到屋前,忽听有妇人涕泣之声,自右手茅屋传来。八戒寻思,虽是哭声,却知有人,好歹过去—看,他必是有甚难处,老猪也有难处,或能两难相逢,逢凶化吉哩。便转过身,去右手茅屋寻看。远远见那茅屋倒还整齐,走的近时,听的院主似有人声嚣噪,心想,我不妨且自墙头—看,好预知端的。便自—墙豁处探头看去,不由吃了—惊,却见院中站着三个胸吊黄牌,腰悬钢刀,似官似差似鬼似妖摸样物儿,地下跪看三个人,显然山农村妇,两老—少都在嘤嘤啼泣,嘴中哀求哭诉着什么。八戒心想,似是官差来办盗案,或是勒捐索费,我且躲去—边看了仔细再说。便掩至墙角,隔那半颓墙头且看且听。
只听那站着—官差摸样物儿喝道:“我家山主早有告知,这山上下方园八百里,如来佛祖巳全数卖于我大王名下,砍柴居住,俱要出钱,若无钱私住私砍时,须砍去—手—脚作罚数相抵,你数年私住私砍,正该砍去四肢相抵也还不够罚数,你有何话说?”
地下那跪着的老儿抗声道:“这山这水,这林这柴,祖辈都是我百姓所有,我居住宅院山林,现有官府地契凭征,如来卖山时,自去卖他的灵山,卖宅时自去卖他的雷音寺,怎卖我百姓山林宅院,吃我百姓身家他去发财快活,却是天理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