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也是奇怪,本来是剑拔弩张,恶斗看似一触即发,然而年的折扇在两人间就那么扇了两下,居然把大火扑灭,把气在头上的两人劝得冷静下来,最终还坐在同一桌旁,说起话来。
尽管还是争锋了相对,但好歹也是对上话了。
听过百部简单的描述,岁首冷不防哼了一声,道:“自作孽,不可活。”
“什么意思。”百部眼眉一跳,额头青筋骤起。
“多说无谓,必定是有人投毒,只因衙门欺压百姓,为官不仁,所以江湖侠士看不过眼,没把你们全毒死,算是仁慈。”
“岂有此理,不过一介逆贼,竟敢满口胡言,敢不敢承认,此事正是你们乱党所为。”
岁首笑了,哈哈道:“要是我们所为,我可是举起双脚赞成!只不过……”说这摇头叹了口气:“我并没听说有此打算,但被你打伤后,他们是否萌生此计,就不得而知了。”
百部瞪着岁首,岁首也以同样的目光回瞪过去,年插在两人中间,道:“你们一个有伤在身,一个带着快断气的人,难道就不能暂且休战,明日再说?”
百部这才想起,背上不还有一个病得快不行的人么?担心岁首暗算,一直不敢放下聂飞,这一来反而把人给忘记了。
“所以你果真不知道投毒这回事,也不知道用的是何毒?”百部眯起眼睛,紧盯着岁首,试图从他的眉宇间看出有否说谎的痕迹。
“知道,但我偏不告诉你。”
“哼!”百部冷哼一声站起来,“我才不会中你的诡计,不就是想拖延时间。这笔账,我一定会跟你算清楚,这几天,你最好把自己的遗愿了了。”
“你要去哪?”
看到岁首站起来,年眨眨眼,一脸无知的问道。
“找大夫。”
“如果能找到大夫,你怎会跑我这来碰运气。”
百部没有说话,只是又踏出了一步。即使知道所做的一切未必有用,但如果没有尝试到最后,还是会悔恨一生。
这个道理,年知道,岁首当然也知道,因为他们也是这样的一种人。
两人的目光同时投向香凝,那个救了岁首、救了粳米、救了夏溪,也救了将老爷的人。
“或者……可以给我看看?”
香凝的话很客气,但语气却是豪不谦虚。这是只有既有自知之明,同时又确有能耐的人才能说出的话。
“你?”百部很是疑惑,不禁看了年一眼。
年本也是看着他,一见他瞥过来,马上移开目光,不给于任何暗示。
岁首暗暗冷笑,道:“既然存有怀疑,就别相信了。”
百部没有理他,只是有问香凝说:“你真的能够治好他的病?”
“看过才知道。”
百部听说,没再犹豫,也没问主人一声,便把聂飞放到年的床上,年的眼眉嫌弃的跳了一下,心想,回头得把床铺换新的。
香凝坐到床边,为聂飞把脉,一摸之下暗暗吃惊,居然没有脉搏?
“怎么样?”百部问道,并没有告诉她之前的大夫均没能摸到脉搏。
香凝收回手指,竟然把聂飞的手反过来,摸其手背。一边解释道:“活着的人只要还有心跳便必定有脉搏,只是他的情况比较特别,天生脉络的位置与常人不同,不在手腕内侧,而是在背侧,医书上称之为反关脉,是很罕见的情况。”
“哦。”百部恍然大悟,不由得对眼前的女子刮目相看。多少大夫都不能悟出缘由,她只是看一眼马上知道。如此想着,忍不住又望了一眼年。
“他的情况还不至于危险,只是不救治的话靠他本人可能无法活过来。”香凝察看后说道:“我先开一副药,你们赶快抓药回来煎给他喝,记得只需要一副,用药后大概会出现变证,需要调整药方。”
百部拿过药方,也没走正门,匆匆从窗口跳出,对他们来说,似乎窗口才是正常的出入途径。
“现在怎么办?”不认识聂飞,但不懂医术的夏天也看出其病种,不免替他担忧。而且,假如有人在这屋子里去世,恐怕自己也不会住得安稳。
香凝一边从口袋掏出一个小布包,一边说:“他这样无法服药,我先用针刺将其弄醒,能帮我点上烛火吗?”
话音刚落,转头便见到年已经递来烛台,火光莹莹,把人的眼睛照得尤其闪亮。
“谢谢。”
接过烛台,用火消毒银针后,香凝在聂飞的人中、合谷、中冲等穴位分别施针,看她提插捻转的摆弄了几下,聂飞果然吐出一口气,醒过来了!
“这里是……”醒来的聂风茫然的转动眼睛,一时搞不清状况。
香凝按住想要坐起来的他,说道:“放心,这里很安全。你哪里不舒服了?”
“头痛,腹泻,还有手脚无力……”
“可有吃东西?”
“没……吃进去都吐出来了。”
香凝点点头,让年他们弄来一碗盐水,喂聂飞喝下,待那人缓过口气才又问道:“在发病之前,你都做些什么了?”
“我……我一直在衙门,没有外出,开始有几位同僚觉得腹痛不适,拉了几次,烧火煮饭的徐大妈说这是湿气重,煲了祛湿茶给我们大家喝,喝下没多久,大家都不行了,唯有请假回家休息。”
“大家都喝茶了?”
