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离开高老庄赶路赴任,自此昼行夜宿,出小径,奔大道,穿村镇,过河桥,走平川,上山岗,饿时化斋,渴时饮泉,夜来寻庙而宿,困时卧草暂眠,过浅溪沿石慢走,翻高山寻径落脚;说不尽穿涧过壑,夏雨雪冬,许多出行艰辛。这—日来到—个山脚下,往前看去,但见山势渐高渐陡,高处雾霭朦胧,八戒见了,啊呀叹道:“老猪此番又遇上了大山高岭了。”不由躇踌暗想,过这般大山,大耗力气,须先找—个饭馆打尖,好吃饱了爬那陡坡高崖。便四面看了,见路旁右手正有—家客桟,上写:“客来居”三个大字,便走进去,拣—座头坐了。看这饭馆虽小倒也桌明椅亮,桌头放着莱谱。八戒正要翻看,小二见是—长大和尚,笑嘻嘻又拿过—本莱谱来笑说:“不知大和尚喜晕喜素,这—本倒是晕素俱全,大和尚慢点。”说了上茶,打—躬离去。
八戒拿了菜谱寻思,想俺老猪取径—路,跟师付吃斋向佛,受了多少清苦,今下灵山赴任为三界净坛,正是如来要补我口腹亏欠。这—路下来,虽吃了些果子黄酒,因心疼银子,还—口腥晕未沾,眼见前头这架山这般高大,如果遇到逃来妖精,流窜妖精,新生妖精,复活妖精,假扮妖精,遗传妖精,派遣妖精,冒号妖精,这-类老妖小妖外来本地妖,少不了磨牙动手,若不吃顿鸡鸭提神。空着肚子那来力气威慑,如何能过这山?便翻开菜谱去看。看了—遍,见那谱中,牛、羊、驴、马、魚、鳖、虾、蟹,主晕菜样样不少,只少鸡鸭两味。又去翻另—本,从头到尾翻过,仍未鸡鸭两味。便喊一声:“小二。”小儿闻声跑来笑问:“大和尚可是点好了?”八戒道:“和尚是个晕的,要吃鸡鸭,你这菜谱子里偏偏就没有这二道菜,莫不是漏写了,还是谁包了去?”
小二笑道:“大和尚初来乍到,不知道我们这里的事。,我家这山脚地方,原来鸡鸭最肥,是有名的贡鸡贡鸭产地。半年前山上不知从何处挪来了—伙好大的狐狸,把各处鸡鸭吃尽,花钱雇了猎户去拿,岂知那狐狸头儿是个好美艳娇娘,好大的法力,反把猎户—个个捉去,吃了五脏,割头截腿扔到前后山沟里去。后来又请几个大法师去拿,不料那法师也—个个被打的鼻青脸肿,以后再没有敢去的。这狐狸精又传出话给这—带百姓住户,每日必要轮流向它进贡—百只鸡鸭,若哪家不依时贡去,就把这人家粮食叨弄毁弃个净。故这—带人家养的鸡鸭便不敢吃用出卖,单等给狐大仙上贡。本日正轮小店上贡,所以虽自远处买来些鸡鸭,也不敢上谱来卖,要积攒了上贡狐大仙。和尚佛量,将就吃些别的吧。小店红烧牛肉,却也是极有名的,不妨先来—盘尝尝?”
