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除夕夜的奇异响声便再也不曾听闻过,族里众人便也渐渐地安定了下来,不再议论此事。春风送暖,大地回春。山顶上的冰雪已开始消融,岸边的桃林亦吐露出新蕊,含苞待放。这天是黄道吉日,通往红月家的小路上迎来了媒人李阿娘。那媒婆喜滋滋地带着礼物向红月家走去,一路走一路摇头晃脑地哼着小曲,却不巧在离红月家门外不远处的岔路口,一个不留神不知道跟谁撞了个满怀。
“哎呦,谁呀?走路也不好生看着。”李阿娘连声叫唤着,定睛一看,却原来是族里另一个也经常给人做媒的陈阿娘。
“哎呦,老阿姐,您这是来做什么来着?”李阿娘狐疑地问道。
陈阿娘指了指手中的聘礼,喜滋滋的说:“这还用问吗?谁人不知梵阿哥家的女儿美若天仙,贤良淑德?我呀,当然是来他家提亲来的。”
李阿娘心里一惊:难不成她也是来为阿月说媒的?那可不行,我托阿树娘来给她家儿子阿树说媒,可不能生什么枝节意外。而且那阿树的娘可是把握十足地让自己今天来提亲的,可见是成竹在胸。想到这里,她底气足了,遂得意地说道:“要提亲那也是由我李阿娘来提,梵阿哥家的女儿那可是七仙女下凡,可不是谁家的后生想配都配的上的?”
“哟!老姊妹你这话可就不对了。”陈阿娘一听也不甘示弱,连连说道:“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这上门提亲可不讲什么先来后到,门槛高低。还说不定是谁家后生最后有这个福气呢?”说罢,她腰身一扭,转身向着梵阿爹家大步走去。
李阿娘也不甘落后,连忙跟在后面一起朝前走去。
梵阿爹家的大门一开,两个媒婆争相踏进门槛,口里还不停地争执着:“我先来的我先说。梵阿哥有喜了,今个,我是专门来给你家姑娘提亲来的。”
“不,是我先来的我先说才对!梵阿哥,大喜啊,大喜!我今儿可是来给你家姑娘说媒来的。”
阿爹看着两位媒婆,一时间倒有些不知所措:今天不知道又是哪家的后生让人来家里提亲?还一来就是两家?
“两位阿姐,你们有所不知,虽说儿女婚事自古由父母做主,可在我们家里,两个女儿却都说是婚姻大事要由自己来决定。我这个当阿爹的也是无能为力啊。劳烦两位阿姐还是请回吧。”阿爹按照以往的惯例回绝道。
“这个?”两位媒婆面面相觑。李阿娘率先开口道:“那阿树娘怎么说的跟铁板钉钉似的?我还以为一来就能说合好的。”
“就是,阿山娘刚才也说,这亲事是孩子们私底下早就说好了的,只差这正式来提亲了。”陈阿娘也不免嘀咕道。
只听见门帘掀动,闺房里同时走出来两道丽影,一个是红月,一个是阿星。姐妹俩对视了一眼,红月率先问道:“请问两位阿娘是为谁家的后生前来说媒?”
陈阿娘抢先答道:“我是为阿山家来保媒的,来说合阿星姑娘的呀。”
“真的?”阿星一把撒开门帘,激动地上前问道。
“对呀,阿星姑娘,这提亲的事难道还有假不成?”
阿星一听,顿时脸上一片绯红,笑靥如花。
这边陈阿娘一见,心下便明白了八九分,不由得喜不自禁,连连拍手笑道:“果然不错,这媒不用牵,是水到渠成啊!”
那边李阿娘见陈阿娘不是和自己抢着给阿月做媒,便也松了一口气。看到陈阿娘说的这么顺利,于是对着红月问道:“阿月姑娘啊,我今天来可是给你和阿树做媒的。那阿树在咱们族里,可是出了名的少年俊杰!阿月姑娘,你意下如何呀?”
