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碧落,鬼府冥关。
一阵强烈的空虚之后,她感觉整个精神都要分裂开来。再一次睁开眼,世界已然是黑白两色。自己的尸身就在脚下,碰也碰不到。
她突然感觉到周遭一身轻,整个万物的事情都可以让她一瞬间知晓。思绪转移到忘渊城中,突然看到了一切。看到寒译飞在祭祀台上念着他自己写的圣旨,寒芷叶站在他父亲身旁,眉目如画。
她突然痛哭出声。
鬼哭的声音真难听,如同婴儿嚎哭又如听野狼嚎叫。幽幽怨怨更加让她难过,为什么天命弄人,为什么对她如此不公,她为何就不能晚一步喝下这毒药,为什么让她死都不能死而无憾。
无数游魂在大街上,都是今天死了的人。他们盲目地漂浮在街上,可能是还未接受自己的死亡,可能是觉得这样一身轻挺好。
直到魏寒蝉看到自己面前的人。
一个灰白皮肤的小女孩用着死黑的大眼睛抬头看着她,她的脖颈上有尸斑和裂纹,带着和身体一样长的黑帽子,一身黑色的丧服。手里提着一个大灯笼,对着她伸出长长的舌头,咧嘴一笑。
“小姐姐,你已经死啦。”那小女孩指了指魏寒蝉旁边的尸体,少女余温犹存,只是永远都动不起来了。
小女孩转了转漆黑的眼珠子,然后咯咯的笑起来,她背后走来一少年,个子比她高了半个头,一身白,魏寒蝉的房屋屋顶上插着招魂幡。少年和那小女孩的模样有几分相似,皮肤也是正常人,只不过惨白了一点,他温婉地笑了一下,从白丧服的袖子掏出一枚令牌,扫了一眼,说道:“朝阳历六百五十三年腊月初一,魏寒蝉自尽而亡。”
然后下一秒,招魂幡回到他手上,他法力一度,招魂幡发出一阵白光,就仿佛有什么发着白光的东西从魏寒蝉的尸体上抽离出来,愈来愈暗,像是要散掉的样子。他点点头,然后用招魂幡打了一下黑无常的脑袋,小女孩哎哟一声,怨气满天看了背后的兄长一眼。说道:“彼岸姐姐让我们等着,先不能收魂,你那个魄千万别散了!”
“时辰已到。”谁知这白有生是一顽固脾气,听了黑无常的话也没有什么反应,说道:“快点收魂。”
下一秒,原本魏寒蝉已经死去的尸体,眼睛重新睁开了。
“啊啊啊啊啊!!!哥,鬼啊啊啊啊啊啊啊!!!有鬼啊!!!”黑无常吓得一下子抱着白有生蹦到他背上,白有生也莫名其妙地看着缓缓睁开眼的魏寒蝉,她的眼睛是一片十分诡异的妖绿色,会发光一样,极细的竖瞳一下子看向白有生的方向,就像能看清一样,表情明显是冷笑。
白有生可能是从当阴差开始第一次见到活死人,脸部表情微微抽搐了一下,竟然说道:“稳住,你就是鬼。”
黑无常:“……”
“阁……阁下是何人,竟然可以一尸两命。”白有生非常佩服地看向魏寒蝉,魏寒蝉被看得一头雾水,她正处于人死之后的混沌期,况且她也这是第一次死,怎么知道自己身体为啥又活过来了?
而且她也是头一次知道,“一尸两命”这个词原来是这个意思?
但是看着“魏寒蝉”的目光,和她自己对视上,大脑就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启唇说话:“大哥哥?”
“魏寒蝉”听罢,从原本趴着的坐位上坐直了起来,欣慰地笑了笑。
“怎么……你俩还认识?”白有生一脸懵,背后还背着一个已经吓得啥都不敢看不敢听的妹妹。心道肯定是误了收魂散魄的时辰,怎么会出这种名堂?
