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公园的草坪上。
我经常来这,就像现在这样躺着,螃蟹一般排泄着思想的泡沫。今天星期四,或者是星期三,公园里没什么人,挺清静的,只是还能听到一些外边闹市的响动,没办法,这是城市文明的标志,它不绝于耳,歇斯底里地时时刻刻提示着你——这是多么繁华的都市。草们的呼吸让我的后背和屁股感到的潮气,享受不了多久了,过一会得回家换内裤了,那里湿呼呼的。要知道,没有干爽内裤穿可是件难过的事,那就像武将没有穿铠甲上阵厮杀一般没有安全感。赶紧戴上耳机,放古典吉他,当然,这时候我不想听歌曲,纷杂的歌词不利于思考。
是的,我要思考。
要找些灵感或者类似的东西。我曾答应做一部长篇当她大学毕业的礼物,现在只剩一年了,却一点头绪都没有,这么长时间了,有意无意的倒也积攒了些东西,可是这些东西只是憋在脑袋里,找不到合适的通道排泄出来。放松,每一个毛孔都松弛的张开,让什么从体内流出,流淌在依然翠绿的草坪上。……有些昏昏欲睡了,或许我应该坐起来,靠着一棵年长的杨树坐着,粗糙的树皮会让我感到塌实。就像儿时靠在父亲的胸怀里,像小女人偎在男友坚实的肩膀上。
大概我压根就不会写作,每每拿起笔来就会莫名其妙的紧张,面对空白的稿纸不忍动笔,如同面对纯洁的处女不忍玷污。我曾大量读书,希望古今中外的大师们能起到助产士的作用,将我的东西接生出来。然而没有用,事情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顺理成章,原以为读书与写作是一种吃饭与拉屎的关系,不想我却是个大便干燥的人,所读所食化做营养被我吸收长了身体之外,只剩下一肚子糟粕了。
我也许可以试着写写她,记录那些甜蜜的感觉,但又笔端太粗写不出太细腻的东西。当然也怕自己亵渎了纯洁的那玩意,我说的是爱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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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认识时她才上高二,而我已经工作近一年了。
虽只不到一年,学生时代的棱角、锐处却已经被激流般的现实冲刷得圆滑了,像鹅卵石一样。我几乎听得到时光流逝的声响,带着我崇高的理想流淌向越来越远的过去,并且有一种永不复还的气势。
自从费好大力气找到份差不多合适的工作之后,我开始陷入平淡,并且我安于这份平淡,以至于害怕任何波澜,害怕挑战。小飞象说平淡使我平庸了。本质上我是有理想有追求的,只是缺乏动力,而且也不知道从哪里能够得到动力。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一部年久失修的老爷车,四个轮胎都没了气,灰头土脸的停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直到我遇到她。
也是夏天,和现在差不多一样的夏天,蚊子最猖獗的时候。
浴缸里盛着水和我。
电话想起来。
“你好,张先生吗?”
“是,你好。”
“哦,我打电话给你是想告诉你那本书……”
“她同意借给我看了,是吗?是不是?”
“是的,你现在方便来取吗?”
“当然,我20分钟后到!顺便问一句:她现在在你哪里吗?我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孩看这种书?”
“……她在,但是我不敢保证你来的时候她还在。”
“帮帮忙,多留她一会,说不定我和她很有缘呢?”
“好了好了,你还是快点来吧。”
“我马上。”
……
是书店女老板打来的电话,她是个挺漂亮的女孩,只可惜下半身瘫痪,否则我还是很想……不过我还是愿意时常光临她的小书店,就在我下班回家的路上。
书店虽小,但装修得很有特色,而且还总能淘到些意外收获。在前些天,我清楚地记得那几天晚霞特别红,大概就是晚霞最红的那一天,我在下班路上又拐进这个书店,简单跟女孩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到文学区。按书店的规模来说这个文学区算是不小了,估计凡是我叫的上名的文学名著这里都有的卖,当然还有那些快餐文学。
“有新书吗?”我嚷道,我知道在书店不可以这样喧哗,不过现在只有我一个顾客,另外我和她很熟。
“没有,你想看什么?”她说着熟练地操作着电动轮椅向我驶来。
“没具体目标,只是随便看看,以前总是能碰到惊喜的,可是今天没有。”
“我很长时间没有上新书了,哥哥出差了,而我又不方便出去。要不我推荐你看那本书……”
“不用了,我说了,只是随便看看。”我将轮椅调了头,把她推回门口的收银台。我只是好奇的把这台轮椅当成一部玩具,而她呢?对来说又意味着什么?我没想过。
“下个星期吧,下个星期哥哥回来,到时候就有新书看了。你想看什么书,我也许能帮你。”
“……那是什么?”我指着在她身后书柜里平躺着的一本挺厚的书说,“可以让我看看吗?”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有些吃力的将书拿过来交给我。这是本旧书,但包着书皮,边缘也打磨过,很整洁。
“你看的?”我问。
“不是,我看不懂。”
“那给我看吧?”
“不行。”
“我是说卖给我。”
“更不行。”她说的斩钉截铁。
“为什么?”
