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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当你老了

当你老了。

刚刚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时候,叶名扬是带着一丝兴奋的,双手向前,撑在面前的课桌上,声调微微有些颤抖,是为昨日重现的感怀与激动,亦或是时光流转的神秘与诡谲?

叶名扬觉得,应该是二者兼而有之。

用平稳而沉缓的语调,慢慢念出了第一行英文诗的标题,“《当你老了》”,叶名扬觉得自己状态正好,旁边的林沐雪却是地下了头去,仿佛不忍心看到叶名扬丢脸的样子。

前桌转过头去装作倾听叶名扬翻译的陈青蔚,此刻心里却如同三伏天吃了冰块一般舒爽,“当你老了”,这四个字一听就平平无奇,在他看来应该是叶名扬实在憋不出来,用小学生的水平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翻译了第一行而已,完全没有自己“当年华衰朽”的翻译来得这么有意境,有文学功底,甚至连第一个男生翻译的“当你老去”都比不上,只不过是叶名扬徒劳无功的垂死挣扎。

想到此处,陈青蔚甚至有些佩服自己刚刚的想法,心里已经得意地给叶名扬写好了剧本:像第一个男生那样,翻译到一半卡壳,磕磕绊绊接不下去,满脸涨红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而自己正好站起身来,给叶名扬解围,把剩下的半段接上去,既能显得自己英语成绩很好,又表现了自己的风度,与叶名扬的糟糕英语形成鲜明对比,凸显出自己的优点,引得旁人刮目相看……

当然,后排的叶名扬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恐怕知道了,最多也只不过是笑笑而已。

这种高中生想出风头的小小心思,和工作以后职场上的勾心斗角,人际关系相比,不知道要简单了多少倍,完全无法对他构成什么威胁,当然,要是碰到这类的事情,叶名扬觉得自己恐怕会挂上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问对方两个个问题:“同学你是谁?”“同学我们认识吗?”

最残酷的,是你把对方当成毕生目标追赶超越,而对方,却并没有把你放在眼里。

读完标题,后世一边一边念诵诗句的情形浮现在眼前,叶名扬顿了顿,微微有些出神。

讲台上的陈怡芳用一种略带奇异的目光看着叶名扬,05年的小城,经济已经开始腾飞,互联网慢慢进入千家万户,这个年纪家里有一台电脑的学生并不算少,在后世看来笨重老旧的台式机,现在还属于非常新奇的产品,网络世界光怪陆离,各种游戏也层出不穷,但是在网络上阅读现代英文诗的学生……恐怕还是少之又少吧。

至于叶名扬恰好将原诗标题翻译成“当你老了”,而不是陈青蔚刚刚那种风格的句子,“应该是巧合。”陈怡芳这样想着。

座位边几个平时和叶名扬玩得不错的哥们,在刚刚叶名扬站起来的当,不停地给他出着主意,也有悄悄将自己的草稿塞到叶名扬手里的,此刻都有些惋惜或是怜悯,他们都看出来了陈青蔚是故意想让叶名扬出丑,问题是现在的情况……暗箭易躲,明枪难防,平时的不对付几个哥们还能搭把手,但现在叶名扬的英文水平就摆在那里,他们想帮也帮不上忙啊。

“朴实无华,好!”教室里突然传来几声喝彩声,是教室后排几个和陈青蔚走得比较近的男生发出来的,明白人都能听的出来,是对叶名扬第一句翻译的嘲讽和喝倒彩。

有人倒霉,有人高兴。

讲台上的陈怡芳露出不愉的目光,是以一阵短暂的冷场之后,那几个男生也就偃旗息鼓,或坐或靠,懒散地盯着在他们看在注定会出丑的叶名扬,心里有些莫名的刺激感,仿佛平淡的生活中出现了起伏的波澜,能够调剂一下无聊的初三时光。

然而现实往往比小说更加离奇,且注定要让他们失望。

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沉沉

倦坐在炉边,取下这本书来

慢慢读着,追梦当年的眼神

你那柔美的神采与深幽的晕影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在炉罩边低眉弯腰

忧戚沉思,喃喃而语

爱情是怎样逝去,又怎样步上群山

怎样在繁星之间藏住了脸

一气呵成,不留回转余地,却又那么动人心神,平静的语调下是磅礴的情感,如同高峡出平湖,一朝开闸泄洪,便如滔滔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教室里寂静无声,而叶名扬将目光投向苏晓晓的方向。

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

……

如果在小学的时候,回到幼儿园的板凳上,那个总是抢走你玩具的小男孩,这次会不会根本不敢来招惹你?如果在高考的拼搏冲刺岁月,一下子来到初中课堂,老师喊你起来回答问题,当初心心念念的女孩用担心的到崇拜的目光,看着你流畅地解出黑板上繁复的公式,结果会是怎样?工作后手头有了那么一点积蓄,却回到大学的那个午后,身旁温柔可人的女孩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不看明亮橱窗里那件耀眼华丽,标价昂贵抵得过你一个月生活费的连衣裙,而是选择拉着你手一起离开,你会不会豪气顿生,冲进店里掏出钱包刷卡买下,然后欣赏她幸福地笑起来时弯弯的眉角?

每个人都有遗憾,每个人都有过往,弱小时时我们发誓要变得强大,受欺凌时我们发誓要保护自己,被生活压迫时我们发誓要过的更好,想在当初暗恋的女孩面前表现最好的自己,想成为白衣胜雪眉清目秀的少年,回到当年最爱的人面前重新品尝名为青春的果实,想在当初看不起自己的人面前扬眉吐气,想让两鬓斑白的父母看到自己出人头地,想很多很多。

想回到过去。

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

想带着最强大的自己,最成功的自己,最美好的自己,回到过去,回到最美好的青葱岁月,告诉那个女孩,我已经能为你遮风挡雨。

无数午夜梦回,人们愿意付出自己的金钱,权利,地位,只求昨日重现,一觉醒来回到从前。

然而时光冷冷地看着这世界,悄然流逝,不发一言。

满怀心绪的叶名扬想到这里,只觉得世事无常,阴差阳错。

从前他毫无存在感,在学校里默默无闻,无人问津,湮没在街边随处可见的路人甲乙丙丁里,宇宙星空,日月玄黄,他只不过是毫不起眼的小小一粒尘埃。

直到重生归来,在课上念出了这首诗。

上天给了他一根独一无二以时间度量长度的如意金箍棒,用来撬动地球。

于是胸中豪气冲天。

纵千万人吾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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