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归湖最美的时候自然在春天,南飞的大雁一群一群归来,落满柳树成荫的湖岸,但是初秋的雁归湖也自成一派风景。
一望无际的湖面上此时只有廉心娆几人所在的游船,其余的都是些零星的小船,萧祁明招呼着众人进舱饮茶。
温文尔雅、高洁的气质配上随和的与世态度,无论是以金三儿的身份还是廉心娆的身份接触这个齐王世子,她都认为萧祁明才是朝中最不简单之人。
齐王萧天禹独子,与萧逸桀同年而生,天资不凡,与常年呆在皇宫之中的太子不同,萧祁明自小便名满京城,十岁便习得文武双全。
但这萧祁明也是当年最让人惋惜遗憾的,生了一场怪病,武功尽失甚至坏了根基,开始的两年全身软绵无力,只得在床上渡过。
“廉大小姐别拘谨,以茶代酒,今后大家便是朋友了。”萧祁明亲自为廉心娆斟茶,他总觉得这突然冒出来的将军府大小姐有点熟悉,却不知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
廉心娆感觉到身边的司徒蔚气息微乱了一下,余光看过去却无任何异常。廉心娆举起手中的茶,对着桌上的几人道:“初来京城之地,还望各位多多关照。”
一船舱的人谈天说地,廉心娆话很少,只有问道自己在妙春观养病之事才应几声,她本就不喜人多,但只有亲自接触才能把握清楚这些人的心思。
很快她便看出,廉若姚一开始能入这个圈子自是因为御林军统领的徒弟对她的心思,御林军、京兆衙门。
虽然邵骏景和左成聿并非多么举足轻重的人物,但若是萧祁明有意结交,再适当利用,那么齐王府的势力可就比现在大多了。
廉心娆一直默然观察着几人,司徒蔚正说着太后再过几日生辰寿宴一事,问萧祁明准备什么寿礼,还未等萧祁明开口,游船突然剧烈摇晃了一下,廉心娆感觉到浓浓的杀气,但并不惊慌。
几人带的随从都纷纷跑到舱外守着,大家公子小姐多少都有些隐卫,也都现身备战。
五条小船撞上了他们所在的游船,围成一个圈,船上跳上了二十来个黑衣人,组织行动有素,但身法诡异不似常人。
一时间几人的侍卫就要抵挡不住,会武功的邵骏景早已加入了厮杀,但其余的人都不会武功,左成聿发出一枚信号烟花,估算着从京兆府到雁归湖的时间。
廉心娆扫一眼流光,示意她必要的时候可以出手,但是自己却不能暴露武功,思索着这些人的来路,黑衣人的手脚都缠有缚带,手中拿刀却更善以手攻人心脏…………
巫族!那么司徒青的消息已经传回丞相府了么?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侍卫和黑衣人各有死伤,邵骏景身上也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明显这样耗下去船上的人全都得死。
袁悦诗从一开始便拉着司徒蔚瑟瑟发抖,就算是司徒蔚也有些面色苍白,廉若姚一直被邵骏景护着,就算有些心安但仍然担心紧张。
整个船舱里最镇静的只有廉心娆和萧祁明。
萧祁明见形势愈发不好,对着几人道:“我们呆在这船舱中不是办法,这些黑衣人的目的多半在我,你们先转移到船尾,我留在船舱之中想必他们不会强行追杀你们。”
司徒蔚立马反驳道:“那怎么行,既然他们的目的在你那我们更不能走!”
想是没有见过司徒蔚如此激动的样子,几人都有些微愣地看着她,司徒蔚脸一红,低头不再看萧祁明。
廉心娆这才明白之前萧祁明为自己斟茶这司徒蔚的异样从何而来,没想到这齐王府和丞相府斗了那么些年,他们的儿女却有情丝牵绊,算是孽缘罢。
一直恐惧发抖的袁悦诗带着些哭腔说道:“那便一起出去,再在这里面呆着一会儿跑都没有地方跑了。”
萧祁明想了想,问道:“你们水性可好?”虽是问着众人但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廉心娆。
几人中司徒蔚和廉若姚水性还行,师爷左成聿老家就在长江边上,水性极好,便可以带着不会水的袁悦诗,廉心娆只道:“我不知道,没试过但是会闭气。”
她确实没有下过水,但她自然也从不怕落水,她的所谓“闭气”并非常人所言的闭气,而是龟息功。
但她的话在几人看听来便是不会水,萧祁明又看向廉心娆身后的流光,一般大户人家的随从都是得会水的,廉若姚身边那个算是个例外,但主子不会水的,贴身带着的侍婢必然会。
流光对上萧祁明的目光,微微一点头,萧祁明道:“那便好,走吧。”神情语气丝毫不像逃命的人。
但事实并不如想象中简单,黑衣人见几人出了船舱便不顾一切地朝萧祁明冲来,邵骏景是“唯一”武功高强的人,但始终双拳难敌四手,最后伤重不支由左成聿扶着往后退。
