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情感逐渐开始崩坏：自私、贪婪、浮躁、狂妄、欺骗、暴戾，没人愿意停下来等一等，想一想，也没人愿意正视他人的努力；嘲笑、怀疑和自甘堕落作为他们的主要认知占据了大部分的日常生活，所有的不认可和不认同，都来自人类与生俱来的自以为是，它们深入骨髓，它们与人类无法分割，最终将人类变为一种丑陋的情感怪物，而在那之后，‘返祖现象’应运而生，他们是人类唯一的救星。”——周子博《关于返祖现象的初级理论研讨》。
下课铃响起，讲台上拿着一本绿皮的厚重书本的教授抬了抬眼镜，慢条斯理做了最后总结：“周子博的这本书我强烈推荐大家都去看一看，这对你们以后的从业很有好处，对于准备进修高级科研的同学，或许你们看不上这种初级理论知识点，但请记住，每一种伟大的科学发展的背后，无论他是不是社会性质的，基础理论都是推动人类进步的奠基。好了，下课吧。”
周子扬看了眼手表，没急着起身。他慢条斯理将笔记本和笔都收拾进文件袋中，又将前一天整理好的论文端正摆在桌面，发了片刻呆，前头的教授点了他的名字。
“子扬，跟我来一趟。”
周子扬站起来，将文件袋放进公文包，又将论文拿着跟了过去：“来了。”
这是星云城最大的一所科研大学，学校里不仅教书育人，同时也带有各种大型科研实验室和研究设备，因为深受国家重视，所以这里的环境相当好，想要考进这所大学自然也是十分不易，可以说这里头的学生都肩负着人类的未来。
走出极富有欧式宫廷风情设计的长廊，头顶是湛蓝色的天空和明媚的阳光——当然是假的，自从2018年地球因全球气候变暖、冰山融化海平面上升和臭氧成崩溃之后，全球生物数量骤然减少，幸存的人类躲入了地下，开始了漫长的地穴式生活。直到百年后，一个代替臭氧成的外罩出现，人类才又回到了地面上。
只是外罩所需要的能源消耗太大，暂时无法提供全球面积的覆盖，所以地球上目前按不同区域划分了十个大陆，集中了当地人类后开启了外罩。但因开启瞬间的能源消耗人类短时间内很可能负担不起第二次，所以外罩一旦开启便不能关闭，于是人类在科技飞速发展了几百年后，再次回到了各自的闭关锁国状态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讽刺。
外罩并不是透明的，人类再也看不到真实的阳光长成什么样子，取而代之的是3D虚幻景象覆盖在外罩之内，像电脑里的壁纸，依照特定的时间设置进行白日和夜晚的交替。
虚假的天空，虚假的白云，虚假的日光。
周子扬收回看向天空的目光，紧跟在教授身后走进了一栋灰色的建筑内。
进了办公室，教授拉了拉领带，又掏出帕子擦了一把额头冒出的虚汗。
周子扬放下包和论文，给他倒了杯茶递到手边：“徐老，该让年轻人来接接班了，您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年轻人？现在青黄不接，我交给谁都不放心，返祖现象是我研究了一辈子的课题，这东西……”徐教授灌下一大口水，出了口气才接着道，“眼下关注这个课题的学生不多，大家都喜欢研究地面的玩意儿。”
“谁也不愿意一直待在笼子里，”周子扬笑了笑，“但凡是有些野心的年轻人，总想着当英雄，解放人类自由。”
“自由，哼，说得好听，”徐教授拉开椅子坐下，伸手将周子扬的论文拿过来，“身体的自由是自由，心灵的自由就不是自由了？我不反对任何以人类自由为目标的研究，但若因此小看返祖现象就是大错特错！”
徐教授是个顽固的老头，这一点周子扬早在读书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现在他已经毕业好些年了，老头依然勤勤恳恳站在讲台上，希望将自己的理念传授出去，可惜近几年进修“返祖现象”课题的学生越来越少。
就像今日，能容纳两百人的大教室不过前排坐了寥寥数人，连一半人数都没到。
也难怪徐教授愈发不满了。
“他们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徐教授絮絮叨叨，“前几年有两个返狼现象的人，行动力和敏锐力超出常人一大截，国家想利用他们。”
周子扬咳嗽两声，打算阻止徐教授继续埋怨下去，照这个节奏，后面不用想也知道又会是长篇数落国家不是的言论了，周子扬实在不太想听。
“论文，”周子扬道，“周子博让带给您的，您看看，我医院还有事……”
“对了，你不说医院我还忘了，”徐教授拍了拍脑袋，从柜子里摸出一份档案袋递过来，“你看看这个，我一老友的孙女儿，今年刚满十九，出现了返祖现象前期征兆。”
