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一一迷迷糊糊中感到被人抱了起来，鼻端漂浮着熟悉的味道，水果的气息和医院的气息混合，甜甜的，让人很是安心。
于是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在对方的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沉沉睡了过去。
周子扬给她做了个简单的身体检查，一系列数据都表明她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异常能量波动有些明显，这大概也是造成伍一一如此困乏，不愿醒来的最大原因。
小护士在旁边不无担心道：“周医生，我还是头一回看到兽化的返祖人，她……不会突然失去理智吧？”
哪怕只是普通的猫科，那锋利的爪子也不是闹着玩的。
周子扬道：“没事，她的自控能力很好，不会轻易失去理智，除非被故意刺激。”
就譬如伍爷爷满身是血倒在她面前那样。
另一位护士也奇道：“咱们看了这么多返祖病人，除了样貌怪异一些，其他的也就智力低了点，要人看护着，其他的特征也没出现过；我上学那会儿老师专门讲过兽化，但我也还是第一次真正遇上，这姑娘……”
她犹豫了一下，看了眼周子扬的表情，试探道：“前几年不是出过狼系返祖吗？还伤了人，她……保护协会的人应该想将她带回去吧？”
“嗯，不过我没同意，”周子扬无所谓道，“行了，别八卦，下周开始她就正式是我的病人了，注意你们的职业素养。”
周子扬骨节分明的食指在虚空里轻轻点了点几个小护士，小护士们撇嘴的撇嘴，脸红的脸红，翻白眼的翻白眼，拖拖拉拉地散开了。
周子扬换下白大褂，又推了个轮椅来，将伍一一放在轮椅里，小心地摆好她的脑袋，避免她磕碰到，然后又将公文包放在伍一一的膝盖上，这才推着往外走去。
出了电梯，刚到停车场手机就响了。
周子扬将车门打开，站在轮椅边看了看来电显示——不认识的号码。
心里莫名浮出不祥的直觉。
“你好？”
“……劝你不要瞎搀和这件事，”电话那头是冰冷的机械声，明显经过了声音伪装，“识相地尽快将伍一一交出来，饶你不死。”
周子扬挑了挑眉：“你是谁？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你既敢下手，为何不露真面目？”
对方没答话，只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
周子扬冷笑：“我倒是劝你尽快向警方投案自首，否则小心被保护协会的人安上一个妨碍人类发展罪，现如今妨碍人类发展可比杀人罪都吓人。”
对方道：“她在你手里没有价值。”
“在你手里就有了？”
“是。”
“那你告诉我你是谁，如果你能说服我，也许我们还能商量。”周子扬靠在门边，低头看着毫无所觉的伍一一。
“……我没那么蠢，”对方道，“我是为了人类的未来。”
“这么巧，我也是。”周子扬见套不出话来，不想再与这人耗下去，径直道，“她是我的病人，无论你们是谁，都请不要来打扰她，哪怕我只是个心理医生，可谁要是踩了我的底线，我一样会让他好看。”
挂断电话，周子扬很快将这个号码发送给了先前问话的警察郭淳，虽然知道对方必定做了万全准备，这个号码估计也算不得什么线索，但有总比没有好。
郭淳那边很快打来电话。
“周医生？”
“是，”周子扬道，“我刚刚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威胁我将伍一一交给他们。”
郭淳沉默片刻：“我会派人保护你，不……我亲自来。”
周子扬没反对：“可以，但希望你不要打扰到我的日常生活，还有，不要吓到我的病人，她不太喜欢你们。”
郭淳：“……”
郭淳正想说“老子是来保护你们人身安全的，谁管你喜欢不喜欢啊？”就听周子扬把电话挂了。
忙音传来，郭淳脸色难看地收起电话，转头恼火道：“给我查一个号码！”
“是！”
……
周子扬的家没在市中心，但也并不是不安全，相反，因为周子扬的特殊职业，他与其他心理诊疗师基本住在一个片区，四周都有专门的便衣和警卫守护。
这几年FFR和保护机构的冲突越来越多，连带的这些心理医生也会被牵连，前些日子保全部才新调来一批人，周子扬刷卡进小区的时候，一个脸圆乎乎的小伙子戴着警帽从值班室往外看了一眼。
“周医生回来啦。”小伙子挺会说话，记忆力也好，应该是新人里最快和周子扬打好关系的人，他看到副驾驶位上头发遮了大半张脸的姑娘，有些惊讶地挑眉，用口型无声地道，“女、朋、友？”
周子扬失笑，摇了摇头，也没多做解释开车进去了。