几人退到船边,侍卫所剩无几,但黑衣人却无多少伤亡,萧祁明道:“今日拖累各位,若有他日必然向各位赔罪,情形危急,凫水逃走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说话间有黑衣人已经冲向他们,萧祁明率先入了水,司徒蔚和廉若姚也跳了下去,左成聿水性最好,带着袁悦诗和受伤的邵骏景一起。
廉心娆使了个眼色给流光,流光先是和廉心娆一起下了水,雁归湖泛绿水下并不能清晰视物,流光又悄悄从水中回到游船之上。
廉心娆第一次在水中用龟息之法,却不知道手脚如何动作,正在摸索时一只手伸过来,廉心娆本能想要攻击,但恍惚看见是萧祁明,及时收住攻势。
萧祁明本在前面,回头看见一白影停滞不动,只有廉心娆穿着白衣,忍不住想过来看看,谁知她的贴身婢女并未在一旁,又见她“笨拙可爱”的模样倒是比之前清清冷冷的样子有趣不少。
廉心娆不喜欢别人碰她,躲过萧祁明的手,抓住他的衣角,示意自己抓着衣服跟着就好,萧祁明只点点头,一是水中沟通不便,二是情况紧急并不允许他们逗留。
不过黑衣人一时半会儿不会追来,以流光的身手虽然不能解决掉所有的黑衣人,但是拖住他们却没有问题。
几人在混乱中都不知去了哪个方向,雁归湖很大,还有不少岛屿如珍珠布在湖泊四处,萧祁明带着廉心娆到了一片凸起来的小坡,勉强可以休息一下。
两人衣服湿透,廉心娆白色的长裙贴身包裹着,曲线清晰可见,萧祁明秉着非礼勿视的原则未看她一眼,脱下自己的靛蓝色外衫给廉心娆罩上,虽然也在滴水,但好在宽大。
从这个勉强算是岛的地方看去,湖岸在北边不远的地方,他们完全可以凫水过去,但萧祁明此时的脸色十分苍白,看来传言不假,曾经辉煌灿烂的天之骄子如今这般孱弱,真真叫人遗憾。
但是萧祁明却无丝毫颓靡不忿之色,廉心娆看着身上的靛蓝色外衫,这萧祁明似乎独爱靛蓝色的衣裳,倒是和他气质很配,如远山一般沉着稳重。
“你可还好?”
萧祁明对廉心娆的感觉除了一开始的那丝熟悉又多了一丝琢磨考量,因为她太淡定,沉静如司徒蔚也做不到面不改色。
而廉心娆却能,即使在水中不会游泳却丝毫不惊慌,这样的女子真的是个长年养病的娇小姐么?
廉心娆看着他眼神里的探究,也不闪避,“比你还是好一点,至少我脸色肯定不如你苍白。”
萧祁明听着她调笑的语气轻笑出声,自己身边的人一向小心翼翼避开自己的身体状况不提,而实际上他早已看开,就算如此他也不输于任何人。
“呵~是啊,面对杀手也能面不改色,自然不会不好,不知廉将军是如何教女有方?”萧祁明这时的语气探究的意味少了些,反而多了些好奇。
“你当知无论我如何都非我爹所教,若要扮作惊慌的样子也不是不可以,我只是不喜欢演戏而已。”廉心娆定定地看着萧祁明,道,“世人愿意看到我是什么样子,难道我就要藏起真实的自己,然后装给他们看吗?”
萧祁明觉得心中一紧,世人愿意看到的样子?真实的自己?他装了很久,就如那些人希望的一般,差不多是个废人,但真实的自己呢?他当然知道,那么她呢?
萧祁明笑笑,忽然有些坚定地道:“你装给他们看,自然有一天会让他们意外地恐惧。”
廉心娆道:“你这样放心告诉我?”
萧祁明反问道:“我有告诉你什么吗?”
两人同时一笑。廉心娆本就觉得萧祁明不简单,而人心这种东西谁占了先机谁便可以把控对方,萧家的人不止要对付也是可以利用的。
。。。。。。
廉心娆由齐王府的马车送回了镇国将军府,将军府的人早听说了这件事,应该说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京兆衙门派出去的人到的时候只有一船的尸体,但好在并无几位公子小姐的。
廉若姚早回来半个时辰,廉佑天没见到廉心娆急得不行,对着刚受过惊吓的廉若姚道:“心娆是你带出去的,她对这里什么都不熟悉,你竟然丢下她跑了!若是心娆有什么好歹,你以为你就能顶替她的位置么!”
廉石海和蓝沁也是着急,不过与廉佑天不同,他们更像是丢失了一件价值连城的物品。
廉若姚长年在身边,倒也不似廉佑天这般无情,蓝沁安慰着廉若姚道:“若姚啊,你哥哥心里着急,你别往心里去,好好休息。”
下人匆匆来报:“将军!夫人!小姐回来了!”
廉佑天飞快冲到府门口,廉石海、蓝沁和廉若姚也跟着出来,廉若姚注意到廉心娆身上披着齐王世子的外衫,心中有些嫉妒和不甘。
廉佑天上上下下地查看了廉心娆一番,一边问道:“没事吧?有没有伤着哪?”
“大哥,我没事。”大哥便是这个家里唯一温暖的所在吧。
廉佑天确定了廉心娆没事后,又望向府外却没看到流光,又问道:“心娆,流光呢?她不是和你一起出去的吗?”
廉心娆看着大哥脸上不亚于刚才紧张自己的焦急,心中一亮,她之前就疑惑,有时自己不在府中让流光称自己不舒服在休息,这大哥也能在自己的院子呆那么久。
原来是这迟迟不肯成婚的大哥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