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白光照的我有些发虚,多少年来,睡得第一个好觉,却因为泛滥的回忆伤了心情。看着报纸上对恒大地产老板关志文自杀的报道,我沉沉闭上眼睛,这就是所谓同类的感应吗?事隔这么多年,第一次想起他,是因为他回来了。
“对不起,事务所的电灯年久失修,白天明明还好好的,到了关键时刻就不管用了。”
祁颜手忙脚乱跑了过来,我对他微微笑了笑,这才留意到对面面如死灰的龙颐,不过只是一天的时间,他却如老了十岁般沧桑。
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记事本,决定赶快进入正题。
“嗯,龙先生,如你所知,昨天,我们进行了第一次‘灵魂穿越’,今天会是第二次,不过,在进行之前,我想先问你几个问题。”
他漠然开口:“问吧,只要你不再盯着报纸发呆就行。”
我尴尬地笑了笑,“自然,龙先生的报道没什么看点,几天下来都是一个样,昨天写离开庭还剩四天,今天就是三天后开庭,看来如今的新闻业这么不景气也的确和记者不走心有关。”
“所以呢?苏小姐是找到什么比报社记者更有用的线索了吗?”
他的语气透着烦躁与不安,我知道,我触到了他的底线。
“暂时还没有。”我微微笑着,又补充道:“龙先生不配合,对我们还有所隐瞒,找线索的道路自然会变得曲折一些。”
“隐瞒?”他似乎思考了片刻,深锁眉头,“我倒不觉得自己对什么事有所隐瞒,至少与这起案件有关的,我都说了。”
“比如,郑阳?”我在记事本上把这个名字画了个圈,“你当真和郑阳没有半点关系?”
他的眼神坚毅而沉重,“你应该知道,我有女朋友。”
“那你知道郑阳喜欢你吗?”
他似乎接受不了如此****直白的问题,眼神变得也有些闪烁,“她......也许之前的确对我有过好感,但是那件事后,她怎么可能还会......”他叹了口气,“在她心里,我应该就是个禽兽。”
我仔细揣摩龙颐现在的表情,懊悔、羞愧,这一切都不像是在说谎,我用笔点了点本子上第三行的问题,接着问:“那,那件事后你和郑小姐还有联系吗?”
“没有。”这次,他回答地很快,却将头略微偏向一边,这是说谎人的惯用表现。
通常情况下,被逼问的人会回答自己脑海中出现的直觉答案,如果此刻问题有关她现在的感受,那么他脱口而出的答案往往是真实的,相反,当这个问题涉及到几天之前需要回想一下的事情,被逼问的人脱口而出的回答往往是他们在心中揣摩无数次的虚假答案。
我笑了笑,在这个问题上打了个大大的问号,“龙先生,你应该知道,就算现在你不说,我也能通过灵魂穿越亲自看到真相,但是每次的‘灵穿’都是有时限的,我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离开庭只剩三天,而我还有两次‘灵穿’的机会,如果你再不配合,也许到最后就只能背负着骂名过一生了。”
他的表情满是嫌恶,“我说了,没有,还有,我并不觉得你真能从我身上看到什么,要不然,你为什么还要在这里问我这些不痛不痒的问题,要是时间真的那么赶,你就应该现在实行......实行你嘴中所说的‘灵魂穿越’。”
“我刚刚解释过了,每次‘灵穿’都是有时限的......”
“我不管,我觉得你一点都不可靠。”他激动地站了起来,因为愤怒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你给我吃的那种药片,你说可以让我们同时入睡,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因为那片药弄得我神志不清,当天才主动把全家福传送给你?又或者,说不定,这整件事都是你们谋划好的,我就是因为吃了你们的药,才......才......做出那样的事情。”
“龙先生,你不觉得自己现在很无理取闹吗?”站在一旁的祁颜终于看不下去,皱眉插了进来。
我曾经告诉祁颜,不要插手我和客户之间的事情,他是我的助手,我的合作伙伴,他给我介绍客源,我让他名利双收,变身胜诉率最高的金牌律师,通常情况下,我与客户在谈判时,祁颜都应该守在外面,今天因为电灯突然熄火,我的精神状态也属不佳,并没有留意他还在这间屋里,才形成了现在的局面。
于是,我也站了起来,将记事本拍到桌上,“说真的,你不信任我,我更加对你不信任。祁颜是你的律师,不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他都不得不帮你打这场官司,并尽可能将对你的伤害降到最小,可我不同,说真的,我也不是什么圣母玛利亚,帮你也绝非无偿,但我有选择客人的权利,看您刚才那么闪烁其词的模样,多半确实干了亏心事,既然真相就是媒体公布的那样,我也没什么好费工夫的了,我看,大家都算了吧。”
他似乎没料到我先放弃,说话的语气变得支支吾吾,“我并没有干什么亏心事......但是......”讲到这里,他看了祁颜一眼。
我立刻会意,抬眼对祁颜说:“你应该记得我们的规矩。”
他狠狠瞪了一眼龙颐,气冲冲走了出去。
“说吧。”我坐了下来,低头看着记事本。
“那件事后我确实主动联系过她,但是她说不想见我,隔天,她就自杀了,我想,她一定觉得我是个禽兽,她自杀说不定就是因为我的那通电话,我当时打电话用得小超市的座机,警方还没有查到,如果这件事被警方知道,只会对我不利。”
“你们通话,她就说了不想见你,没有下文了?”
