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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战乱人,不及太平犬

村中的老少娘们得知瑛姑生了,都提着红鸡蛋来看瑛姑,一时,房间里床头床后挤满了人。瑛姑坐床上招呼大家。老二媳妇一早就来了,一手抱着灰妹子,一只手空出来给大家端点心——炒红薯片。女人一边“咔咔”地吃着红薯片,一边羡慕地看着灰妹子身上针脚匀称的小衣服。这个说“这衣服胸前的莲花真个是漂亮!”,那个说“我倒欢喜这衣服的领子包边,还有这颜色,绿底红花,白包边,配着小人粉色的皮肤,真个是漂亮!”一时叽叽喳喳,吵得檐下的小燕子个个探出脑袋,张开嫩黄的小嘴,也“唧唧”地叫个不停。老大媳妇也来了,见一堆脏衣服堆门后桶子里,并不言语,提着桶子就要去洗,刚要出门,碰上老三媳妇。“哎呦!大嫂,昨天晚上怎么也不叫大哥来叫一下我们,你看!你看!隔壁住着,好歹也能打个下手啊!”老三媳妇瞥一眼木桶里的血衣,侧身让过,喳喳地嚷着,挤过人群,抱起灰妹子,坐在瑛姑床沿。“大嫂,今天身子感觉轻快点么?有什么活,就开口叫我来做。吃了么?我去厨房给你端来便是。”瑛姑点点头,道:“并没什么哩,日日家干活的人,哪就这样娇气了,歇几日就好了。”“那可不是!大嫂你哪日是闲的?”众人点头都道:“瑛姑是的确闲不住的呢!”

近晌午了,女人们渐渐离去,瑛姑在床上为大伙道谢。老二媳妇放下灰妹子,去厨房看看润生他们几个,一会儿又回来了。哈哈笑道:“大嫂,你可真是有福气呢!俩儿子一个烧火,一个煮饭。我还没走进厨房,就闻到一股子煮苞米的香味。”“可不是么?大嫂家儿子跟闺女样懂事呢!”老三看着瑛姑脸上笑道。瑛姑忙说:“老二,老三,你们拿几个苞米回去给孩子们吃,昨天,曾家山带回来的。”老二老三媳妇客气一番,走到厨房,拿了两个苞米,用帕子包了,出门回家。晌午时分,老大才提着一桶子洗好的衣服回来,把衣服晾在檐下竹竿上,放下桶子,朝屋里叫声:“大嫂,我回去了!”瑛姑正眯眯入睡,听见老大媳妇的声音,半爬起身,道:“老大啊!辛苦了!去灶前拿几个苞米回去给孩子们尝尝!”“唉!大嫂,留着你们自己吧,上次你给的红薯干我们还没吃完呢!明日有衣服要洗,就吱一声,走了!”老大放下高高挽起的袖子,走了。房里只剩瑛姑,老高今天去田里收稻子了,还没回来。瑛姑也没了瞌睡,看着躺怀里的灰妹子,想起了灰妹子的双胞胎哥哥,便躺在枕头上低声地抽泣,嘴里不住地说:“都是我的罪!”火根端了一碗苞米走来,站床前,说:“娘,饿了么?吃苞米罢!”瑛姑赶紧擦干眼泪,看着火根,说:“我的崽,你同哥哥去吃罢!锅里还有么?你爹还没回来吃饭。”“有,我同哥哥每人吃了半个,留下两个给你和爹。”“好崽!有良心的崽,我不饿,端回去罢,一会儿爹回来,给爹吃罢!”“那不行,你也要吃的,一会儿,灰妹子饿了,要吃你的奶的!”瑛姑哭笑不得,只得一只手撑着,慢慢坐起身,靠在枕头上,接过苞米,细咬一口,苞米的清香瞬间透过齿舌,钻入六腑,像是久渴的人缝上甘霖。瑛姑不觉就把个苞米棒子啃了个精光。火根见了,笑嘻嘻地对娘说:“我就说好吃罢!”瑛姑笑着摸着火根的头道:“哪有不好吃的苞米?今年留下种子,叫爹明年在地里,种下一排,可好?”喜得火根直拍碗底,叫道:“好啊!好啊!”

