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绿树成荫,清凉湿润的风带来竹林的幽香,夕阳给瓦顶房屋镀上了一层绚烂的金黄,偶尔闻得几声清脆的鸟鸣。
不得不说,沧玦还是很会享受的,即使外面是三秋九月,在扶苏仙山中依旧能欣赏到初春美景,这个地方好似与世隔绝,外界的一切都不能打破这份安宁和谐。
“这里的厢房大多都空着,你随便选一间罢。”他停下了脚步,偏头看向陶醉其间的扶茱。
“嗯,好。”扶茱随口敷衍,心思完全扑在了周围的绿意上,两眼放光。
嗷嗷嗷,这么多仙草,让她先吃哪个好呢,也不知道仙草的滋味是不是和外界杂草一样苦涩。
沧玦颇为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回房。
扶茱在院里兜兜转转了许久,发现每个房间都一尘不染,日常用品一应俱全,再三比对后,选了个通风的房间住了下来。
住的问题解决了,现在就差食了。
沧玦回房后闭目打坐,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事儿,等到他恍然记起“扶茱要吃饭”这个重要的问题时,天边早已染成了墨蓝色。
于是他一出门,一声悲愤欲绝义愤填膺惊天动地的咒骂直冲耳膜。
“他娘的姑奶奶还不信这个邪了!”
他失笑地寻声过去,就看见了让人望之而啼笑皆非的一幕。
扶茱在吃草。
确切地说,是跪在地上一边拔一边吃。
雪白的衣裳早就裹了厚厚的一层灰,头发也乱得不像样,两只手狠命地拔着杂草,面露凶光,像捕食的野兽。
她完全没有料到仙山的草居然这么顽强,饶是拼劲了吃奶的力气,花费了大把的时间,她也仅仅扯下不够塞牙缝的三根。
更要命的是,化为人形后她以前尖锐的牙齿现在连草都嚼不动。在这连厨房都没有的破地儿,唯一能果腹的只有草,可现在,这算哪门子鸟事!
沧玦静静地站在她身后几步远,默默地观望。
他没有笑,只是深深的感觉现在的独自一人的扶茱才是真实的扶茱。
那个像没长大的孩子的扶茱;那个气急了就骂娘,骂完后又继续坚持的扶茱;那个可以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的扶茱。
扶茱全身的精力都集中在手上的这株仙草上,压根儿没发现背后立了一个人,只顾着一个劲儿傻乐。
虽然弄得手指间全身污垢,但最后终于还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把这株肥硕的仙草给拔出了。
扶茱兴冲冲地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嚼了嚼,咽了下去。
“好吃么?”头顶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
“跟外界的草一样苦。”扶茱顺口回答。
嗯……好像有什么不对。
“仙……仙君?!”扶茱惊得一个踉跄,眼珠子瞪得老大。
这……这人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弯下腰蹲在她身侧,玉色的指尖一捻,一株草就轻而易举地被拔了出来。
扶茱瞬间感到了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
果真是——天壤之别。
沧玦学着她的样子第一次尝了尝他院子里的草,眉头一皱,但还是没吐。
比想像中的,难吃很多。
男子白衣墨发,眉目似乎晕染了月色,淡淡的光泽在眸中流淌,长睫继而低垂,使得俊美的侧颜平添了一缕妖娆。傍晚的微风拂过他的发梢,染墨的发丝轻扬,不经意间划过她的鼻尖,痒酥酥的。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只留下他绵长的呼吸萦绕,夹杂着令人眷恋的清香。
扶茱心下微动,她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感觉,从未有过的,仿佛是一直平静无波的湖面泛起了小小的涟漪,却逐渐向四周层层晕开,直直碰到她内心深处。
“你喜欢吃么?”他突然开口,寂寥的目光似无边的月色,黑色的眸深不见底。
扶茱很诚实地摇摇头,眼睛里宛若闪烁着万千星辰:“但是鹿都是吃这个的。我如果不吃草,在这破……在这地方还真不知道吃什么。我们兽类又不似你们神仙,不吃不喝照样活得好好的。书上有句话不是说么,鹿非圣贤,孰能不饿。”
这儿的美景似陈年的佳酿,醉了人心,使人不由自主地就吐露了内心的话语。如果是平日,扶茱是打死也不会和一个半生不熟的人说这些的。
沧玦被她的话弄得哭笑不得,望向她的目光好像与之前有些不同,又不知是哪儿不一样:“扶茱,以后就别再委屈自己了。”
别再为了别人委屈自己,它们不配。
“那我吃什么?”扶茱疑惑地问道。
沧玦笑笑,撩袍子起身,白袍曳地,不染一尘,依旧是那个冷冷清清的仙君,却又不是那个冷冷清清的神君。
扶茱扔了杂草,也站在他身旁,脸上和衣服一个样,都是脏兮兮的。
男子念了一个诀,扶茱身上立刻焕然一新,见她猴急的目光一直盯着他,沧玦脸上笑意更深:“有本君在,饿不死你。随我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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