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毕,小苹双手平在琴弦上。等余音散去,拿起旁边的边埙,对三人微微一笑便开始演奏。
这时宴层清注意到,小苹的选曲子玉从来不干涉,想来这也是因为她的才华,给了她在府内的极大的自由,那么小苹在子玉府内的地位一定不低,甚至很高,自己要怎么开这个口?……
埙声较为低沉古朴,虽说也是难得一闻的天籁,但是离琵琶的摄人心魂,终究还是少了灵气。小苹最好的,应是琵琶,而且是壮烈的琵琶曲,思至此,宴池居微微一笑。
当日下午,临江亭会毕,宴池居没有离开,而是寻了个借口留了下来。躲过两人视线便直往落花亭去,落花亭与临江亭不同,临江亭在湖心,落花亭却在桃李掩映的假山上。
早上自己的意思不知小苹是否晓得了?但是后来自己吟的那首诗中的“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她也应是懂得了。
宴池居一人独自坐在落花亭中小酌,等待落花佳人赴约。
小苹来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在远远的站着,然后便毅然决然地离去。
高山流水但知音难觅,红线错牵,将误君一生,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他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是当真连一点机会都不留给他麽?他也可为了她去违抗外面的流言蜚语,凿了子玉的墙根……果然还是自己太优柔寡断,这女子孤傲同自己一般,如此出神入化的乐艺,又必有一颗多愁善感的心。
罢了罢了,知音难觅,红颜难守……只是这落花,却看得心神黯然。。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本以为如此便过了,宴池居往沈陈两家跑的便少了,但是心里魂牵梦萦的还是那临江佳人和翼然临湖的江亭下的浩渺琴音。
然天不遂人愿,三月后谷雨的那一天,宴池居却突闻沈子玉被刺逝世了,彼时他正在府中小酌,闻此消息大惊,丢下酒壶子就迅速赶往沈府。
傍晚阴雨溟濛,沈子玉家高低交错,参差披拂的陵带正在诉说这偌大的沈府发生了什么。宴层清疾步走了进去,小厮见他是常客不但直接放行,还带着宴池居一路畅通无阻地寻至了沈家为子玉设立的灵堂。看着白缎子下的灵牌上刺眼扎人的沈家长子沈子玉灵位,便忍不住哀恸大哭起来,子玉今年才二十又七啊!是远近闻名的风流才子,竟就这么被刺客夺去了性命!?宴池居禁不住目呲欲裂。
这时一个小厮上前来交了一方薄纸给宴层清,宴层清颤抖着指尖打开一看,马上拂袖离开了灵堂。
——信末端是小苹的落款,她说沈子玉是她杀的,但是宴池居不信!
他紧紧地攥着信,一路肃杀地到了信上的地点,临江亭。
宴层清看见小苹仿佛初见时那样亭亭如荷地立在亭中,只不过这次是站着,手里执着一把闪着尖利的光的匕首,仿佛在等候他的到来,将他一击必杀。
“小苹……”宴层清微微蹙眉,在离湖心不远的栈桥上出声唤她。
“宴公子来了。”她回过头,青丝高绾,唇角勾起一个温婉的笑容,青萝色的纱幔拂过她身上黑色的劲装,显得风姿飒爽而妩媚旖旎,清丽无双。
青色的纱幔被风吹得像展翅的蝴蝶,仿佛就要连着那个遗世孑立的姑娘一同飞离而去。
“宴公子来了,真快。”她脸上浮起一个讥讽的笑容,“知道为什么我喜欢十面埋伏,弹得出广陵散麽?因为我杀过人,我要杀的人就在我面前,彩云阁小苹奉命刺杀李尚书家大公子,和宴候世子。”一把飞刀在最后一个音落下的同时,以破中之势深深扎入了宴池居的胸膛,开出一片血蝶。
苦情人世上有几何?宴池居也不知道哪一种感觉是知遇之情还是,还是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只不过今天的月色真美,只是少了那方彩云,佳人已归。
高锁的角楼上的栏阙下滚着一个酒壶子,长长的袍摆垂下,唇间无线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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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一腔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苹初见时,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