老高回来了,一身的汗,一进门,便坐门槛边喘气边道:“还是屋里凉快!瑞生,火根!吃了么?吃了等下去田里挑禾,还剩两担的样子。”瑞生应一声,拿着扁担带着火根出门了。“大中午的毒日头,下午再去罢!瑞生!瑞生!”瑛姑在床叫道,瑞生兄弟却早走了。“你吃了么?”老高不以为然,走进房里问道。“吃了,你也赶紧去吃罢,苞米,他们两兄弟煮的。”瑛姑低声说道,“老二老三媳妇在这里,我叫她们每家拿了两个回去了。”“老大家呢?”“没,老大媳妇不要。”“我说你什么好?都给了,为什么就不给老大?”老高嘟噜着走进厨房,舀一瓢水喝罢,独自一个人吃了起来。

炎热的盛夏,外面地上似乎快要着火了,镜子一般,泛着白光。一丝风也没有,树上的知了也不知藏到什么地方,偶尔一两个光头顽童路过树下,抬头想寻觅知了踪影,却总被树荫下破碎的日头毒花了眼,于是都捂着眼睛,赤着脚飞回屋里。

五日后,瑛姑头裹着块方巾,下床煮饭,洗衣。老高劝了几次,“还没满月呢!能行么?”“不碍事的,哪能那样娇气!”瑛姑淡淡道。老高见瑛姑这样,也不再说什么。一家人忙着收稻子,打稻子,挑稻草。瑞生火根跟着爹早出晚归,日日在田间,一个夏季,黑瘦了不少。瑛姑在家每日数着苞米粒混着大米,红薯干下锅,糊糊的煮上一大锅,一日三餐,不饱但也并不十分饿着,竟也接上了新米下锅。那日,一家人饱餐了一顿,火根摸着肚皮说:“等我长大了,让你们日日有大米饭吃!”逗得一家子哈哈大笑。

农闲下来,瑛姑又抬出许久不用的织布机。把早先剩下的一点棉花纺出纱,织了。又把今年刚摘下的棉花续上。几日下来,织下几匹布,交给老高“你去集上卖了罢!换几斤面粉回来,做包子卖。反正如今田里活也干完了。”第二日老高便带上布,同着瑞生,站街上半日,才把布卖掉,又去粮店换了十斤面粉,父子才俩回来。瑛姑见了,欢天喜地,于是,当天晚上便同老高一起把所有面粉揉成团,发酵,等着后半夜做包子。鸡叫三遍,瑛姑本想悄悄爬起,独自一人去做包子,好让老高多睡些。哪知老高竟也起来了,“有些日子没去挑担卖包子,竟然睡不着呢!”“哪就来同我一起做。”天亮的时候,瑛姑端起第一笼包子,起出,又放进另一批。夫妻两,看着躺在米箩里白白胖胖的包子,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忘记了大半夜的疲劳。老高大方地拿起一个包子递给瑛姑“吃罢!”瑛姑接过,撕出一半,塞到老高嘴里,两人这才大嚼起来。

早饭后,老高同着瑞生,挑着两担子包子出门了,瑛姑送出门外,嘱咐一番,望着父子两的背影消失在村头小路,才转身回屋,抱起扭动着身子大哭的灰妹子“好了,莫哭哦···”听见娘轻柔的嗓音,灰妹子渐渐止住了哭声。把灰妹子递给火根,瑛姑又坐上织布机开始织布。火根人小却力气大,长得像爹,长大也像是个大个子,抱着灰妹子倒也轻轻松松,把灰妹子扛在肩上,绕着天井跑来跑去,吓得瑛姑大喊“快停下!”“不碍事!娘,一点也不重!”火根却总是嬉皮笑脸。“好!厉害,火根!”东婆婆的孙子花狗见了,朝火根竖起大拇指。一时,引得火根还想扛着灰妹子再跑几圈,硬是被瑛姑一把拉住才罢。花狗是村里出了名的二流子,一味的好吃懒做,偷鸡摸狗,父母也不愿管他,把他赶出门。东婆婆却心疼孙子,要他同着自己吃住。花狗平时难得在家,一般是谁家有红白喜事,他便如长了狗鼻子一般能闻见,也不管认识不认识,愿不愿意,就跑人家家去,赖在人家家里吃喝,若是有人问“花狗你来干嘛?”“没见我来帮忙么?”瑛姑见花狗这几日都窝在家,就问:“花狗,这几日,怎么天天在家?在帮你婆婆割禾么?”“割禾么?费那劲!不会直接拿撮箕对着田里稻穗上捻下谷子,比方今天想吃一点,就去捻下一点谷子来,这多好!”“你这好吃懒做的短命鬼!田里的稻子都被老鼠、鸡、牛糟蹋得不行了,你还不快去割进来!”东婆婆听见花狗的声音,咬牙切齿地骂着出来,“种下稻子的时候也辛苦啊!”花狗见婆婆出来,便边说边往门外走去:“谁种下的,谁割去!”瑛姑忙下来扶着气得喘粗气的东婆婆,道:“东婆婆,稻子还没割进来么?这可不是糟蹋东西么?”东婆婆气得直流老泪,“他老子也不管,天老爷也不收了我去!早一天闭了眼,也不用这样受罪!”瑛姑一旁陪着叹气。

