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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闲情逸趣渺似烟 浮生俗世幻如雾

青雀镇自建成之日至今,与晴却山依依相伴,已历经将近百年。这百年中,从未有过人丁走失之事。盖因这山中虽为雾气所充盈,然山中草木落落分明,未有使人迷幻之景。往常时候,镇中孩童有结伴入山者,其父母亲友从未有所阻止,亦不担忧。而今慕长生遗失,却使镇中之人开始察觉山林之患。再不敢独自进山。这山中风色优美,无绝峰峭壁,更无无虎豹狼虫之患,虽有走兽,亦即猕猿獐鹿之流,无伤人之心,因此镇中人常猜测慕长生失踪之故,却不得其解。只是再不许孩童肆意游荡,猎户樵夫更是三五结伴而行。

自长生丢失,陈氏终日以泪洗面,时时念道看护不利,致使慕氏无后,愧对故去先夫。艾娘亦常常落泪,形容日渐憔悴,悔恨莫名,心思若不是自己贪玩硬拉长生一道去往山中,再者若是能细细看护,也不会使长生丢失,使阿娘情伤。十几日后,镇中人见长生再无生还之望,便劝陈氏为长生立一衣冠冢,令其死而有归。谁料陈氏破口大骂,持杖将其人打出门去,自语道:“我儿长生福源深厚,如今虽不见,必定未死。”说着便泪流不止,与艾娘相拥而泣。镇中人嗟叹不已,皆道:“慕家父子两代皆早夭,何其可怜。”更有乐祸者言:“定是其祖上失德,方有今日之祸。”

陈氏与艾娘皆不信长生已死,仍日日入山寻找,镇中老人观之不忍,遂好言相劝,陈氏仍一意而行,并不理会。如此经月,见其母女可怜痴痴模样,便也再不劝说,任由她去。忽一日,天降大雨,母女二人躲避不及,曝于雨中,双双染病。陈氏自此一病不起,艾娘强拖病躯悉心照料,延宕数月,终是不治。临去前,紧握艾娘双手,泣道:“一定要寻到长生,不然我有何面目去见地下你父。”如此数声而亡。艾娘涕泗横流不止,更因病情拖延,终是落下祸端,形体消瘦,软弱不堪不提,又加时时咳喘不止,面上常驻几丝苍白。艾娘受邻里援手,安葬陈氏之后,只余自己形影相吊,好不凄凉。卫无疾见其境遇多难,又兼往日怀有爱慕之心,便时时去探视,欲以此使艾娘感其恩德,起以身相委之心。怎奈艾娘亲人新丧之苦楚未去,对之不假辞色,常常冷言相向。卫无疾便更加纠缠,却惹得艾娘蹙眉怒目,厌恶烦闷,致咳喘发作,面色通红欲滴,吓得卫无疾不敢再行激她,失落退去。然其心思却未消弭。

陈氏卧于病榻数月,家中钱财为延医问药统统花去,家中米面只剩少许。素还之曾于陈氏下葬之日来此探视,摸出纹银二两三钱,全数付与艾娘。艾娘初时大惊不受,道:“我若受了,怕是一世亦无法偿还先生大恩。”素还之却道:“你一弱女子,今又孤苦无依,日后何以为生。慕长生既我弟子,其家中遭厄,我怎可袖手。”硬是让艾娘收下,艾娘推辞不过,又念素还之所言不虚,便泣拜于地,道:“艾永记娘先生恩德。”

自此之后,艾娘仿佛一痴女,对家已无甚留恋。反而时时去那林中小塘处栖身。她想长生或许是迷了路,如今正在找回家的路呢。若是长生回到这里见不到自己,如何是好。思及昔日与长生融融其乐的光景,绽出笑颜,又思及今时遭遇,不觉悲从中来,梨花带雨。于是常常有求学童子于路上听见,林中阵阵哀歌传来,凄婉悲凉,都道山中出了女鬼。素还之听闻,便循道去了那里,果见到慕艾娘跪坐于塘边,殷殷作歌。艾娘见是素还之,只展颜一笑,也不做声。其面色苍白,形容消瘦,昔日容光不在,反添了娇柔孱弱,更使人心生怜悯。素还之见她清瘦模样,感叹其际遇之苦,便于闲隙,时常来此看顾。又取来书籍与她读来消遣,艾娘亦不拒绝。于是便见一娇柔少女,捧一书于塘边细细品读,塘中碧荷相映。说来,那荷花已生出了第三片叶子。

