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桩林的顶峰上是一块有五人合抱大小的近似圆形的石板,上面落脚的地方并不怎么大。
任海踏上石板,心想难道这就是这幻境的尽头了?可这顶峰上似乎有点小得过分,也不像有什么宝贝的样子,还是早早脱身,出去还得去寻找解决灵气不足的对策呢。
突然之间,青色光芒乍现于石台之上,任海下意识就想跑,但只是迈出去一步便再难移动,却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透着善意的话语。
“既然来了,就坐下吧,光站着做甚,嫌老夫的蒲团硬吗?”
仿佛有人在任海背后拉扯一般,少年倒着打了个滚,正好坐在了一个蒲团上。蒲团对面是一张小桌,桌上摆着一副棋盘和两盒棋子,盘中已落子六十余子,黑子地位岌岌可危。只是这棋局的黑白之中隐隐透露着玄妙,吸引了少年的注意力。
“咚!”
少年光顾着看棋局,脑袋被人敲了才注意到棋局对面还有一个老人。老人鹤发童颜,身穿一身白衣,比任海见过的五行宗所有修仙者更像神仙,如是光这般倒也不足为奇,可老人手中所拿的一根烟杆为其增添了几分烟火气,反而更加具备出尘气韵。
任海行了个礼,还未说话,就又被老人用烟杆敲了脑袋,随即感觉嘴巴一紧竟说不出话来了。
“既已行礼,那便莫要多聒噪,落子罢。”
“呜呜呜!”任海手舞足蹈想说些什么,指着棋盘来回摆手示意。
旁边云雾缭绕处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说:“你这小辈真不识好歹!你长辈把你送进来搏一份机缘,你就好好按照规矩来,婆婆妈妈地像个什么样!”
拿烟杆的老人微笑一下,用手一指,任海方又能开口,少年赶紧拜倒说道:“前辈我是误入此地的,弟子不敢贪图什么机缘,只求前辈打开幻境放弟子离去。”
老人一听,眉毛一挑,身后云雾翻滚,隐隐约约可见还有两道身影,一道矮胖,一道瘦高。
矮胖身影当即就是一瞪眼:“啥,什么时候五行宗的小辈这么不把我们这些祖师爷当回事了?这传道之地岂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得了,我看这道也别传了,五行宗再也不复往日的荣光了,咱们也散伙算了!”
“你净说些气话,这道是能说不传就不传的吗?”瘦高身影劝说道,“当年仙界破碎之时,老师用心良苦指定你我二人做护道人,之后咱们放弃了肉身,放弃了修为,到了这般孤魂野鬼的境地……”
老人一抬手,云雾缭绕,两道身影又遁入浓雾中,他们争执的声音也就听不见了。
仙界破碎、传道之地、护道人、祖师爷、孤魂野鬼。
刚刚那两位前辈的争论的话语中,似乎泄露了某些天机,任海大致摸清了情况。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对于五行宗极为重要的一处传承之地,那两位前辈则是为了保护这份传承付出了巨大代价,而自己现在莫名其妙地就通过了前面的重重关卡,到了这最后的一关。
想到这里任海虽表面上不动声色,但还是有些头皮发麻,若是老人对自己的态度也不阴不阳的话,那自己只有咬着牙把考验完成了。
任海偷偷瞟了老人一眼,老人嘬一口烟,淡淡地说:“下棋。”
任海还想开口,老人则抬手示意不要再说下去。
“不管他们怎么争辩,也肯定不会理会你这命如草芥的小子的,所以想要离开你就必须正常过关才行。而且……”老人扬起烟杆指着自己说,“这里是老头子我说了算的。”
任海无可奈何,咧嘴一笑表示自己明白了。
二人遂开始对弈。
老人下棋的规则很奇怪。在落子上不是一人一子,而是老人先手连落三子而后再让任海也连落三子,更不合规矩的地方是老人持白先行。任海只好考虑了一下跟着落了三枚黑子。简单来说围棋的目的就是围地,谁围的大谁胜,当双方的地域完全确定,边界也最后巩固下来时,也就是占完“单官”后,对局即告结束。可是若是如老人这般下法,恐怕越到最后任海便越不占优势,因为老人紧接着又连落四子,而且还没等任海下完就又从棋盒中抓出了一把棋子,想必一会儿还是要越下落子数越多的。