“我叫你赶快收魂你不收。”这白有生倒是罕见地镇定,竟然还有性情说教。
所谓黑无常白有生,其实就是黑白无常。只是阳间认为黑无常招来噩运而白无常招来财运,所以有人称其为白有生,传说中的黑白无常在阳间曾是一对无话不谈的异姓兄弟,可这为何黑无常其实是个小女孩,这其中的缘由就不得而知了。
“收什么收,丫头听我这个姐姐的话,你就不听了?”黑白的世界中除了那一抹妖绿多出了一片血红,满地不知何时长出了妖艳的红花,有几朵不断重叠盛开变成一个大大的花苞,再次碎开始已是一个血衣女子的身影。
彼岸花红袖一甩,嫣然一笑。
这笑容仿佛令人麻痹的毒药,愈陷愈深,最终令人爱不释手采摘这花朵,让人魂飞魄散。
“小彼姐姐!”黑无常这回总算像是活过来了,从哥哥身上跳下来,跑到彼岸花怀里。彼岸花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指着似笑非笑的“魏寒蝉”说道:“无救,这不是鬼,是蛇王陛下。”
“蛇王灵汐?”黑白无常和魏寒蝉三鬼几乎同时喊到。
“魏寒蝉”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就算只是坐在这椅子上,姿势也甚是优雅,根本不像是魏寒蝉这种自卑的平凡人能做出来的。魏寒蝉饱读诗书,看到面前的“自己”这副神情,自然就一眼看出是真的。再加上那天晚上的梦境,和灵汐所聊之事,如此想来,不就是蛇王灵汐和千允轻尘吗?
“蛇……蛇王……”黑无常说话支支吾吾地,看样子是长舌头在嘴巴里面搅成个结了,她表情不大好,看着蛇王灵汐,畏畏缩缩地躲在彼岸花袖子后。最后终于说出话:“活,活的蛇王离析啊。”(灵汐)
白有生看上去也不大好,灵汐尽管一脸和煦地笑着,可他还是艰难地咽了一口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口水。然后眨巴一下眼睛,说道:“不知蛇王陛下……找小仙们……有何贵干?”
鬼差亦是仙,并不是地狱道中那种低等级的邪物,他们甚至超脱出六道之外,所以又称作鬼仙。
灵汐挑挑眉,彼岸花便识相地说话了:“陛下这一次来忘渊是有要是,需要寒蝉姑娘愿意借一魂七魄一用。以在忘渊不遭人猜忌。不知寒蝉姑娘可否愿意?”
“一魂七魄……那不似!……”黑无常想说什么,可惜舌头好像在嘴巴里打死结了,小脸憋屈到要哭出来,可惜鬼没有眼泪,她只能哭出难听的哭声。
“不知大哥哥想要借寒蝉的身体在忘渊做什么?”魏寒蝉犹豫了一下,问道。她这话还是非常有道理的,作为忘渊城的子女,自然不会让有心之人伤害到自己的族群。灵汐的眼神温柔了一些,说道:“只是为了见一面故人,了解一段恩怨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的眼睛,就好像……根本不用解释什么,就能相信他说的话一样。
魏寒蝉呆了一会儿,说道:“好吧,我同意。”
白有生明显是有些顾忌地,他看着笑眯眯的彼岸花,眼中满是担忧却又并未说出来,七魄并未散成,魏寒蝉被彼岸花留住一魄,将还存留在她尸体中的七魄化作一种念力,让灵汐可以像她还活着的时候,用她的思想和行为说话做事。
引魂灯的光甚是温暖,身为灵魂太过于空虚和孤冷,她不由得离那小女孩更近一点。
“魏寒蝉。”魏寒蝉被灵汐叫住,她没有想到梦里的大哥哥会以这种方式和她见面,也没有想到贵为蛇王的他竟然会叫住他,一时顿住了。
灵汐眯了眯他无比漂亮的眼睛,然后露出一个孤澈又怪异的笑容,说道:“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