傍晚时分,父子俩回来了,只是各自米箩里的包子还剩一半。瑛姑见老高拉着脸,不敢多说什么,端出热好的粥,一家人坐在煤油灯下,西里呼噜地吃完了晚饭。“包子不好卖么?”洗脚的时候,瑛姑边给老高递擦脚布,边小心翼翼地问。“嗯!”老高盯着脚盆边沿。“怪我!不该一下做那么多。”瑛姑蹙起两道细眉,自责道。“如今,刚遭了兵灾,很多村吃饭都顾不上,别说吃包子。”老高沉吟一会儿,有道,“还是少做点罢!”夫妻俩都点头,瑛姑担心地问:“不知这样的世道还要多久?”老高擦着脚,半天才说:“谁知道啊!”瑛姑突然想起白天东婆婆的事,就又跟老高说道:“东婆婆家稻子还在田里哩!白白叫糟蹋了!”“花狗真是欠揍一顿。”老高擦脚布一丢,“明天叫瑞生火根一起帮她收进稻子来罢!”“嗯!”二人这才躺下睡觉。

老高的生意时好时坏,不过,还是坏的时候居多。老高的脸也每日越拉越长,索性生意也不顾了,丢下扁担,也不顾瑛姑母子。邀上好友伟子干脆喝得烂醉如泥,两人的酒量相当,一顿下来,干掉三斤酒是常事。一日,老高带回个半人高的玻璃酒瓶,宝贝似的把它献给瑛姑看,瑛姑一把推开满身酒气的老高,说道:“这几日卖包子的钱怎么不见一个子儿?”老高倒在床上竟呼呼大睡了。恨得瑛姑几次想摔了那个玻璃瓶子,却又忍住了,呆坐了一会儿,竟找来根红绳,系在瓶口,把那瓶子挂在板壁上。第二日,老高醒来,见宝贝瓶子被瑛姑挂起,只当瑛姑也把那瓶子当宝贝,炫耀道:“这瓶子还真难得呢!昨日喝酒,遇一高人,酒量竟在我和伟子上,三人一起喝酒,痛快!”老高回味起来还不断咋舌,“走时,赠我这宝贝瓶子。以后喝酒,哪用左一个瓶子,右一个瓶子呢?”见瑛姑不答腔,想起昨日瑛姑问的钱,赶紧找个借口,出门去了。瑛姑见老高走了,怕一会屋里来人串门,让人见着尴尬,也便就不再生气。喂完奶,让火根带着灰妹子,自己就又是纺纱织布。

老高的酒瘾好似越来越大。终于,一日醉得把一担米箩摔得扁扁的,和伟子踉跄着走了进来,手脚也摔破了几块,血迹已干,只剩下黑黑的一片,混着泥土。扶着老高躺下,伟子又踉踉跄跄地回去了。瑛姑翻找老高的口袋,半担包子没了,却不见一个铜子!全喝酒去了!自己辛辛苦苦起早贪黑,忙着做包子,却全变成他的三斤酒,喝下!不见了!可怜几个孩子想吃口包子,都不肯,馋得口水直流。瑛姑坐床前抹眼泪,直到天亮。老高酒醒来,以为瑛姑又去厨房里了,迷糊中,却见瑛姑雕像一般坐床前一动不动,擦眼一看,这才确认是瑛姑,讪讪问道:“今天,不去做包子么?”“做包子干嘛?还不是替你一个人做了!”瑛姑没好气答道。“不做便是了!”老高赌气,盖上被子,继续蒙头大睡。日上三竿,起来不见瑛姑,老高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心里有点悔意,在家等着瑛姑,并不知道做什么,望一眼板壁上的玻璃瓶子,心道:“以后要少喝点才好!”

