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可以准确的看出,他在躲沈说说而不是在躲别人,是因为他从出现在有沈说说存在的地方,譬如一天,我正在和许息灯讨论一道习题,沈说说兴高采烈的举着刚刚捕捉到的知了跑过来“耶达耶达,你看我抓到了蝴蝶,不过模样挺怪的,挺像你的。”
我有气无力的回答:“这是知了。”
抬头继续讨论习题的时候,许息灯已经走很远了。
我问沈说说是不是做了什么让许息灯讨厌的事情,而她回答说“没有啊,反而还做了让他高兴的事情呢。”
我不信她会这么好心,追问“什么事情?”
她单手念经,故弄心虚的回答我:“佛可知,愚蠢之人切不可相告。”
我抱着她的脑袋,就是一阵狠捶,这小东西的嘴巴永远都是这么讨人厌。
而不只是我发现了,江千优也是。江千优和许息灯画黑板报的时候,沈说说盘坐在课桌上,小尼姑念经似得,摇头晃脑的。
江千优笑着对许息灯说:“说说最近说话都有些你的味道了,一本正经的样子,特别像是……”
江千优话还没说完,许息灯丢下一句“你不要乱说。”就离开了。
江千优有点奇怪,问沈说说“你和许息灯之间是不是闹了什么不愉快?”
沈说说想了想回答“除非他对你有意思,否则我搁这儿看着你,不会碍到他什么事的。”
江千优有点无语。
接下来就是符百晓。
符百晓吃泡面的时候,突然想起许息灯曾经泼了沈说说一身泡面的事,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突然间想起来,难免觉得有趣,故意调侃他“哎哎哎,现在让你泼沈说说泡面,你还敢吗?”
许息灯不说话,符百晓不依不饶“你别怕呀,她不是对你表白了嘛,你也该给她点回应啊,要我说,重蹈覆辙,拿泡面再泼她——”
符百晓话还没说完,许息灯就起身离开了。
剩下符百晓一个人莫名其妙的。
杜利辛就算了,她是小二白,除了发现沈说说又在偷窃她的零食以外,她什么都没有发觉。
还有沈穆生,她最近忙着给考拉化妆,自从看到连瞬的小黑猫后,她就********想要把考拉的白毛给弄黑,前几天她朝考拉泼了一瓶黑墨水,考拉抖抖身子后,就成了一条斑点狗,模样煞是不忍直视,江千优于心不忍,将它拖进了洗澡间,再出来后,它又恢复成原状了。考拉站在镜子前,左扭扭右转转,对自己一身不可玷污的白毛喜欢的不得了,不过,穆生似乎挺不开心的,转身跑进书房里拿了一支黑色油性笔出来,考拉二话不说,抬起爪子就跑,穆生追不到它,对沈说说吆喝了一嗓子,后来考拉被沈说说制服了,只不过穆生拿的笔是红色的,在考拉眼角下方点了一块后,三只小猫崽立刻捧腹嘲笑起来。
于是一只媒婆狗就这么诞生了。
盛夏的午后,阳光像是一面透明的瀑布,从高空之上无声的泼流下来,贺道的每条林**里都充斥着蝉鸣,吱呀吱呀——的声音,听起来悲切却也显得聒噪,每只夏蝉都努力高唱着它们这段短暂的生命,我们的生命无比的漫长,夏蝉只是我们众多春秋里的一次半夏,所以我们会觉得它轰轰烈烈的歌颂而吵杂,也许就是因为不能体会它们的不甘和无望。
就像此刻,沈说说躺在我身边,而我依然不能感受她的心境,是怎样的悲望和无助。
那些关于她父母吵架的事情,她从未对我们说过;那些在争吵中持续爆发的咒骂言语,像是一把把细小尖锐的银针,深深的刺进她的皮肤里,血脉里,心脏里;以及她父亲的那句“如果我和你妈离婚,你跟谁”的话,更像是埋进她心脏里的一颗定时炸弹,随时会爆炸,随时她都会体无完肤支离破碎。
她什么都没有说,一个人默默的承受着,对着我们,她是小痞子捣蛋鬼,生命中那些悲伤的事情似乎永远都无她无关,就连背对我们的时候,她的背影是种坚硬的倔强。也许是明白就算是告诉了我们,我们也不能为她分担些什么。所以,何必多此一举呢。
就如同,她略带痞性的笑脸下,遮掩住的是一双水光弥漫的眼睛。可我们从未发现,她面向天空的脸庞,写满了嘲笑和恐惧。
阳光被茂密的海棠分割成无数的星点,沈说说躺在草地上,伸出手,企图在空中抓取那些星光,可是怎么努力都没有结果,以为抓住了,满心欢喜摊开手的时候,才发现,掌心里连风都未曾停留过。
她不信邪的继续在半空中抓来抓去,我心间被她的蠢萌堵得难受,忍不住拉下她的手。
我望着头顶被阳光照成晶莹透亮的海棠,说:“她们说海棠没有香气,是因为怕暗恋的人闻出了心事,可我一直在想,暗恋明明是那么痛苦的事情,为什么还要选择继续下去呢?如果连告白的勇气都没有,那么又何必折腾自己去喜欢呢?”