“很长时间以前,有个女孩想看这本书……”
“女孩?”是女孩?我以为这种书只有老朽的学究和我这样精神世界有些荒凉的人才会看。
“是啊,是女孩,长的还挺好看的。为找这本书我费好大力气呢,刚跟她联系完,这几天就会过来取,所以……不能给你。”
“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
她点点头。
“那刚才你不是问我想看什么书可以帮我找吗?现在我知道了,我就想看这本书,你再帮我找一本吧。”
“你……”她假装叹了口气,“你就忍心这么为难一个残疾人吗?”说这话时她显得那么轻松,但却让我感到了沉重,真的。“要不这样吧,等她来取书的时候我跟她商量商量,看她愿不愿意把书借给你。”
“好啊好啊,谢谢你。”
“不过我可不敢保证人家……”
“你肯定行的,“我再次打断她的话,“帮帮忙吧,我对这本书真的很感兴趣。”
“扯,我看你是对那女孩很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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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这样。
我放下电话就从浴缸里跳出来,迅速擦干身体——也可能没有完全擦干,穿好衣服,然后用最短的时间梳理了一下。对着镜子,我发现自己其实挺好看的。
15分钟后,我到了书店。
“对不起,她已经走了。”她把那本书递过来说。
我接过书,轻轻摇着头,没话说,一脸的失落表情,也许这表情外露到了极至,连我自己都感觉到了。
“用不着这样吧。”
“这本书她看了吗?”
“看了,那天你刚走人家就来取了。”
“看来还是没缘啊。”我嘟囔着,“她看这么快?”
“我估计她没有看完,因为你不是急着要看嘛,她说,看这种书的人都十分脆弱,人家怕你自杀,所以就让你看咯。”
“好了,我走了。”
“喂,别太伤感,说实话……她太小。”
“好了,我知道了,没你想的那么邪乎。”
“那就好,抓紧时间把书看完吧。”
“会尽快的,我也怕她自杀。”
“看完之后交还到我这里就好了。”
“……好吧。”
“你怎么犹豫一下?”
“没有。”
“如果,你实在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的话,我可以帮你。”
“不用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说“不用了”,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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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那位存在主义哲学家的最后一部著作。人之将死——特别是哲学家将死——更特别是存在主义哲学家将死,对人生、存在、爱情进行阐释大概是最合适的时候了。书中前言也说:在存在的最后一刻思考存在,而后将不复存在。这句话很好,得记下来。我有记读书笔记的习惯,而且通常是读一点、记一点,很细致。因为我希望用我有限的力气从作品当中压榨出点什么来。尤其是这种书,尽管有些地方我读不太懂,但我觉得只要读过就肯定会有提高。另外,我坚信:凡是看不懂的,都是好艺术。我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人有这个习惯,总之,我认识的人当中没有。
所以我想认识这样的人,和我一样的人。
我躺在床上,边抽烟边看这书。开始还好,可是没多久心思就飞了——我还在后悔,为什么刚才在书店我没接受人家的帮助,怎么就说不用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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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一周之后,我端着那本书发呆,书店那女孩再次打来电话。
“我约了颖,就是你想见的那个女孩,她过一会来书店,你要来吗?”
“特意为我安排的?”
“才不是呢,我们有别的事情。如果那本书看完了,就过来还给人家吧,看完了吗?”
“看完了,很早就看完了。”
“呵,那么你半个小时后能到我这里吗?”
“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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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电话,我赶紧拾掇,把衣橱里所有能穿的衣服都掏出来,挨件比量——女人的行径,要知道今天是星期六,想找件干净衬衫是很难的。头发有点乱,得好好梳洗一番,抓紧,她在等我呢。在照镜子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确实挺好看的,真的。
对了,对了,书要拿好。
阳光,很充足。
我在书店门口晃了两圈,做了几次深呼吸才进去——去年老家的四婶给我介绍女朋友,相亲的时候大概也就紧张到这个层度。
店里没有多少人,我四下里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哪个像那个谁。
小老板娘连续轻咳了几声,说:“喂,找什么啊。”
“人呢?”
“你自己找吧。”
找一个我根本就不认识的人,这可有难度。“别逗我了,向你投降还不行吗?快告诉我哪一个是。”
她诡秘的微笑着,没打算给我答复。
你知道什么是煎熬吗?就是像条鱼一样让任人宰割,肠子肚子收拾利索后,再丢到呛了葱花的平锅里,加热,加热,再加热,直到把油靠的差不多干了,微微散发点胡味,再加汤,足够多的汤,咕嘟嘟咕嘟嘟,一直咕嘟到骨肉横飞。
我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安啦,安啦,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书在我手里。”
“别装作那么不在乎,我都看出来了。”
我不也答茬,转身去里面看书了。
心还在咣咣地跳着,震得自己的耳膜沙沙作响。我随便拿了一本书佯装读着,练气功似的调息吐纳,争取让平静下来,并且时刻提醒着自己——别回头、也别四下张望。
可能是空调开的太小,我已经满头大汗了,或者,是我刚才走的太急了罢。年纪轻轻身体就这么虚,得加强锻炼了——每次回家爸妈总这么说我。
“对不起,我是来拿回那本书的。”我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很甜美的声音,我说它甜美不是指有多嗲,而是说这声音的轻重、粗细……哎呀,总之好听就是了。
这是2005年8月21日的下午2点多。
我转身,看见了她。
白白净净、眉清目秀,带着可爱的笑容——我喜欢带着这种笑容的女孩,很阳光、很青春、很健康。真的,我从未见过如她一般美丽的女孩。她大概1米6左右(我1米74),有些消瘦,但还不至于到骨感的类别,我喜欢她这种身材的女孩,尤其是她的肩膀,窄窄的,适合被我这种不具太多力量的男人一把揽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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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很对。
我被俘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