红月莞尔一笑,心下明了这阿树居然也派媒人来提亲了?看来这亲事是无可推脱了,便也坦然点头应承道:“我答应便是。”
“好好好——”李阿娘抚掌大笑,说道:“我做媒这么多年,还是这次做的最为爽利。老姊妹,咱们还等什么?赶紧回去报喜去呀!”
不久,桃源里迎来了一件开春以来的头一件大喜事:梵阿爹家的两个女儿将要在同一天里出阁了。
桃源里处处喜气洋洋,其乐融融。梵阿爹家里,张灯结彩,高朋满座;一片欢声笑语,热闹非凡。红月和阿星姐妹俩端坐在自己的闺阁里,早有挽娘为她们梳妆打扮停当。红月拿起铜镜,仔细端详着此刻的自己:但见铜镜里的女子肤如凝脂,肌骨莹润;口点丹砂,淡扫蛾眉;头上云鬓高耸,翠环叮当,一支碧玉攒凤钗袅袅娜娜地斜插在自己的鬓发间,整个一个娇媚的待嫁美娇娘。她不由得微微一笑,再抬头去看阿星,只见此刻她和自己一样:双目含情,粉面桃腮,弱风扶柳,欲语还羞。眉间还精致地描着朱红色的花钿,一袭大红的华丽襦裙嫁衣更显得她婀娜多姿,华丽端庄。此时,外面一阵喧哗,从门外簇拥进来一帮族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一进来便对着姐妹俩的装扮惊叹不已。
阿兰首先跑到她们身边,打量完红月,再来打量阿星,不免惊喜的叫道:“快看呀,今天的新娘子真美!这姐妹俩不愧是咱们族里最漂亮的姑娘。”
“这姐妹花平时不打扮时看着就漂亮惹眼,今天这装扮一上身,可更是不得了,把我们眼睛都看花了!”阿梅也连声夸道。
“看看,咱族里还数咱们阿月姑娘最美,你们看这样貌,啧啧!简直像画像上的仙女似的。”给姐妹俩梳妆的挽娘叫阿珠嫂,她一边为红月盖上镶着金丝龙凤大红盖头,一边忍不住对着来人赞叹道。
红月放下手里的铜镜,对着众人微微还礼,谦逊笑道:“谢谢各位姐姐妹妹的夸赞,阿月愧不敢当。咱们族里多的是貌美如花的姑娘,论姿色不在我们之下。”
“是呀,说我阿姐倒罢了,我可担当不起大家这般赞美。”阿星也笑意盈盈地说道。
“你们都别谦虚了。”另一个叫做阿芷的小媳妇对着众人说道:“照我说呀,这姐妹俩是一个也不赖。你看这阿星妹子模样不也是俊俏得紧,就连咱们女人家见了都忍不住要怜爱几分!姊妹们,你们说是不是呀?”
大家连连点头,不由得再次拿欣赏的眼光纷纷打量着姐妹俩。
“阿芷嫂说的不错,阿月姐和阿星姐可是我们族里最璀璨的两颗明星,该着阿树哥和阿山哥好福气!”阿芳一脸羡慕地说。
“对了,新郎官什么时候到啊?”阿兰拍着手问道:“我们都想早点看到新郎官是怎么把新娘子接上花轿的,呵呵!”
阿芷瞧着阿兰,挪揄道:“阿兰妹子,是不是也想着早点上花轿呀?”