沈说说沉默了一会儿,挣开我的手,枕着双臂,侧着脑袋看着我,微微笑着“可是耶达,如果明明知道暗恋是件很痛苦的事情,还要执意的进行下去,这难道不算是份勇气吗?”
我窒了几秒,觉得她说的很对。
如果思维还能这么顺畅的运转,也就说明她应该没什么大事,十五年来,第一次为她的怪道理反驳而觉得开心。
学着她的模样,枕着双臂,望着枝头茂盛的海棠,随风摇漾:“快放假了,说说你想家吗?这一学期你都没怎么回去过呢,你想你爸妈吗?”
“嗯,不太想呢。”沈说说苦着小脸“我回去我妈又得管着我体重,不想回去,而且小猪姨也不在家,没人可以拯救我了。我才不想回去呢。”
提到朱迪老妈,我不禁有些伤感起来。
年初去美国后,她只打过几次电话回来,除了一些片面上的客套话,她和我似乎就再也没有话题聊了,仔细想想,以前通电话的时候,我和她之所以可以抱着电话聊很久,大多话题都是围绕着穆生的,比如“她又不乖乖吃饭了”“最近似乎对土豆丝很喜欢呢。”“她又养了新的宠物”等等……
很多次我都想把话题往穆生身上扯,然而朱迪老妈总是含糊带过,——似乎已经不感兴趣了。
而脱离了和穆生有关的一切,我也才发现,其实我和朱迪老妈之间也没什么话题可以聊了,所以后来都是客套几句后,就以‘那就下次再聊好了’而挂了电话。
“耶达你呢?你想回去吗?小猪姨暑假会回来吗?”
“……不知道呢。”
“……那,你想小猪姨吗?”
枝头的海棠迎风摇荡,像是一封封未拆的信件,内容也许是好久不见,也可能是……
“……还是不知道呢……”
可能让朱迪老妈开始厌倦灵魂状的穆生后,我对她的态度就有些隔阂了吧,像是熟透了杨桃,骨头相连的核桃裂开了缝,分不分离,相不相聚,都随着这道裂缝的扩大而变得无所谓了。
穆生是我的命根子,当有人不不承认她的存在后,即使那个人是朱迪老妈,我也会忍不住开始讨厌了。
有时候想想,我这个人还真是无情,可以为了穆生,就这样心无愧疚的抛开朱迪老妈的生养恩惠不说,理所当然甚至理直气壮的讨厌她了。
也许正是应了那句话:爱情是颗返老还童的药,我们都会因为它而变得无理取闹。
躺了一会儿,我问她“你和许息灯是不是闹矛盾了?怎么都不见你俩说话。”
她在阳光下半眯着眼睛说“也许他怕落得和我一个下场吧?”
“学习下降?”
“才不是呢。”沈说说坐起来,眼角弯起来,笑盈盈的,眼睛里却湿漉漉的:“那要比学习变差还要可怕呢。”她低低呢喃着“可怕的太多……”
我望着她,心里一阵酸涩的难受。
沈说说也开始躲避着许息灯了。
有许息灯存在的地方,三米之内绝对不会出现沈说说的身影。
以前在美术室的时候,许息灯坐在沈说说前面,只要沈说说的铅笔被她咬断了,他就会踢一下他的椅子,然后许息灯就会拧着眉毛转身来,举着刀,一脸要削她的模样,但每次许息灯都会耐心又细心的把铅笔削好,递给她,恐吓她“铅笔有毒,你小心被毒死!”
沈说说呲牙一笑:“姐姐我百毒不侵的。”
“哥哥我比你大!”许息灯气愤的扭过头继续作画,但眉眼却弯了起来。
而现在,许息灯转身看见的却是一个陌生的面孔,目光放宽,沈说说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里,咬着铅笔,皱着小脸观赏自己作的画。
陈与陌探过头来,瞄了一眼后,不解的问“说说,你干嘛每次都要画便便臭?”
沈说说一拳头砸了过去:“是葫芦,是葫芦啦!我都说便很多遍这是葫芦啦!你个眼盲!”
陈与陌揉揉被砸的脑袋,郁闷道::“那这葫芦的轮廓也太畸形了吧?我就算不是色盲也分不清啊。”
沈说说横着他,作势要发飙。
陈与陌立刻讨好的奉承:“像,太像了,鬼斧神工,惟妙惟肖,简直就是葫芦金刚娃啊!说说你真厉害!”
沈说说立刻开心笑了:“是吗,我也这么觉得啦。”拍拍陈与陌的小脑袋“那我以后教你画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