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站了出来,站在了她前面,即使她已经死了。
可也就是因为她死了,才会允许伯爵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挡在她身前。
多么讽刺,多么可笑。
伯爵抬头与龙隔着破碎的湖面对视,眼神如铁。
这时候说再多少句对不起都已经没有用了,他明白,所以他根本就没打算跟她说对不起。
可是有件事情他却一直都不曾察觉。就是有一个人一直陪在他身边傻傻地一厢情愿地爱着他。可即便他知道柔之的这份感情,他也不会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面对,是该错误地去爱,还是正确地拒绝……也许最好的选择就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保持这种状态一路走下去……
可是,即便他知道了又能怎样。柔之已经死了,这是一个已经无法改变无法挽回的事实!
所以——
“谢谢你,这么多年来一直陪在我身边。”他这么说。
片刻之后,他听见了头顶传来龙狂妄的啸声……
龙再次咆哮,伯爵立于龙前巍然不动,那件镶有白色毛皮边的深红色丝绒外套在狂风的撕扯下翻飞,猎猎作响。
龙在低空中盘旋着,紫色的火光从紧闭的牙齿缝隙中溢出,数千摄氏度的极致高温在它的喉咙深处酝酿。
转身回头,一口致命的紫色龙炎对着伯爵喷吐而出,龙炎经过的区域附近由于极致的高温,导致光线穿透这片区域时发生强烈的折射反应。从伯爵的位置看去,天空中飞翔的龙影更像是扭曲的幻境。
他宁愿相信这一切都是幻境,可是如果只是幻境的话就不应该这么真实。身前感受得到的高温在逼迫着他,身后丧失体温的柔之同样在逼迫着他。逼迫着他接受,逼迫他面对,这一个无法逃避的事实。
咏唱着,伯爵的身边一个个符文闪现,将符文全部凝于右手之中,他单手前举,化掌推出。
虽然表面看上去好像没有并什么事情发生,但是当致命的紫色龙炎旋转着呼啸着淹灭一切冲决到伯爵身前一米处时,却有如撞到一堵堤坝一般向四面涌溅开来,形成一面紫色的龙炎之墙。
战略级风类防御魔法,无色的高墙。
四周不管崩塌的还未崩塌的地面上没有在伯爵魔法保护之下的芍药,都被失控的龙炎无情地吞噬。地面被灼伤,四处焦黑开裂,寸草不留。远处未被直接波及到的森林,也被龙炎产生的高温间接点燃。森林被高墙完美的分为两半:一边火光冲天,火势肆虐,高浓度的一氧化碳和二氧化碳配合着火焰释放出来的高温平等的毁灭了数千公顷内的所有生命,满是一副灭世的光景。另一边里,伯爵的脸被火光映照着,晚风习习,轻柔地透着。
龙炎停息,高温蒸汽液化而成的水雾环绕,龙悬浮在空中剧烈地喘息着。这种高消耗的攻击对于新生的龙来说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可伯爵知道龙恢复魔力的恐怖速度,那是呼吸之间就能控制大气中庞大元素的伟大生物。制服已经不可能了,必须趁它还未完全理解掌握力量的时候消灭它。一旦让它完全掌握了自己的力量,远古神话的情节就可能会重演,巨龙将会喷吐着致命的龙炎毁灭这个世界。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它有一丝休息的时间。撤销高墙,还未完全散去的高温铺面而来。
可是,自己又为什么要在这里战斗呢?伯爵在内心里问自己,因为柔之死了所以要为她报仇?不对。