“哎呀!阿芷嫂,瞧你胡说什么呀?”阿兰害羞地低下了头,却又止不住地偷偷地笑了。
“阿芷嫂,你有所不知,”阿梅指着阿兰,笑着说道:“阿兰早就有心上人了,是村西的阿杰……”
“你瞎说——”阿兰急了,举起手里的锦帕就上前去捂阿梅的嘴,却已经来不及了,“阿杰”两个字脱口而出,大家都听得真真儿的,便一起都哄笑了起来。那阿兰便连连害羞地背转身,又羞又怒地直跺脚:“才不是呢,是阿梅瞎说,我才没看上阿杰呢。”
这闺房内笑闹成一团,忽然听到门外锣鼓喧天,鼓乐齐响。大家一时都忘记了笑闹,齐齐跑到门外去看,只听到外面有人大声叫道:“新郎官来啦——”
只见梵阿爹家的茅舍外并排停着两顶大红花轿,阿树和阿山头戴冠帽,身着大红花,穿着大红色锦袍分别站在花轿旁。两个人都是红光满面,神采飞扬,正笑意盎然地对着门前贺喜的宾客们不停地拱手作揖。两位前来接亲的媒婆此刻都争先恐后地向着门楣跨进来。
“哎呀呀!梵阿哥,可喜可贺啊!”李阿娘一进门,脸上便笑成了一朵花,乐呵呵地对着梵阿爹恭喜道。
陈阿娘也不甘落后,赶在前面进了屋:“恭喜恭喜,梵阿爹家是双喜临门,喜上加喜啊!”
梵阿爹赶紧还礼:“同喜同喜!”一面有请迎亲队伍浩浩汤汤地进了门。
但见两位新婿恭恭敬敬地踏进大门,对着岳丈站定,齐刷刷一起叩首下去,行娶亲时的稽首之礼:“岳父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梵阿爹看着两位新女婿,那都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尤其是阿树,更是器宇轩昂,人中之杰。此刻见他们双双伏在地上长叩不起,遂笑得合不拢嘴,连连伸手扶起:“免礼免礼。”
一时间人潮鼎沸,热闹非凡。吉时已到,只听见媒婆一边从闺房中将新嫁娘迎出,一边高唱:“花轿迎新娘,富贵又吉祥。”
红月和阿星分别盖着大红盖头,在媒婆和喜娘的搀扶之下袅袅婷婷地步出闺房。阿树和阿山早已激动不已,喜滋滋地慌忙上前分别去牵起新嫁娘的手,却被媒婆一巴掌拍下:“错啦错啦,牵错啦!”那李阿娘和陈阿娘忙给阿树和阿山掉了个个,再把新嫁娘的手一一交到他们手中,这才喜笑颜开地说道:“这才对啦,小心上错了花轿嫁错了郎,哈哈哈——”
阿树和阿山一愣,随即不好意思地都笑了。
红月头上盖着大红盖头,眼前除了一片朦胧的红色,什么都看不清。她任由阿树牵着手,一步一步走出了庭院,转眼已经来到了花轿旁。
那边听得阿星已经上了花轿,在轿夫高亢的“起轿”声中,轿子缓缓抬起,在沸腾的鼓乐声中起步离开。红月站在轿旁,那脚却颤巍巍地迈不动了。
“快上轿啊!”只听见媒婆在一旁催促道。早有喜娘在一旁掀开了轿帘,只等着红月踏上去。
红月在心里踌躇了一下,忽然有一刹那的犹豫:难道我真的要嫁给阿树了吗?从此做他的妻子,安稳平淡过一辈子?我的心里,是不是真的爱着他呢?还是只是为他的爱所打动?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阿树突然在一旁开了口:“阿月,请你放心。我阿树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人,全心全意,忠贞不移!我自知平平庸庸,才华浅薄,但我会竭尽全力用心对你,陪伴你,不会让你感到孤独和寂寞。我虽无法做到武艺超群、英雄盖世,但我愿意拼了性命来保护你,呵护你,不让你受到一丁点伤害。阿月,我阿树对天发誓,决不食言!”
红月一听,鼻子里一酸。心下便柔软下来:得此良人,夫复何求?她不再犹豫,牵起裙袂,一步一步踏上了花轿……
“起轿——”
花轿便缓缓地抬起,轿夫一边颤巍巍地荡着花轿,一边口中吟唱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红月坐在轿子里,一边被荡地左摇右晃,一边小心地掀开盖头的一角。她轻轻把花轿的绣帘揭开一条缝,只见绣帘外桃红柳绿,一片姹紫嫣红,那阿树身披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前面,好不威风!
她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不再多想。放下轿帘,她坐直身子,安之若素地由着花轿将她抬向未来的新家。那里,等着她的,又将是怎样的一番情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