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枫和宇文吉流着口水,轻轻的走进堂屋,蹲在锅灶旁。
宇文枫原本和弟弟一样,死死的盯着锅盖,随即想到自己大过弟弟很多,居然和弟弟一样的举止,便有些害羞的看了母亲一眼。宇文吉则不管不顾的闭着眼睛昂着头,深深的吸着气,陶醉在肉香中。柳氏见大儿子害羞的样子,一颗豆大的泪珠迸出来,顺着脸颊倏然而下。原本黝黑干燥的皮肤,此时被眼泪润湿,散发出柔润的光泽。
柳氏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的生活还算优裕。那时候父母还没有开始领着他们兄妹流浪,父母似乎是当地德高望重的人物,家里也有不少仆役,那时候的她还过着小小姐的幸福生活。看看眼前自己的三个孩子,谁也没有自己的福分,一出娘胎就开始受苦,特别是宇文枫,若不是自己的两个哥哥周济,恐怕早就饿死了!
想起今天下山刚回家,因为公公还在院子里,柳氏没能腾出空闲,好好端详自己的大儿子。此时,孩子蹲在眼前,迎着灶膛中闪动的火光,幼嫩的右脸显得极为苍白,衬托出层层叠叠的女人掌印,那般刺目。柳氏试探的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脸,触及掌印所在处的肿胀浮凸,心头再也忍不住,脸贴在怀中小真的襁褓上,嚎啕大哭。
小真在母亲的怀抱中,享受着熟悉的气味和灶火的温暖,正睡得香甜,此时突然被哭声惊醒,茫然的睁开眼睛,闪动着漆黑的小眼珠,四处张望。待发现哭泣的人是母亲,小脸一瘪,咧开嘴巴,眼泪早就不要钱的哗哗流下。
宇文枫的腿伤几近痊愈,早已忘记了曾经被人扇过、踢过,此刻见母亲大哭,悲从心来顿时热泪满眶。宇文吉想起那个鸾姨的凶悍和宋益哥哥的阴毒,还有哥哥挨打时他在一旁受到的惊吓,终于忍不住和母亲、妹妹哭成一片。
宇文俊还在拾掇獾猪。锅里的那一小团肉,只是从它颈上伤处匆匆割下的。此时正蹲在院子里,小心的剃着獾猪皮上粘连着的肥膘子,尽可能的留下一张完整的皮子,渴望日后卖个好价钱。突然听到妻子的哭声,接着两个小一点的孩子竟然也先后哭起来,感到胃里一股酸楚涌上来,他恶心的想吐。他知道,自己早晨并没有吃东西,只会干呕,绝对吐不出来什么。
宇文俊难受得佝偻着,半天才站直身子,略微调息一番,转身进了东厢,嘴里轻声问道:“英子,怎么了?小吉小真都怎么了?”柳氏的心痛得抽搐,抬起头看了看丈夫,泪水簌簌而下,哽咽着张了张嘴却终究无法回答。想起最初嫁给宇文俊的时候,她想过或许会过得贫困,但至少有一个温暖的家、粗茶淡饭、不再流浪。
可是,谁能想到,婚后的生活竟是如此屈辱?!
宇文俊安慰了好久,这才止住了娘仨的哭声。等到掀开宇文枫的衣服看到孩子小腿上的青紫和肿胀,宇文吉絮絮叨叨的说清楚头尾,柳氏腾地站起来,把怀里的孩子猛地塞给丈夫,不顾一切的冲到院子里。小真儿感觉远离了母亲,越发大声的嚎苦!宇文俊抱着小真儿,张口结舌的站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院子里,柳氏冲出来,抓起宇文俊刚刚拾掇獾猪的菜刀,握在手里,回头指了一下宇文俊,怒声骂道:“宋鸾那个烂****,亏她还是你奶娘,却对孩子下手这么狠,我今天定要杀了她!”说完,作势要冲出门去。
柳氏有些身手,真得杀将出去,宇文俊是挡不住的。
况且,前些年她跟着亡故的父母流浪,见多了杀人放火,虽说不曾亲手杀过人,可也见惯了生死。
此时见她操起菜刀,宇文俊不知道她是不是动了杀心,不敢任她胡闹,赶紧抱着孩子扑过去,大声求肯着她:“孩子他娘,你可要想想这些孩子,千万不要做傻事啊!他们宋家可是有护院的,个个都是武士,咱们可是打不过他们啊!”