“对……”
香凝没再追问,心中大概有了个答案。
百部分开从外面回来,药由香凝亲自煎煮,先武火煎一刻钟,煮沸后改文火再煎一刻钟,把药倒出,再加水煎煮,把两次药液混合,然后分成两碗交给百部,叮嘱道:“先喝一碗,半个时辰后再喝下另一碗。”
喝下药不久,百部明显感觉都聂飞的神情没之前那么痛苦,还能吃两口热粥而不吐出来。半个时辰后喝下另一碗药时,已经能够不用帮忙,自行服用。
若非亲眼所见,恐怕没人会相信那位年纪小小的姑娘医术居然如此的高明。
“好了,证明药物有效,没时间给每位病患仔细察看,可以此为参照,给衙门的大家服用同样的药方,相信可解燃眉之急。”
百部暗暗敬佩,眼前这位姑娘不仅医术高明,简直心细如尘。只是,如此女中豪杰,为何江湖中并无相关传闻呢?
折腾了一整天,回过神来已经是夜深,尽管如此,大家还是忙得不可开交,趁着花月娥熟睡,众人分头行事,一方面买回来数十包药物,把所有能煎药的器具全拿出来尽可能多的煎药,另一方面,把煎好的药送到衙门工作的个人家中。
粳米和夏溪经过休息,现已无碍,但年和夏天,以及香凝都觉得刚病好的人不适合四处奔走,故煎药的任务落在两人身上;香凝负责照料还没痊愈的聂飞,根据他的情况调整用药;其余人负责送药。
话说,送药给衙门的人,不正是自己的敌人么?岁首开始死活不肯,但百部威胁说,如果他不肯帮忙,毒害衙门众人以及无辜平民的罪名便会强加于乱党身上,让他们成为众矢之的,相反,如果帮了,他一定会彻查此事,不会冤枉任何人。
于是,岁首才答应帮这个忙,但其送药的范围,只限于在衙门工作的平民,如烧火煮饭的徐大妈,打扫卫生的大叔,洗衫的大婶等。
一直到天亮,药都送完了,聂飞的病情也是大有好转,一觉睡醒一个劲的喊肚饿。大家虽然都累了,但更是觉得饥饿,一行八个人,浩浩汤汤走下楼,找花月娥要吃的。
花月娥看到这群人,大吃一惊,认识的也就罢了,其中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姑娘,不由得指着香凝问年道:“这人是谁?!”
年怔了怔,指着夏天道:“是他的同乡。”
夏天连忙附和:“对,对,是我的表妹,无家可归。花姐姐你人好,善良又漂亮,收留她吧,她懂医术,你万一有头晕身热,也有个人照料呀,对不?”
“她懂医术?”花月娥不相信的上下打量这位比粳米大不了多少,身材瘦小的姑娘,连连摇头。
“花姐姐不可不信,反正让她住下没错,最近生病的人多,有大夫在,安心点呀。”
“当真?”
夏天举起三根手指头:“我发誓。”
“哎,好吧好吧。”花月娥一扬手,道:“看她也没吃多少米饭,收留她就收留她吧。”
“谢谢花姐姐!”夏天讨好的裂开嘴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在杂货铺吃过早饭,百部和聂飞告辞回衙门,临行时,香凝交给他们两张药方,并叮嘱道:“此药方治疗上吐下泻的病人,而另外一方,则是治疗发热寒颤者,如果服药后病情没有好转,让他们到这来找我。”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无论是疫情还是投毒,也到时为止了。
只是,年还是有一件事不解。
“腹泻之人是因被投毒,那疫症呢?无缘无故为何出现?”
香凝回答道:“大概是因为那三十八具尸体。看样子,那些人死去已经有一段日子,有的已出现腐烂,加上天气闷热潮湿,助长毒邪,便成毒疫。因此染上疫症的人,均与尸体有过较长时间接触。现在尸体均已安葬入土,没有了源头,应该很快会平息。”
“哇塞,你狠的很厉害,好像什么都懂。”夏天由衷赞叹道。
香凝的脸微微红了,低头道:“哪里,只是碰巧知晓而已。”
“嘿,又不见碰巧是我懂得?”
“一定会有,你莫要心急。”年意味深长的对夏天说道。
夏天切了一声,不以为意。
疫症的原因已弄清楚,那么投毒案呢?
岁首虽然未完全康复,但其伤势已无大碍,简单整理一下便也与年道别,要回去询问他的伙伴,投毒一事是否是他们所为。
岁首要走,年当然高兴,被他鸠占鹊巢多日,现在夺回房间,恨不得举杯欢送。什么投毒案他没有半点兴趣,反正,要毒的又不是自己,麻烦已经够多,这一趟浑水他是坚决不参与。
打了个哈欠,大家都困得不行,年带头,第一个走回楼上房间睡觉,夏天紧跟其后,然后是香凝、夏溪,粳米再三确认花月娥没有其他吩咐后,才回自己房间。
年一边咒骂岁首和百部,一边推开门,进入房间的一刹那,只觉得有股不寻常的感觉涌上心头,房间里竟然有一股陌生的气息,像是有谁进来过。
他不敢大意,缓缓关上房门,凌厉的目光扫过房间每一寸角落,台椅、茶杯、鞋袜、衣服,所有摆放位置跟离开房间时一模一样,床铺整齐,被子叠好放在床尾,没有一丝异样。
这里不可能藏得下一个人,半个都没有可能。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年皱着眉头,慢慢走到床边,伸手掀开被子,就在被子被拿起的瞬间,一股熟悉的香气扑鼻而来,他认得出,这正是在碉楼内让他中毒的那股香气!
糟了!
年慌忙跃开几步,拿出霍丁香给他的香囊用力吸了几口,头晕的感觉虽有减轻,但依然天旋地转,险些扑倒在地。
可恶,是谁偷偷进来毒害自己!
窗户明明已经关好,那人是如何进来的?莫不是……
年忽然瞪大了眼睛,心中一动:莫不是,那人正是杂货铺内的其中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