“十九岁？”周子扬有些诧异，接过档案袋拿出资料匆匆扫了两眼，“按目前已有数据来看，前期征兆一般都在十岁以前出现。”
“是啊，”徐教授叹气，“这事落谁头上也不愿相信，都去医院检查三回了，你看看里面夹的DNA分析材料，我也是第一次遇见。”
不用徐教授提醒，周子扬已经最快速度拿出了医院三次的检查材料，其他数据没什么异常，可DNA变异那一栏却出现了数据变化，而且三次的材料显示还不一样，包括性-激素也发生了一定变化。
“是前期征兆，”周子扬点头，也有些不敢相信，“十九岁才出现，这或许会颠覆我们现在已知的所有返祖现象的数据。”
“返祖现象是近几十年才刚出现的现象，我们所拥有的数据不过是冰山一角。”徐教授捏了捏眉心，“我是这么想的，子扬啊，你看能不能将她送到你的研究室去。”
“我？”周子扬一愣，放下资料，“我是做心理研究这一块儿的，如果要进行系统研究，难道不是应该将她送去周子博那儿？”
“你哥……”徐教授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合适的词，“他确实是我所教过的学生里最有才能的一个，在返祖现象上也出了很大的力，但他太冷漠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周子扬没说话，他当然懂，从小和那位做什么事都要抢在人先的大哥一起长大，他比谁都了解那个人的一言一行，包括他的想法。
和其他热衷与科研事业的人不同，他并不爱这份事业，他要得不过是一个个冰冷的数据，一个能将他和别人区分开的数据。
事实也证明，他的确做到了，在周子扬平平淡淡毕业，选择了针对返祖现象人类进行心理辅导和疏导的工作后，周子扬已站在了返祖现象研究领域的最尖端，成为了最年轻的领域专家。
周子扬也曾经想过，目前返祖现象还未引起全人类的瞩目，大家的注意力依然在如何重建地球，重建臭氧成，离开这个囚笼的问题上，对于周子博这样的人来说，他难道不应该把野心放在和其他人同样的地方吗？
为何会选择如此一个冷门呢？
这个问题徐教授后来回答了他：“因为他不屑走在别人后头。”
周子扬恍然大悟，谁说不是呢，离开外罩的问题从人类走出地穴开始至今已过了百年，无论是基础数据还是后续研究都已有了一定的数据支撑，而返祖现象则刚刚开始，周子博只会选择当领头人，不会愿意跟在别人的荣耀后头。
徐教授见周子扬不回答，又道：“这是我老友的孙女儿，他……儿子和媳妇儿都死得早，就剩了这一根独苗，我不希望让她成为子博的研究对象。”
周子扬挑了挑眉：“成为我的研究对象就可以？”
徐教授乐了：“你和你哥不一样，你不会把她当做一堆数据。”
周子扬没说话，片刻后将档案袋放进公文包里。
“徐老都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徐教授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你是个好孩子。”
周子扬无奈勾了勾嘴角，又看了眼表：“我医院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您也是，一大把年纪了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哎。”徐教授起身要送他，周子扬按了按他的肩膀，又道，“实在想上课，搬把椅子去坐着，我看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徐教授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没说话，只笑得合不拢嘴。
回去的路上，周子扬又将档案袋拿出来看了看。
伍一一，这名字简单到让人无语，旁边贴着女孩儿的照片，面无表情看着镜头的样子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还小一些，齐刘海，短发只到脖颈，嘴角自然下垂，脸色有些苍白。
下颚很尖，眼睛很大，鼻子很挺，长相倒是十分精致，就是看着镜头的神情仿佛很空，好像灵魂已经不在这里了。
父母早逝吗……
周子扬又看了看档案里夹着的从小到大女孩儿的个人经历，学习一般，不太合群，也没有称得上是朋友的人，爱好……
周子扬微微挑了挑眉：爱好竟然是晒太阳？
最后他的目光落到了前期征兆分析类目上，那里是机打的冰冷字体，波澜不惊的五个字：疑猫科返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