伯爵双手作托举状,大地响应召唤般再次轻轻颤动。地面之下,一柄柄利剑破土而出,悬浮着慢慢上升,还有已经断裂的柔之刚才使用的[圣剑GRAM],这柄神兵在历史上曾经被奥丁的昆古尼尔折断过一次,如今重铸的圣剑却再次被折断。现在,无数利刃笼罩了扑动翅膀悬浮在水雾中的巨龙。那些都是伯爵这些年来在世界各地收集的名剑,其中不乏有像[圣剑GRAM]那样的神兵。但是伯爵不是剑士,那些剑对于他而言不是什么特殊的值得敬重的东西,现在,在这时在此刻它们只是屠龙的利器。所有剑刃同时转向,剑尖从不同方位同样地指向了剑阵中央的巨龙。伯爵一手用力握拳,数百把剑刃在风的加持下同时由静止无过渡地直接转变为恐怖的2448千米每小时的两倍音速。由大气中流动的气流导向,剑的锋锐加上高速所具有的巨大动能,全部施加在巨龙的身上,各种神兵的剑刃轻易地穿破鳞甲没入巨龙的肉体,切割肌肉,挑断神经。这本只是一个低阶的控物魔法,但在伯爵的掌控下却具有了无与伦比的杀伤。
巨龙在剧痛的刺激之下咆哮着,他被完全激怒了。剑刃被它从身体中震碎逼出,以同样的高速再次翻飞,四散开来。
突然的变故让伯爵来不及张开防御,一片破碎的断片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从他身边掠过,平整地切断了他的外衣下摆还有整条股外肌。体内的鲜血一时反应不过来,过了一会儿后才在心脏的压迫下喷溅而出,在地面画出一个血红的扇形。大腿肌群被撕裂,这副身体已经再也无法支持他的站立。伯爵跪倒在地,在利刃面前,他的身体仍然就和普通人一样脆弱。
即使明白这样下去这条腿就一定废了,甚至还会危急到生命,他还是忍住剧痛不先封闭治疗正在流血的伤口,反而以面前的扇形血迹为基,引导控制着还在不断流出的鲜血流动着画出一个以六芒星为基底的复杂法阵。
面对着完全被激怒了的巨龙,面对着不再盘旋而正在飞速直线扑击向他的巨龙,伯爵有条不紊,继续吟唱着上古精灵的语言。
大气中的空气被强行抽取,凝聚成型,空气分子密集到肉眼可见的程度。风刃中分子剧烈运动,伴随着恐怖的内能,就像数亿数兆疯狂跳动着的利刃。这是风刃这类攻击魔法的最高级表现形式,这是他此生魔法的巅峰。
远古魔法,风神的裁决。
风刃带着空气分子高速摩擦造成的尖啸声划出,准确地洞穿了已经直线到达他面前不远处的巨龙。龙血从被洞穿的心脏处如喷泉一般洒出,化作漫天血雨。
龙失去了依托,巨大的躯体重重地砸在地面,巨大的动能让躯体继续在地面滑行前进,扬起的烟尘裹挟着花瓣像海啸一样到了伯爵身前,可那洪烛般的黄金瞳却慢慢地黯淡了下去。
没有任何生物能在这一击之下活着。他想,现在,还有希望。现在的话,应该还能复活你。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一直蒙在阳光里的面孔。
伯爵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开始着手治疗自己身上的伤口。
可在伯爵看不到地方,当初他们在寞雨晨身上植入的结晶取代了心脏的位置,肌肉束连接上魔晶之后,更多的肌肉束带着血管和神经从伤口断层伸出,交织缠绕,巨大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
黄金瞳再次被点亮,刚刚获得重生的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崩出一颗龙牙,就像一把匕首,对准了伯爵的胸膛飞出。
可是龙期待的复仇并没有完成,这时一个人影突然从一边扑出,站在伯爵身前替他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鲜血四溅,一枚芍药花纹的发卡飞到空中,再落到地上。
伯爵再也冷静不下来了,自从妻子死了之后这十几年来还未出现过这样的心情,就算是亲眼看到柔之死在自己面前自己的内心也能做到仅有一丝波动。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就必须支付代价,可是芍药并不在这份名单里,这是已经过世的妻子留给他的最后一份念想。她是无辜的,她不应该被卷进这些事里面。唯有这件代价,是他支付不起的!
“芍药!……”他放声大喊,一向冷漠如他,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