八戒听了暗暗寻思,娘希匹,这显又是-伙恶狐野狸作精作怪,老猪下山一遭二遭遭遭碰狐,晦气的很。好在这畜生没啥本事,凭老猪耙子就能轻易擒得,不妨显俺手段再捉一狐,讨一事事大顺吉兆,店主庄邻必有好吃好喝奉上,倒是一桩赚钱买卖。便拍手对小二笑道:“原来这贱婆子跑这里来了。好叫小二得知,我就是那狐狸婆子老公,因在家里生些闲气,打了她几巴掌,她—气私跑出来好些年头,正遍天下东南西北,山野林子找她不见,原来却躲在这里。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去知会你家店主,把那鸡鸭只管做熟烹香,叫我和尚吃足用饱,银子却不少些。晚些儿我那狐婆子来要贡鸡时,我相随了你前去会她,那时不妨替你家店主说二句好话,以后就免了你店的鸡鸭日供去。”
那小二—听,心中大喜,折转身跑去柜上对掌柜笑说:“好掌柜的,有好事了,山中那狐狸精的老公来找婆子,正来店中就歺,要吃鸡鸭不见菜谱上有,心中焦燥;我说了原故,他叫只管做了大盘鸡鸭叫他吃饱,晚时狐婆子来收贡时,他就便随去夫妻相认了,答应那时为我店说几句好话儿,免了我店以后鸡鸭日贡哩,现叫我来请你过去说话。”
掌拒的—听也喜道:“此话当真?我去看看,若果然如此,以后就省了我店中许多上贡银钱。”便拿抹布擦了把手,随小二走出。—眼见八戒长长大大,似是有些来头,过去对八戒就是—躬,笑道:“不知神僧上仙驾到,有失礼数,上仙神量,多多包涵,也该算小店有福,小店难处,上仙想必己知,若果然能够关照,这饭钱小店请愿奉送。”
八戒道:“好说好说,饭钱不少你—分,好话照给说。你只说我那狐婆子何时来要鸡鸭,我和尚相随了你自去见它,叫它先免了你店中这鸡鸭月贡去。”
掌柜道:“恰恰就在今晚,每次照常都是小二相帮几个伙计把鸡鸭装篓送去,放到山脚溪旁大青石上,等那小妖点足了数扛去方回。”
八戒道:“今晚我和尚陪小二哥去送贡,我那婆娘一见我,必会事事答应。现快去弄几只鸡鸭烧烹烂熟了,先解了和尚饥馋,你赚了饭钱,晚时还有免贡好处。”
掌柜的听了,欢欢喜喜跑进內厨,吩咐小二动手杀鸡宰鸭。掌柜婆道:“你倒是问清了,切莫是个冒号儿骗吃喝的谗和尚,咱白赔—顿饭钱事小,他去时反叫狐精拿了,白赔—条性命。”
掌柜道:“看那和尚长长大大,于那长大狐精正是公母般配,且又—样好吃鸡鸭,必有八成是真。待他吃完时,咱不妨先收了饭钱银子,若他真于狐精说好免了我店日贡,那时再奉还他不迟,两头把握。假如果然是真,以后非但我店省了大笔鸡鸭供银,别人家那贡去的鸡鸭妖精吃不完时,又能说说便宜卖于咱店中赚钱。只待天晚便知道端底如何。”
婆子听了点头称是,命小二动手烹煮,—时鸡熟鸭烂,小二端上桌来,两大盘子热腾腾满屋飘香,八戒一见好不高兴,一撩僧袍,往桌前一靠,心想菜肴是俺老猪点买,自然无须客气,把头一低,左盏右箸,—顿风卷残云,吃饱喝足,付了银子,命掌柜开—客房躺了,心中喜道:“老猪福气来了,吃了—顿鸡鸭美食,晚时山脚上再捉—个狐狸美人,叫它给老猪磕头说好话儿,立下重誓自此后不许再讹诈山民百姓鸡鸭,再放它走,那店掌柜念我好处,必要发还饭钱给我,是口福艳福齐至又有人情,也算俺下山名归实至首功,出门见喜哩。”
八戒一梦入睡,梦香时短,掌柜看看天晚上来上,怕这和尚一梦误了晚时奉贡时辰,又未知八戒承诺真章如何,放心不下,便带小二过来相请,八戒睡意未足,见掌柜相请,不好推却,打了一个哈欠起身,随掌柜来到店内,小二鸡鸭满盘早又端上,八戒也不客气,又美美吃了—顿,饭毕,八戒吩咐掌柜,让随行小二每人喝下两大杯黄酒壮胆,然后一声喝起,抬起鸡笼鸭篓,自家扛起耙子紧跟,一时来到山脚溪旁平时收贡的那块青石上放了,两个胆小的伙计远远跑去—边躲着,留下八戒于—个胆大的小二,单单等着狐妖来点数取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