门外传来母子俩的说笑声,老高忙迎出去,只见瑛姑同着火根二人抬着两个澡盆大的南瓜回来了,脸上红通通的。“喝!这是唱哪出?《南瓜记》么?”于是又尖着嗓子,学那花旦唱道:“刮了南瓜皮,大米里放些南瓜,做南瓜饭,可好?”瑛姑笑啐道:“破锣嗓子!”瑛姑种的南瓜在罗家是出了名的大,起初,人们没见过澡盆大的南瓜,还纷纷来上门看,后来,年年见瑛姑的大南瓜,也就习惯了,只是羡慕。老高忙接过瑛姑的扁担,“收南瓜了,我来罢!”瑛姑让过,喜滋滋地随着走进厨房,把南瓜切开,掏出南瓜子,晾在簸箕里,两个南瓜的籽就足足有一簸箕!晾屋檐下晒了。

见老高几日不喝酒,虽然待在家里没去卖包子,瑛姑心里倒也踏实。老高有时也会帮着瑛姑把织下的布取下,抬到颜料桶里去染色,瑛姑脸上露出了许久不见的笑容,人也似乎白胖了不少,串门的小媳妇见了,打趣道:瑛姑嫂子变成十八岁的闺女咯!”老高乐呵呵地听着,任由她们打趣。只是伟子一来,老高就魂不守舍,瑛姑也不便扫了二人的兴,于是,说声:“去罢!少喝点!”老高扯着嗓子吼了句“花醉人,酒醉人,真情最醉人!”影就没了。瑛姑知道又是不醉不归,叹口气,也不去多想。

生意仍旧是不好做,几次老高尝试着挑半担包子去卖,仍是半担回来,气得把扁担一丢,“卖个鬼的包子!”几个月来,没有生意做的老高像只困兽一般,困在家,烦得团团转。那挂在板壁上的空玻璃瓶子像是在不断地呼唤老高,老高叹口气,舔舔干裂的嘴唇,手里没有一个铜板怎么办?伟子又来叫了,几次都是伟子请的酒,老高再也不好意思白喝了。突然,老高见柜子上的几把大铜锁铜扣,何不敲下卖掉?老高见瑛姑不在家,两下三下就把柜子上的几个铜锁铜扣敲下,藏身上,跑了。等瑛姑回家,见柜上铜锁被敲,以为来了盗贼,吓得心直跳,赶紧翻看柜里,并不见少了什么,猜测是老高敲了去喝酒了,并不宣扬,在家只等醉的人归来。老高大概也知道廉耻,破天方的,这一次,确实没醉,送伟子回来,清醒得很,只是躲在老二家半夜才回来,见老高回来,瑛姑拿起系好的包袱说:“你倒是把家里这些铜的铁的都敲了喝酒去罢!我要回曾家山了。”老高拉下瑛姑的手,说:“我不会敲了!别走!再做这事,我是王八乌龟孙子!”瑛姑见老高说的诚恳,也就作罢,甩下手睡了。

瑛姑并不知道,一个真正酒徒的痛苦。白日里,来家串门的年轻人一起说说笑笑,时间倒也好打发,可一到傍晚,瑛姑见老高便魂不守舍,时时搓着手,弯着一副高大的身躯,耷拉着脑袋,像个大虾,屋里屋外地转悠。灰妹子看见,张开手,口里哭叫着:“爹抱抱!”老高也似乎没看见一样。连续几天,瑛姑狠心装成没看见,心想忍忍几日就好了。不成想,老高却日渐消瘦,饭也不大吃。有日,酒瘾上来的老高,竟举着个空酒壶子,在那耸着鼻子,拼命地闻。瑛姑放下碗筷,走到房里,从柜子后面的罐子里,拿出几个铜角子,“去买点酒喝罢!”拿下酒壶,说道,“快放下,让人见着臊死!我前几日刚做了缸子酒,早上看了下,离着下酒也就差几日了。”老高感激地接过铜板,如获救命草一般,扯着嗓子吼一声:“花醉人,酒醉人,真情最醉人!嗦旦嗦,咿呀咿呀嗦!”晃晃脑袋,大踏步出门东去。