他听完,立刻警觉起来,“你要什么下文?”
“比如,约出去见面之类的,又或者你在电话中说了什么刺激她的话。”
“没有,都没有。我说我是龙颐,我们现在能不能见一面,她说她不想见我,然后电话就挂了......你要是不信,可以直接进入我的回忆去看。”
我抿了口桌上的咖啡,思量片刻,微笑着继续说:“我自然不是怀疑你,龙先生,我只是好心提醒你,现在我们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我之间必须开诚布公,这样才能提高做事的效率。”
他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原位,“苏小姐,我也为我刚才的失礼而抱歉,你应该能够理解,当一个人身上的秘密被另一个人一个个挖掘,那个人就如同赤身裸体走在大街上,任谁都会羞愧,都会对那个偷他衣服的人感到敌意。”
“自然,我并不想偷你的衣服,无奈这只是工作需要。”我们相视一笑,算是冰释前嫌,我低头看了下笔记,接着问道:“关于郑阳的问题就这么多,接下来,我想了解一下你的经纪人。”
“林倩?”他的脸上满是诧异。
我抬头看着他,开口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应该和她没什么关系,即使绯闻一触即发,经纪公司与我解除合约,各大广告商、服装设计师将我封杀,绥远都听他哥哥的话与我断了联系,她都一直站在我身边,为我到各处奔波走动,喔,祁律师也是她介绍的,你也知道,我现在负债累累,根本请不起律师,请律师的费用还是她垫付的。”
“你们的关系一直这么好?”我追问道。
“也不是,你和我相处应该知道,我的脾气比较倔,刚出道时又正值青春期,难免会有些小叛逆,再加上先开始几年我一直不怎么出名,那时我和她磕磕碰碰的事情特别多,不过后来,因为认识了绥远,有赵家帮助,接的活多了,名气大了,再加上我也明白她对我的良苦用心,双方的关系自然越来越好,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在我众叛亲离的时候,她依旧没有背弃我。”
“嗯,那好吧,我这么问吧,你有没有发现林倩最近有什么特别反常的举动?”
龙颐沉默片刻,摇摇头,“不知道因为我的事情变得忧心忡忡算不算。”
“真的没有吗?据我所知,事发当天,她也在KTV,后来接了一个电话,就悄悄离开了。”我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眼镜,接着强调,“龙先生,你应该知道,这样的散伙派对并不属于私人聚会,经纪人是没有理由把艺人单独留在那里的,如果她当时在场,你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我现在只想让你回忆一下,林倩当时有没有跟你打过招呼,说自己有事先走?”
他脸色微青,勉强动了动嘴角,“没有,不过,我相信她不是故意的。”
他眼神闪烁,口中喃喃自语,好像在努力为这个一直备受信任的经纪人找借口,“林倩和我一起共事八年,我现在也还年轻,正处事业上升期,她没理由害我。喔,对了,她最近交了个男朋友,两人经常电话联系,如果苏小姐谈过恋爱,应该能够理解,恋爱中的人都像疯子,这一刻还在傻笑,下一刻就哭成泪人,她最近老和男朋友吵架,心情也比较烦躁,不过,感情归感情,工作是工作,她这八年,也许就失误了那么一次......”
“男朋友?”我打断他的独白,“我能问问她男朋友是什么人吗?”
“我也不太清楚,听她说,只是普通工薪族,做IT行业的,因为工作忙经常加班,所以他们见面的时间不多,我自然更是没机会见过了。”
我知道,从他身上再问不出其他,那些留下的疑问还需要通过今天的“灵穿”解决,于是,我合上本子,站起身来,对龙颐鞠了一躬。
“感谢您的配合,我先去准备一下,我们马上进行灵穿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