这么个鬼下法,下到什么时候我也胜不了啊!而且任海总有一种别扭的感觉,却说不清楚。
任海再无兴致,遂随手胡下了四枚黑子,岂料那老人一翻眼皮,轻笑说:“孩子,你要是这般态度,不说对不起别人,起码对不起让你到这里的这份运气,好好看清楚了,再来一次。”
老人一抹棋盘,盘上黑白棋子皆飞回棋盒,老人又下三子,位置与之前一样。之后任海规规矩矩的落子虽然依旧没有撑到老人连落六子就又被复盘重来,但是还好老人没有发脾气,表情慈祥。而当又要重下第四局时,任海发现了棋盘的问题。
这棋盘是二十二道的,而一般的围棋棋盘是十九道。
由于刚才一直被老人下棋的古怪规则逼得苦思冥想,所以任海根本没注意棋盘本身的问题,现在发现问题以后感觉思路被打开,心想:既然这棋盘不是围棋棋盘,那下的也肯定不是围棋,我只要按照刚来时看见的那黑白二子对弈的模子落子,即便生搬硬套也肯定比现在这样强。
说来也奇怪,任海原本记性不好,可是却偏偏能记住只是简单扫了一眼的那盘残局。那一枚枚黑白棋子在任海的脑海里仿佛发了光似的,点点颜色不分黑白,五彩缤纷,两两之间仿佛有线相连,说不清地透着玄妙莫测。
老人下棋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任海落子,清脆声响连贯如一。老人愈发笑容满面,紧跟着落子。棋子敲击棋盘,作金石声,不知不觉间吵闹的声音也没有了,原来瘦高身影和矮胖身影早已兴趣盎然地在观棋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任海的落子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到了老人落九子时,任海已是满头大汗。
棋盘上中局混战,但白子却悄悄独占了西侧的半壁江山。那白棋首尾连贯,张牙舞爪仿佛要从棋盘里飞出来。
老人最后摸出一枚棋子放下的手笔颇有画龙点睛之意,整个棋盘的白棋都活了,都被赋予了灵性一般地联合了起来,似乎白棋真被“点睛”了。
任海望着盘中之龙,如临大敌。
看着老僧入定一般的白衣少年,瘦高身影和矮胖身影仿佛被酒色挖空了身子的老爷进青楼一般,稍稍挺直腰板快活了一下,不到一会儿就又蔫了。
“唉,还是不行,虽然这次的小子能超过之前最多走到七手的那个,可是想把这天机棋走到九手以上,修为,无用;根骨,也不是唯一的因素;唯有才智过人、胸中动辄便推演万千者,才可修得这五行禁术。”
“也别太悲观。”这次轮到矮胖身影安慰瘦高身影,“这个小辈不行还有下一个小辈,这个百年不成还有下一个百年。虽然他完不成考验,但或许下一个人就能成功了。”
“话别说的太早!”
紫竹园中,孙泽熹蓦然抬头,眉毛一挑,脸庞上满是不屑之意。
盘中之龙摇头摆尾,龙口一张就是嘶吼。
孙泽熹抬手做落子状。霎时,长老浑身衣着是黑的,任海手里的棋子也是黑的。
“师尊,是你吗?”
“是我,别问那么多,把身体交给我,我替你落子便是。”
少年鬼使神差,七枚黑子落下,入盘便化作了七道闪光,光芒乍现之处,所有之前对白子围追堵截的弱小黑子仿佛受人指挥一般,化作了持刀甲士开始有选择性地攻击那盘中龙的各处破绽。盘中龙凶性大发,撕咬、狂抓但都无济于事,终被斩于刀下,待尘埃落定之后,只见那被屠大龙的白子周围的黑子似乎都有了灵性。
就像之前在石阶上看到的那些丝丝缕缕的联系。
任海认为自己是掌握了什么,但还不确定有什么用。唯一肯定的是刚才是师尊出手帮自己了,那这里一定有对师尊很重要的东西,说不定自己进来就是师尊的意思,自己只要替师尊把东西带出去就好了。
“啊,终于有人过关了,五行禁法终于能留下传承了!”
瘦高身影和矮胖身影抱在一团,哭得稀里哗啦。
老人盯着棋局久久不言,最后松了一口气感叹说:“竟是是峚峞灵禁屠我大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