生意照旧是不好做,但生活还得继续。所幸瑛姑手巧,村里不会纺纱织布的,只要把摘下的白花花的棉花提到瑛姑处:“火根娘,帮我织布罢!瞧我的手又笨,纺不得纱,织布的布的!”没几日,几匹带着清香的白布就折好,放一旁凳上,等着来人取去。大家也不好意思,总会拿些园子里摘下的新鲜果蔬,或是鸡棚里,母鸡刚下的蛋,来酬谢。瑛姑照旧是推让一番:“他嫂子,这怎么叫人不难为情呢!还是拿回去罢!”灰妹子在一旁见娘跟人家打架一般地推让,竟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于是,在场的大人也跟着乐了。

闲时,吃罢晚饭,村里的男人总爱提着盏煤油灯,聚一起聊聊外面听来的消息。“听说,省城屯了一大批的鬼子,个个背着长枪。”“那叫什么?叫···机关枪罢!”“鬼子和我们的兵又干了一场,啧啧!死了不少人!”于是,人们又想起前不久邓家村的惨景,大家默不作声,不知哪个突然愤愤然起来:“****的鬼子!自己家老婆崽女不管,来我们这里干什么?”是啊!来我们这里干什么?一伙人并不知道,只是如果要自己抛下老婆崽女,千里迢迢去别人国家,那简直是疯了。还是老高见识广,老高清清嗓子,道:“为什么?还不是为着抢东西!邓家村,听说没来得及藏起来的粮食,都不见了。”几个人恍然大悟,“听说,鬼子的家乡好小,大概没那么多的田地种粮食罢!”说的人用拳头比划了一下。听的人便更觉得鬼子是从某个山沟沟子里钻出来的,鬼子的国家也只有几片旱地。北风呼呼地从门缝里灌进来,浇在人们的头上,脖子里,袖管里。大家才发觉到寒冷的冬天到了。于是,又各自提着自己的煤油灯纷纷回家去了。

萧杀的冬季是乡下人最难熬的季节。刀子一般的北风,让人望而生畏。田野里难得见一活物,除了被风吹地哗哗作响的干枯树枝。树上老鸹偶尔“呱呱”叫一两声,惊得路过的人,抬起缩着的脖子,循声望去,见一只漆黑的老鸹瞪着双叽里咕噜的小眼睛,正瞅着自己,便骂道:“死开去!”老鸹一听,“呼啦”一声飞到另一棵树上。

村里几户人家已经断粮了,在天气好的日子,那些人便挎上篮子,在田埂路上,寻找一种能吃的野菜,回来给孩子们熬上一锅,吃的人的嘴巴瑟瑟的。瑛姑家还好,因为夏季里,瑛姑晒了不少南瓜干,红薯干。一入秋,一家人就开始喝南瓜粥,薯子粥。细水长流,到冬季,米缸里,袋子里的粮食,加起来,过冬甚至接上明年的新米,竟是绰绰有余。就是酿的水酒在瑛姑的游击战下,尚有一小坛,藏在阁楼稻草堆里,老高搜了几遍,硬是没搜着。那几户揭不开锅好几天了,瑛姑实在看不下去,到晚上,便偷偷地端碗南瓜粥到一家,“吃罢!”人家便感激地直抹眼泪,不停地说:“嫂子,明年打下粮食,加倍给你!”瑛姑知道,这些人,年年都是稻子还青着,就端着撮箕去捋下谷子来的。因此,也不上心,只低低说句:“快吃罢!看要人听见就不好哩!”说罢,把空碗藏围裙下走了。

兵荒马乱的年月,人的生命就像田里的野草一般,既贱又硬。来年的春天,村里的男女老少,纷纷挎上篮子,在田野里四处寻找一切能吃的东西。但园里地里的果蔬渐渐长大,拉回了几次溜上死亡边上的村民们。在春风荡漾的一日,村里的男人们拿上黄纸和烟火,来到稻禾田间烧纸钱。祈求青禾多结下谷子,来年村里不再有饥饿。

但饥饿的噩梦,并不会应为人们的善良和殷切祈祷就会不再光顾这个村子。相反地,饥饿像枝头“呱呱”叫的老鸹,盘旋在人们头顶,一晃就六、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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