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探出头,仔细观察四周,见黑锋一伙已然消失了,这才放下心来。他沿着小路一路奔到真珍身边,大松一口气道:“可算走了……呃!”
无名一脸惊愕,他没想到凉亭中还站着一人,而那人的神情极为冷漠,这不禁让无名有些惊慌失措。
真珍对欧阳腾说:“师父,黑锋要找的就是他,您看他哪里像刺客?”
“这是怎么回事?”欧阳腾指着无名冷声质问真珍。
真珍见欧阳腾又要生气,忙解释道:“他不是有意进入白鹤山的,我知道白鹤山四周布满结界,想要出去只能从前院正门走,本来他若不暴露,可以趁天黑将他偷偷送出去,但是现在他已经暴露了,正门一定会严加防守——”
“你要送他出去?”真珍还未说完,就被欧阳腾忽来的声音打断。
真珍心内一紧,但还是老实回答:“是。”
欧阳腾不可置信的摇摇头,越过凉亭就朝后方的山洞走去,那是他平时居住的地方。
虽然这十年里,后山也陆续盖起了几座房屋供给一些新人居住,但欧阳腾还是习惯住山洞,怎么也不肯搬过去。
真珍有些慌乱,无名更是摸不清头脑,心内暗道这是怎么了?自己又没招惹这前辈,怎么他就气成这样!
“无名,你在这里等我,千万不要乱走!”真珍叮嘱一番,就率先跑去追欧阳腾。
“哦~”无名失落的应着,走进凉亭坐了下来,不时的望向山洞方向,心情很是糟糕。
真珍跑进洞中,见欧阳腾正坐于一个蒲团上隐忍愤怒,一言不发,真珍有些心悸,但还是轻轻走过去叫了声:“师父。”
欧阳腾不理真珍,真珍不敢多说话,只能站在欧阳腾面前,等他气消。
良久后,欧阳腾终于沉声叹气,开口说道:“真珍,你不能怪为师生气,你这么做实在太过份了!你明知白鹤山的规矩,不允许外人进入,进者必死!你现在不但包庇外来人,还要把他送出去?你以为送他出去就那么简单吗?”
真珍缓缓开口:“我知道会很难,所以才来找师父商议。”
欧阳腾不满地瞥了真珍一眼:“你一个人犯错还想把我拉下水?”
“不是的!师父!我只是希望您能帮我出出主意!”真珍忙解释,“无名留在白鹤山一定会被前院的人处死,但他不是有意要进来的,他对白鹤山也没有敌意。”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敌意?真珍啊!你个性单纯,容易被虚伪的表象蒙蔽,为师并不怪你。但是人心难防,你懂吗?黑暴制定的法规我不敢完全苟同,但是唯有这一条:进者必死!我认为非常正确。”
“师父?”真珍不可思议地望着欧阳腾。
“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何躲在白鹤山?为何?”欧阳腾再次发声质问。
真珍垂下头,喃声答道:“为了躲避轩辕王朝的追杀。”
“对!你记得就好!我们当初费了那么大的精力,千辛万苦逃到这里,我和黑暴甚至为了催动震古寰珠封住白鹤山,一连运功三天三夜,最后累成什么样子你是看到的。
而你的父亲,我的大哥,甚至为了早日脱离轩辕王朝的追杀去了遥远的雪山闭关,这一去就是十年!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我们这些人不被赶尽杀绝!”欧阳腾情绪渐渐激动起来。
真珍不再吭声,默默不语,修长的手指渐渐收拢成拳。
“这十年来,我们小心翼翼,不敢踏出白鹤山半步,若不是轩辕王朝内部发生政变,无暇顾及我们,也许我们连十年都活不过!真珍,放虎归山有何后果我早就和你说过。这小子就算不是有意进入白鹤山,但是能进得来就可见他这人不可小觑,你又怎能确定他不是轩辕王朝的探子?倘若今天因为你一时心软放走他,他日轩辕王朝将我们全部杀光,这些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真珍表情有些动容,是啊!这些她又何尝不了解?可是无名会是那种人吗?
欧阳腾见真珍不语,语重心长地说:“真珍,你已经十六岁了,是个大人了,从前你一直都听话,今天我希望你也听话,要么你亲自把他送到黑暴那去,要么你就给我老实呆在这里,为师去。”说完这席话,欧阳腾就站起来准备出去。
真珍倏地上前一步,拦在欧阳腾面前,满脸恳求道:“师父,求您别去!他不是轩辕王朝的探子,他是十年前曾救过我的星晨哥哥!”