却说慕长生于无名洞府中,左右查看,寻不到出去之法,孤身一人,日日闲极,无事可做。曾忧虑口腹之患,恐时长不食,饿毙于此。然不久便发觉,竟没了饥饿口渴之感。不食不饮亦可,他也亦曾闻传说古之仙人,可辟谷,心道莫非自己成了仙人,思而无果,便即作罢。欲卧榻而眠,却觉神志清明,竟无法入睡。只得于洞府之中四处游荡,不眠不休,常常观摩石壁,将其上文字反复斟酌。看的久了,亦觉淡然,忽记起在右侧房中有许多书籍,便坐于房中,取书而观。初时,只觉懵懵懂懂,不解其义,久而久之,小有所得。对秋君书其上所言越感神妙非凡。其开篇之言道:“玄者,缈眛乎其深,绵邈乎其远。故称微称妙,万殊之大宗也。得之乎内,守之者外,用之者神,忘之者器,此思玄道之要言也。”慕长生虽未全解其意,却未敢小视。又有言曰:“至道不烦诀存真,泥丸百节皆有神。方圆一寸处此中,同服紫衣飞罗裳。但思一部寿无穷,非各别往俱脑中。列位次坐向外方,所存在心自相当。”慕长生困于此中,只得以藏书解闷,遂时捧一书,于桥上,于亭中,于榻上潜心而读。而其于亭中日日徘徊,感悟益增,亦发觉这水中碧荷较之往日旺盛许多。

洞中明亮,却不知光从何来。混沌不清,不知岁月,慕长生亦不知其外已何年何月。常常思念娘亲姐姐,却只是徒然。又想起自己如今模样,怕是已过十年之久,不知等再见之时,可还能认出自己。种种惆帐融在心间,不觉潸然泪下。然其不知,其于此境,历经十数年之久,可外界却只过数月而已。一次,慕长生忽感身上阑珊,遂撤去布条,跳于水中畅游,辗转多时,察觉一股淼淼之气浮于身侧,却目不可视,忽忆起秋君书中“三气右回九道明,正一含华乃充盈”之语,恍惚间随意而动,手上捏印,心中默念口诀,心念回转,竟御使这股浩淼之气,自口而入,游于周身,此时,又有一股不明之物,自腹下丹田而出,两厢会和,随即壮大,复游于周身,归于腹下。

慕长生醒转之身,睁开双眼的刹那,神光一闪而逝,只见其眼中水光粼粼,似两汪明泉,周身肌肤光鲜,更添一股水泽之气。慕长生心神通畅,方晓得秋君书所载之妙用。其口诀印法,似能摄取渺渺茫茫灵气积于腹下,书中言此处为丹田,乃蕴气之所。慕长生摄了水塘之上灵气,才发觉了身体丹田内竟储存了茫茫一股青气,往日里竟从未发觉。他灵机一动,想起秋君书中内容,手捏法印,脚踏坎位,口中念念有词道:“不盈不失,乃有水德。”只觉腹中分出一股灵气,飞流而上,聚于喉间,不吐不快,遂呼气而出,只见一股白气四散而出,滚滚凝形,化作一团净水,飘忽不停,慕长生心神震动,手中印法不停,口中又念道:“变化万千。”心神变动之下,那水团变作一只巨鸟,其形状栩栩如生,慕长生口中念道:“去!”那巨鸟长鸣一声,锐利嘹亮,展翅而出,撞于石壁之上,幻化一片白气,忽而不见。那石壁便如大水洗过,光洁如新,在那片文字之后,又显出一篇文字。

慕长生大惊,忙看去,口中缓缓念道:“予求道千载,欲入仙门,今复清醒,叹千年蹉跎,毁于一旦。恐时日无多,故驾秋云山于此。倘有来者,对壁三扣,可承我玄道,袭我衣钵。切记,切记。另培有白莲三展,待其成熟,可取莲子服食,当能出山。”

慕长生读罢,唏嘘不已,这晴却山原来名叫秋云山,竟是一座仙家福地,想他当日无意之间竟寻得这秋君洞府,如今习他道法,当依石壁之言而行。遂跪于亭中,对壁三拜。再看时,那壁上文字早已风化不见。再看水中碧荷,莲叶密密绵绵。便又去取了秋君书,苦读不懈。

却说慕长生潜心参悟秋君书,而或盘坐亭中吸取水泽灵气,之后便将书中妙法一一施展。而那碧荷亦在不知不觉间缓缓生长。慕长生只知那水塘中荷叶已由覆盖半塘到占满了整个水塘之时,他已将秋君书从头至尾通读一遍,将其中种种妙法尽数看过,却仍有不解之处,思及过犹不及,便将其书放下。转而看起其他书籍。这秋君之收藏真可谓包罗万象,其中除了许多奇妙术法,更有修丹炼药,求占卜扶鸾之术。让慕长生大开眼界。他一一拜读,不求甚解,反到不落窠臼,收获非凡,更与秋君书两相印证,先前迷惑处往往豁然开朗,叫他喜不自胜。正是:屏除邪欲得清明,显密圆通大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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