小区里都是雪白金顶的欧式建筑独栋别墅——如今人口大量锐减，空置的土地太多，房子也好土地也好早已不值钱。类似这样大面积的别墅城郊到处都是，市区中心则大多以公寓为主。
周子扬的房子在小区最里头，虽然开车远了点，但胜在僻静。
偶尔有做公益宣传的人来，也多半不会走到最里头来。
周子扬将车停进车库，从车库内的小门直接将伍一一抱进了屋子。
这小别墅分上下两层，带车库地窖，还有一个小阁楼。
二楼是主卧，书房和健身房，一楼则是客厅和待客厅，阁楼则杂七杂八堆了许多文件档案，还有一些是周子扬的个人爱好——从黑市里高价收来的各种历史书籍。
地窖里存了红酒，还有一些凌乱的汽车零配件和一些老旧的物品。
周子扬将伍一一抱进客房，又拿出简易的医疗设备给她再次做了一个身体检测。
数据毫无异常，伍一一这一觉睡得可真够久的。
周子扬摇头，给她盖好被子便出了门，径直去了书房开了电脑上网。
一整天的忙碌，让他连坐下来好好看一下新闻的时间都没有，而此时网上关于返祖人类的讨论热潮已经前所未有的高涨，隐隐有些官方都压制不住的趋势。
看了几个煽动众人情绪的帖子，大多是早几年狼系返祖的伤人报道，因为被政-府刻意打压，能翻找到的消息应该不多，可也不知这些人是长了什么三头六臂，竟是抖出来许多内幕，甚至还有照片为证。
周子扬皱着眉，目光停在一组照片上——黑暗的囚室，铁链锁着不满十岁的两个孩子，他们的双眼在黑暗里泛出可怕的莹绿光芒，尖牙刺破嘴唇，鲜血干涸在嘴角，看起来仿佛吃人的恶魔。
另一张照片则是他们攻击普通人的照片，身后平白长出巨大的灰黑尾巴，两手两脚着地，哪里还有半分人的样子。
第三组照片就有些古怪了，至少在周子扬看来很古怪：照片里两个孩子从身量来看早已不止十岁，起码有十三、四岁的样子了，如果说先前的照片是哪家媒体泄了底，那么这几张照片是怎么回事？
两个小孩儿出事之后，应该是很快就被保护机构的人带走了，这些照片是从哪里来的？
照片中明显拔高了身量的少年依然甩着灰黑的巨大尾巴，军刀一样威风，穿着皮衣牛仔，蹬着高帮靴子，面容被模糊掉了，但却能看到两只手上尖利锋锐的指甲。
周子扬甚至注意到，他们的两只手背皮包骨似的瘦弱，看起来像是极度营养不良。
配有这几组照片的帖子内容里写道：“返祖人类并不是普通的精神异常患者，你们都被欺骗了，他们会兽化，会伤人，你随便去问哪家医院的护士和医生，尤其常年与返祖人类打交道的那群特定职业者，他们还没毕业的时候就有老师教导专门针对‘兽化’的特殊对付办法，国家不想引起恐慌，国家又需要这群有异能的人来代替没有能力的普通人类，你们以为末日结束了吗？不，末日才刚刚开始！”
造谣的帖子有许多，说法大同小异只是聪明的选择了从几种不同的方向去进行煽动：一部分从普通人类安全上煽动；一部分从受害者方向煽动；一部分针对常年和返祖人类打交道的特殊职业者身上下手，告诉众人，他们是与政-府串通好的刽子手；还有一部分则打着看似公正客观的旗号，开始声讨关于政-府为何不在返祖人类生育问题上进行控制。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陷阱，他们蛰伏多年，利用国家漏洞，真假参半地一点点将人们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返祖人类的问题上来，同时夸大了他们已不是人类，不是同伴，他们会伤害我们的观念。
被煽动的民众愤怒异常，认为这是国家有预谋的对人类的大清理。
理由很简单：为什么隐瞒狼系返祖的真相？当年的新闻早已被屏蔽，如果不是有人拿到证据公布出来，他们还要隐瞒多久？既然隐瞒，就证明此事有问题，就说明返祖人确实不是普通的精神患者，也不单单只是因为环境污染而产生身体变异，而是他们已不再是人类！
还有，照片上虽然两个少年的面容模糊，但明显能看出他们非常嗜血狂暴，他们并没有被国家接手治疗，而是在外四处残杀无辜的人！再则，如果国家真的想治疗他们，为何不让他们绝育！为何在激素使用上还要酌情酌量？这充分证明了他们想要繁殖更多的返祖人！代替普通人类！
徐教授先前说的话都一一应验了，诚然国家高层是打了许多小算盘和小心思，可却绝没有清理人类，洗牌人类的想法。放任返祖人类的生存环境，无视他们的不公平待遇，不为大众科普相关知识甚至是选择性隐瞒的结果，就是这样，被有心人拿来利用之后，混淆成一团解不开的乱麻，全拍在了那些自作聪明的人脸上。
麻烦了。
周子扬皱起眉，手指在鼠标上轻点，向来带着温柔笑容的神情，难得难看起来。
现如今大众的愤怒正在最高点上，加上伍一一的新闻，她将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