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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林(上)

昏暗的世界里,人往往能得到意想不到的快乐,忘记现实,忘记那些所谓的虚伪,以及,看起来对的东西。凉渐渐放松了对周围的警惕,靠在后排的沙发上,喉咙发出满意的轻喘,不断接过周围人端过来的酒杯,修长的手指在玻璃与迷离的光之间显得苍白,无力。痛苦总是这样,来的突然,忘得也快,留下伤口,层层成茧。

凉输了,他总是这样,自暴自弃后又恢复往日的笑容,却笑得尴尬,虚伪。他想忘记,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后,他想忘掉,忘掉那个高中,忘掉看过的所有面孔,逃避着那栋平房里的生活,远离那个县城。高中的生活给他带来的除了痛苦,就只剩下绝望。

在搬离那座三层楼的平房后,他想忘掉那里发生的一切,却和梦魇一直纠缠着。他无法忘记那个背影,更无法忘记那晚释放的欲望,灼热的温度从耳朵开始蔓延,滑过脖颈,流经他每一寸皮肤。

第二章林(上)

第三节蝉

凉成功考入了县里最好的高中,虽然就多了几分,但还是够他高心好一阵子得了。凉总是这样,容易满足。在这里生活了三年了,曾经只是无意被弃置了的果核,那棵山楂树却都爬地快比他高了。不得不说,凉在这里过的很快乐,除了那盒蜗牛以外,没再留给他什么不开心的回忆。凉躺在木板床上,看着窗外飘过的几只麻雀,

“它们很肥,却一点都不闲,嘿嘿,有点羡慕。”

“那你想做麻雀?”

“额。。。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

凉一把抱过枕头,把头埋了起来,嘿嘿的傻笑。

“因为。。。因为。。。这是个秘密。”

“好吧,我已经知道了。”

凉给他取了个名字,林。他喜欢这么叫另一个自己,因为每次和他说话的时候,都像是趴在一棵大柳树上,那棵家属院车库后面柳树是凉最幸福的回忆。

第一次见到那棵柳树,是在他五岁搬到北方以后。一家人刚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有不适却也有着期待。刚搬进车库里那间值班室的时候,凉还有点不太适应,一张大板床,一张方木桌,一间衣柜就把整个屋子塞得满满的了。

他喜欢宽敞的地方,老家稻田里,他总是能徒手捉到好多小泥鳅,小龙虾,沾满泥水的小爪子往脸上一抹,嘿,真像村口的土地公公。凉喜欢跑,有节奏的跑着,感受着风从各个角落汇聚,吹干渗出衣服的汗珠,吹干抹了一身的泥巴。每次弄的一身邋遢回家后,妈妈总会骂他,小脚丫真是不老实,以后应该给你脖子上拴条麻绳子。而他呢?当然就是嘿嘿的笑呗。

凉来到这里以后,没交到朋友,开始变得内向起来,但却依旧喜欢跑,整天绕着家属小区跑个没完没了,看到什么,就对什么感兴趣。下象棋的老头们总喜欢拿着把蒲扇,一边赶着身边的小虫,一边撩起背心的一边擦起额头上的汗,冲着他喊,小疯子,跑摔倒了,可别哭呀。笑声总是伴着风来回晃荡在耳边,尴尬的让人有些不舒服。

他第一次看到蝉的幼虫是在那棵柳树下面。太阳在树下失去了沸水的温度,透过百叶窗似的叶片,点点线线的散落在枝干上,黄土上,还有凉的眼睛里。那些小东西慢慢扒开泥土,爬到树上,抓紧树皮,开始沉睡。凉一直趴在树干上看着,看着离他最近的那个小东西,慢慢停止运动,停止呼吸。他以为它死了,便碰了一下,谁知这家伙立马就吓得往上爬。凉被吓了一跳,觉得很有意思,便一直盯着,渐渐地,整个身子开始变得通透起来,似乎有什么黑的东西在里面生长着,过了好一会儿,背上出现一条黑色的裂缝,头先探了出来,紧接着露出绿色的身体和褶皱的翅膀,停留片刻,翅膀开始变硬,颜色变深。凉被这个变化深深地吸引住了,想把它捉起来,好好研究研究。然而,那个家伙感到情况不对劲,又开始噌噌地往上爬,凉看它越爬越高,只好打消了念头,不过,他得到了一件纪念品,蝉壳。吃饭的时候,他跟妈妈提起了下午的事后,他才知道,原来,这两个都是知了,不同的身体,同一颗心。

凉没注意到,那个下午,看着蝉破壳的他,已经悄悄在心底孕育起了另一个生命。

第四节沙包

在进入当地的小学后,凉与周围的同学显得格格不入。爱疯爱闹的他与这里严格地规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能带虫子和流浪的小猫进入教室,不能在下过雨的窗边闻着草香酣睡起来,不能疯跑,不能傻笑,不能。。。

“够了,别说了。”凉捂着耳朵,烦躁地看着那根白色的棒棒在深绿的木板上滑来滑去。

“等等。。。你是?”凉很惊讶的回过头,又四处张望起来,大家都在专心的看着课本,并无人搭理他。等了好一会儿,依旧没有回应。凉抓抓后脑勺,又钻进了过去的田野里。

凉喜欢跳格子,用石头在地上画出各种形状,组合,拼出一个个难度极高的迷宫,找得到入口,看不见出路,却又峰回路转。每次他刚一画完,村子里的小孩们就聚到一起,抢着扔石子,看谁跳的多,跳的远。

在这里,他第一次与沙包相遇。凉渐渐喜欢上了一个人回家的路,夕阳的光辉带着余热洒满半个世界,温度透过光线,拂过凉的小团脸,肉嘟嘟的脸颊上泛起一层温润的霞光。暑假前的一个下午,凉收拾完自己的桌肚,背起印着机器猫的小书包,关上门,享受着还没完全消失的几道余热,往家走。经过操场,凉的肚子突然叫了起来,咕噜噜的声音,引起了三两个结伴回家的女老师的注意,凉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着,尴尬的摸了摸肚皮,低着头从旁边经过。“嗖”的一下,一只吞满荞麦壳的布袋直冲冲地砸了过来,“碰”的一声和凉的肚皮来了个不小的撞击,这爽快地痛感就跟吃了老家的酸豆角似的,酸爽。凉接住从肚皮上滑落下来的沙包,抬起头,看着对面站着的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

“你能把沙包还我吗?。。。或者你过来和我一起玩。”

“。。。。。。”凉有些犹豫的抓起沙包,吱吱的摩擦声,让沙包看起来更像只小老鼠,蜷缩在紧握着的出满汗了的小手里。凉想先前迈,却总感觉这里有一面玻璃。

“去吧。这是个机会。”突然,什么东西碎一般,一个踉跄,凉被拉了过来,他说,我叫林,以后一起玩吧。他傻傻地笑着,凉看着他,仿佛在看自己,不同的身体,相似的灵魂,温度不再通过光线传递,而是手指和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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