“打不过怎么了?!他们那些脑满肠肥的敢拼命么?!看看他们这些玩意,欺负孩子欺负得这么狠,我怎么可能让他们好过!”柳氏哪里肯听宇文俊的劝说,嘴里一边谩骂一边依旧张牙舞爪的想要冲出去。两个人就在院门前纠缠,柳氏要推开门栓冲出去,宇文俊却死死的压住门栓!
西厢的纸窗后,宇文雷眯着眼睛从窗缝望出去,嘴里嘟囔着:
“儿媳妇虽然说话不地道,人还算贤惠。你可要帮我看住她,不要让她傻呼呼的冲出这个院子,你说那个宋家的老鬼还在坡上看着,咱们可不能给他啰嗦的机会……”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这个儿媳妇命道比咱儿子还硬?不会吧?”
“好吧,姑且相信你,反正我也得罪不起这个儿媳妇,以后就算听她的又能怎样?!”
宇文雷自己一个人在西厢屋子里,也不知道在和谁鬼话连篇的说着,眼睛却一直眯缝着紧盯窗外。
不知道为什么,柳氏的蛮力远胜过瘦弱的宇文俊,平时两个人开玩笑,柳氏总是很轻易的就将宇文俊压在身底。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宇文俊只是一只手压住门栓,柳氏却偏偏推不开门栓,门扇都被推得轰隆轰隆,却无论如何都别得死死的。
柳氏最后耗尽了体力,也没有弄开门扇,索性不再去推门栓。宇文俊以为自己的力量终于压住了媳妇,心里还蛮开心的,陪着小心好说歹说,又连连做了承诺,事后定要去理论,这才哄住她。
柳氏其实也就是喊喊而已,已经有了三个孩子,她的心已经变得柔软,再也没有当年的粗糙。况且,她也知道,宋家现在已经武修宗族,她一个没有修为的人冲过去只怕是找死!她挺着胸脯站在院子里,不甘的喘着粗气,无意中回头,见西厢屋门紧闭,心中暗暗嘲讽:这公公,真是行骗的好手,管他地动山摇,我自巍然不动!
找来跌打药水给宇文枫抹上,柳氏耐心的揉摩了很长时间。一家人郁郁的坐在灶膛前,无话可说。原本柳氏还打算让丈夫劝劝公公,下午继续看顾着大儿子,现在也没了那个心思。
过午之后,天变得有些阴沉,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宇文俊却没有半分犹豫,依旧敲了西厢的门唤出父亲,求他继续照看两个小孩子。宇文雷面无表情,仿佛对午间院子里发生的事情茫然无知,看他凌乱的发髻,似乎午间的小憩没有受到任何惊扰。宇文俊夫妇习惯了父亲装楞,一家三口也不犹豫,带了蓑衣进山。
宇文枫跟在父母身后,他早已忘记受辱的不快,人小肠胃也小,中午吃得饱饱的便开心,现在一瘸一拐的走着。那块獾肉,小半让母亲捣成了肉泥,混在稀饭中喂妹妹,大半分给了他和弟弟,好久没有吃肉了,好香啊!想到自己现在也能进山,兴许能亲手抓到一只小兽,那么今晚又能吃肉了。爹爹说了,他捉到的小兽,不会拿去卖掉。
照顾着他的速度,原本一个时辰的路,翻山越岭足足走了一个半时辰,一家人终于来到柳氏平时采药的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