欧阳腾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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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鹤山,后山山洞中。
欧阳腾正端坐于蒲团之上,他的面前站着无名,小心翼翼地望着欧阳腾,而真珍则站到一边,满目关切地望着他二人。
半晌见欧阳腾始终没有开口,无名忙又说:“那个……前辈,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本来这是件挺丢人的事,我没敢和任何人提起,但是前辈你问我,我就答了。”
欧阳腾抬起头盯在无名那张颇为无辜的脸上,目光也缓和一些,说:“坐吧!”
真珍忙拿来一个蒲团,无名说了声谢谢,就坐了下来,但他始终坐立不安,很怕眼前这位冷面前辈。
“这么说,你是从半空中被薛平绕飞起一脚落入我白鹤山?”欧阳腾问道。
“是的,哎,真是丢人啊!”无名不禁低下头去唉声叹气,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有什么丢人的?我再问你,你说你叫无名,这不是你的真名,你的真名叫什么?”
无名听后沉默了半晌才回答:“不瞒前辈,我打小就是孤儿,不知道自己的真名叫什么!”
欧阳腾眉头微皱,冷声道:“你没说实话!”
无名一怔,半晌才不好意思的苦笑说:“前辈,我说的句句是真。”
欧阳腾不屑一顾道:“小子,你要听好,你只有实话实说才能取得他人的信任,才能让你有更多的机会活命,我再问你一遍,你的真名叫什么?”
真名?无名思索着,没错他是有名有姓,可那个名字早在他心底封存,他多么希望有一天,他可以恢复那个名字,但是那一天何时能到来?
“呵呵,前辈真是难为我了。”无名继续搪塞。
欧阳腾也不打算跟他继续打太极,直接说道:“是不是叫星晨?”
无名顿时一惊,往事不禁喷涌而出,他想起童年时,他小小的手被一个女人牵着,女人是那样温柔地叫着他的名字:星晨,可转瞬间,女人就倒在血泊中,扔下了他一个人……
真珍甚是慌张,因为她看到无名的表情居然如此哀痛,她想要走过去,却被欧阳腾一个手势拦住,欧阳腾继续问:“你是星晨吗?”
无名抬起头,复杂的双眸看向欧阳腾,生硬地说:“这个名字我早就忘记了。”
他真的是星晨哥哥!
真珍心内欣喜,真的没有想到,十年后她还能再见到他。
“很抱歉,前辈,晚辈想先离开。”无名说完,站起来就飞快地出了山洞,更贴切地说,是逃了出去,真珍见状忙追了出去。
真珍在凉亭中找到了无名,见他双手托住下巴,默默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响,孤独的身影在风中不住颤抖。
他在哭吗?
真珍缓缓走过去,坐在无名身旁,从衣袖里拿出一块手帕,递了过去,无名接过说了声谢谢,那声音哽咽不已。
果然,他在哭。
真珍内心绞痛,倘若她不向欧阳腾提起,或许无名就不会想起这些伤痛的往事,眼下该如何是好?
“你知道吗?我早就忘了这个名字,我从小就没有娘,是养母收养了我,她给我取名叫星晨,她和我说,星空过后的清晨,是新生命的开始,她是那么善良,把我当亲生儿子般看待,可是有一天……”无名哭诉着。
“一群土匪冲进我家,带走了我娘救回家的一个小女孩,当时的我非常喜欢那个女孩,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和土匪抢人,可我却偏要抓住土匪不放,我娘怕我会受伤,就跑去和土匪理论,争吵中……”无名突然圆睁双目,心口似被撕裂般大喊出来:“土匪就杀死了我娘!!”
真珍一声不语,静坐于旁。
是啊!这一幕多么熟悉,它不止给无名带来巨大的痛楚,也曾给她小小的心灵带来无可磨灭的创伤。
“我抱着我娘的尸体痛哭,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吗?如果我当时不去逞能,我娘就不会被杀死,到最后我没有救下人,还害死了我娘,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无名忽然举起手掌使劲抽打着自己的脸颊,真珍忙制止:“星晨哥那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这样!”
