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外婆家门口,犹豫了许久。脚却迟迟未踏进。
那间小瓦房,有着我太多不愿回忆的往事。其实细细想来,外婆也未对我做什么过分之事,除了叫我“赔钱货”,望着我的眼神如刀子,不喜我亲近之外,似乎还真没有其他出格之事。可是,哪个小孩子不想得到长辈的欢喜,与其他人家的外婆相比,我的外婆似乎真的很厌恶我。
有时我常想,如果我是个男儿身,不知她是否会垂怜我半分?
就在我胡思乱想,犹豫不决之时,屋里传来阵阵咳嗽声。我的心揪了揪,连忙走了进去。
外婆虚弱的靠在床边,手中不断的抚摸着一个小匣子,看模样似珍爱极了。只见外婆的脸苍白无比,往日里就不健硕的身体,现在愈发显得孱弱,那双与我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双眸,此刻尽显疲惫。在那不太透光的屋子中,外婆的脸在那忽明忽暗中,隐去了往日刻薄的神情,只留下一位空巢老人的悲伤和寂寥。我不知那刻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心里有种酸酸的,涩涩的,想哭却哭不出,但内心有酸胀的很,我连忙深吸一口气,调整自己的思绪,以往一直对于外婆耿耿于怀的事,此刻,根本不值一提。
我坐到外婆身边,轻柔的拍着外婆的后背,帮着外婆顺气。或许真的有效果,外婆的咳嗽声逐渐趋于平缓,最后归于平静。
外婆不再咳嗽,但我的手还轻拍着她后背。许是那光线不算强,只见外婆眯着眼看了我许久,才将我认出来。
认出我之后,她沙哑的轻唤了我一句:“瑶瑶?”
在听见外婆轻柔唤我的时候,我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讶和感动。原来在外婆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处柔软是留给我的。
听着外婆的声音沙哑,我连忙去倒了杯水,递给外婆,然后小声的喊了一句:“阿婆。”
外婆像是变戏法似的,刚才对我还如沐春风,此刻又恢复同往常一般,冷冰冰的用鼻音回了声:“嗯。”
我站在那,一时间不知所错。
见着外婆将杯中的水喝尽,我讪讪的摸了摸鼻头,接过外婆手中的水杯。
外婆也未再多言,只是又爱怜的摸了摸她手中的小匣子。我顺着她手望去,是一个极具古风的小木匣子,不大。也不知里面藏着什么奇珍异宝,竟让往日冷冰冰的外婆,眼中露出丝丝柔情。
来之前,我就问过村里的医生有关我外婆的情况。听见我询问外婆的病情,只见村里的大夫摇摇头,说外婆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要尽快送到大医院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告别医生,站在外婆家门口却犹豫半晌,一是不知如何面对外婆,二是不知如何劝说外婆去医院。
如今的我又面临着这个问题。如何劝说外婆去医院?
见着外婆还在低头望着那小匣子,我上齿轻咬下唇,犹豫片刻,还是缓缓开口道:“阿婆,你身体可还觉得好些了?”
外婆听见我这样问,抚摸小匣子的手顿了顿,而后沙哑的回答道:“好多了。”
望着外婆那消瘦的脸庞,再想着今日问大夫的话,就晓得外婆在说谎,那苍白的脸色,那急促的咳嗽声,怎会好。我的手不自觉的握紧杯子,咽了咽口水,薄唇微启,柔声说道:“阿婆,我们还是上医院看下吧,就算好多了也去检查检查,免得落病根。”
听见我说上医院,外婆抬眼又冷冷的望了我眼,原本想说说道我一番,却又急促的咳嗽了起来。我连忙帮她拍着后背,顺顺气,她好不容易平缓下来,第一句话就是:“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你赶紧回你奶奶家去,别在我眼前碍眼。”
那轻拍着外婆后背的手,顿时尴尬不堪,无处安放。那颗已经委屈不行的心,又皱缩起来,绞痛不堪。
我强忍住那要滴落的泪,不断的在心里安慰自己说:“她是个病人,是你外婆,习惯就好。”
我终于平缓情绪,平静的将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又顺手将盖在外婆身上的被子掖了掖。
外婆见着我这般眼中也一闪而过的惊诧,她微微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而我却抢先她一步,开口说道:“阿婆,在妈妈回来之前,这些天我就照顾你。无论你多嫌弃我,我都无所谓,毕竟你是我阿婆,唯一的阿婆。你在这好好歇着,我去做饭,有什么事就唤我,我就在灶台上。那阿婆,你先歇着,我去去就来,饭过会就吃上了。”
说完未等外婆回应,我就走出了房门。
外婆望着我背影许久,那冷冰冰的眸中早已满是心疼,许久之后才收回目光。只见她手轻柔的抚摸着小匣子,小声的哽咽道:“立平,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而在灶台上的我却陷入一个无比尴尬的境地,外婆家没有米,就连屋后面的菜园子因长期无人搭理也荒废了,这可难为了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我在外婆家翻箱倒柜许久,唯一的战果就是两个辣椒,一株干枯的小白菜,一条发臭的鱼。早知如此,我就该从奶奶家背些菜来,这下真是要喝西北风了,也不知外婆这些年是如何过的。
我叹了叹气,从背包里拿出奶奶临走塞给我的钱走了出去。
外婆家在村子较偏的位置,走了许久才来到村名居住的密集地。我不常来外婆家,就算来也是匆匆的离去,在这村子里还真不知道谁家的价格公道些。想了许久,我还是来到村子上的大夫家,毕竟早上和他交谈时觉得他人挺好的,况且医者父母心,应该不会杀我猪。
我来到村子中的大夫家时,他的媳妇也在。我说明了来意后,只见那大夫的媳妇不由分说的拉着我去菜园子,帮我挑拣了一大袋蔬菜。我心里异常感动,在这淳朴的小乡村中,人和人的感情是异常真挚的。
我抱着一大袋蔬菜,带着一大袋米,拎着一大筐鸡蛋,满载而归。想着刚开始我给大夫他媳妇钱时,他们一家怎么也不肯收,还连声说道我外婆生病了,自家什么都帮不上忙,也就这点蔬菜和大米,而且这些在庄稼户中又不值钱,不够就再来拿。可是就算大米和蔬菜不值钱,那这一篮子的鸡蛋也是值钱的,最后在我的坚持下,他们收了一篮子鸡蛋的钱,而后他媳妇又去厨房中拎了一挂咸肉给我,我刚想再补点,他们却连忙说:“够了,够了,钱够了。”我感激的望着了这对夫妇,连着说了许多声:“谢谢。”谢谢那么善良的你们。
有了食材,我也挽起袖子在灶上忙活了起来。袅袅炊烟不断升起,香味不断四溢。
我端着刚煮好的小米粥走进房间,只见外婆轻唤了我声,说:“瑶瑶,来。”
我心中微诧,但还是缓步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