“这十年,我呆在师父身边,努力的想要忘记那些伤痛,我给自己改名叫无名,我不要再叫星晨,我不要再想起那些痛苦的往事,可为什么?为什么偏要让我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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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格外炙热,照耀着满山的花朵。
真珍坐于凉亭里,她的身侧,无名已倚着凉亭的柱子上睡去,脸上还挂着伤痛的神情。
一阵微风袭来,是温暖的风,可真珍却打了个寒颤。她缓缓站起身,拿起凉亭中欧阳腾的披风,盖在了无名的身上。
无名毫无知觉,依然睡着,真珍目光柔和地望了一眼无名,转身向山洞方向走去。
欧阳腾正盘坐于山洞中打坐,见到两眼无光的真珍,他开口问道:“你没有和他相认。”
“是!”
欧阳腾不解:“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他见到我就想起从前的往事,让他忘记欣儿吧!我只是真珍!”真珍沉声回答。
欧阳腾略做思考,叹了一口气说:“清心池附近的假山里,有条暗道是通往外界的,那里没有结界,可自由出入,此事只有我和黑暴知道,所以你做的时候要格外小心。”
真珍倏地眼睛一亮,感激的看着欧阳腾:“师父……”
“你不用谢我,你必须告诉他万不可将此地说与外人,否则所有的人都要葬身于此,还有……”欧阳腾正言厉色道,“你毕竟违反了白鹤山的规矩,回来之后,将黑锋踏坏的花朵给我尽数补上。”
欧阳腾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进入山洞深处。
真珍面对欧阳腾离去的方向,也不管他是否听见,真诚地说:“谢谢你,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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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暮色已深,白鹤山众人几乎都陷入沉睡中时,真珍带着无名偷偷走出后山,在树林中快速穿行。
无名的心情自下午凉亭醒来就已然恢复,仿佛那个哀伤悲痛的无名是另外一个人,但真珍心里懂,他只是想掩饰掉那些伤痛而已。
无名也问起真珍欧阳腾究竟是怎样猜出他的名字,真珍说她也不清楚,可能是从前他们相识吧!这让无名很是不解,记忆中自己好像也没见过欧阳腾啊!
真珍忙打断他的思路说:“这有什么不好,要不是师父说他认得你,你哪里能离开这里?”
无名微微一笑,心里默默地感谢欧阳腾和真珍。
此时天气明显凉爽了几分,二人快步走到清心池边。清心池边空无一人,只有一汪池水在朦胧的月色下波光粼粼。
二人蹑手蹑脚地走到假山后,伸出手不停地敲打着石壁,寻找着通道的入口,但毕竟假山石块众多,二人忙活了半个多时辰才在一处石壁上听到了一丝异样的声音。
“真珍,好像在这里。”无名低声呼唤着真珍。
真珍忙跑过来,二人合力将石块挪开,果然露出一条通道。
二人欣喜无比,可离别时刻也就到了。
无名作揖,对真珍说:“真珍姑娘,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若非遇上你,这里恐怕早就成了我无名的葬身之地了。”
“别这样说,是你自己福大命大。”真珍半开着玩笑,忽然敛起笑容,郑重其事地说:“无名哥,有件事情我要拜托你,请你无论如何也要答应我!”
“没问题,真珍姑娘的事我全都答应,别说一件,一万件我也答应。”
真珍轻笑,但转瞬又恢复严肃道:“你出去后,万不可将白鹤山的事向外人提起,一个字都不能提,连白鹤山这三个字都不能提。”
无名见真珍神情如此凝重,多少也猜到些什么:“怎么了?你们有仇人?”
“是的,是很强大的仇人,如果你将今日之事说出去,他日传到仇人耳中,到那时,整个白鹤山,包括我师父还有我,全部都要丧命!这不是玩笑,这是真的!”
“啊?这么严重!”无名大惊失色,随后他重重点头,郑重地保证道:“我答应你,今日之事我绝不说出半个字!”
听到无名如此信誓旦旦回答,真珍终于放下心来:“好了,你快走吧!”
“嗯,你多保重!后会有期!”无名冲真珍露出感激的笑容,随即手指一动,一股火苗登时从手心中窜出,点燃了火把。
无名最后望了眼真珍,抬起步子就欲进入通道中,可一个声音却在此时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二人大惊失色,循声望去,却见一个女子出现在假山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