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默坐良久,昏黄的灯光下,张鹤年紧紧握住了柳月兰冰凉的手,柳月兰没有拒绝,也没有说话,一切恍若隔世,却又近在眉睫。
他们共同祈祷和关注的,是里间那个少年,他们共同的血脉,是否还能继续流淌,今后的一切,是否就此一路梨花。
饱经岁月的刀斧砍伐过的心灵,是否还可以憧憬和期待?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窗外的不夜城,依旧浮华而美好。
谁又知道,这栋高耸入云的大楼里,此时正发生着不为人知的诡异之事。一个已经死去七日的少年,尸身未腐,执念未消,在一种不为人知的诡异巫术操纵下,即将死而复活。而复活后的这个少年,是否还如以前那样单纯而执着?是否还记得曾经那个“奢侈”的梦想?而他是否真的就此成为居心叵测者任意摆弄的棋子?他又将面临怎样的命运和结局?
一切,尤未可知。
世间诸事,十之八九难遂人愿,无论局中之人带着怎样的情感色彩,自有天道昭昭、因果循环,不可抗拒。有道是,风生水起时岂无惊涛骇浪,险象环生处忽而柳暗花明。
正如里间的这个少年,正是在门外焦急等候的SH滩大富豪唯一的儿子,却又是个私生子。这个别人垂涎三尺而不可得的贵公子身份,将带给他享不尽的荣华,而私生子的身份又让他这十六年来受尽磨难和屈辱。而这一切,由不得他选择和抗拒。
芸芸众生,何尝又不是如此。
这个少年已瞑目多日,一切本该就此终结,岂料这仅仅是黑暗启幕和命运编排的开始。
他从出生起,就不知道父亲是个什么概念,更体会不到父爱是什么感觉。懵懂无知时,他也问过妈妈,他为什么没有爸爸,哭着要他妈妈给他找个爸爸,这样小朋友就不会欺负他,说他没有爸爸。他的妈妈只能含泪说,你有爸爸,只是在你还未出生就病死了。
这个少年来到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场意外,而循规蹈矩的人们通常只喜欢同类,意外必然遭到排斥,甚至歧视和羞辱。但他并不理会这些,不是不想,而是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生活的艰辛和心中的信念让他忘记了什么叫痛,什么叫伤。但他从未放弃过希望,在他坚强的内心,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给这个世界上唯一真正爱他的人,也是他唯一真正爱的人——他劳碌而悲苦的母亲,用他超常的勤劳和努力,给她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这种对于我们永远无法感知的“奢侈”,确实是他打算倾其一生的最大理想。
宽敞的办公室内,那张全新的席梦思大床,是他活着的时候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因为他觉得未来很长的时间内,这种奢侈的物品都与他的生活无关,望之何用,倒不如多捡几个可乐罐、塑料瓶,多换几毛钱,似乎更贴近他生活的现实。
张鹤年宽敞的办公室内,没有灯火,门窗紧闭,而且应华子的要求,临时加装了漆黑的遮光帘,彻底与外界光线隔绝。
而此刻,室内正发生着无比骇人的一幕……
室内,并不见衣冠楚楚的华子,只见一具复活的腐尸,身上却穿着西服,浑身发出极诡异的幽幽蓝光,将漆黑的空间映成一片幽蓝,如灼灼燃烧的幽冥鬼火。在蓝光的映照下,只见那具腐尸面部溃烂至露骨,毛发焦枯,龇牙咧嘴,比之骷髅白骨恐怖百倍,满嘴污血,正匍匐在张云身上,咬着他的脖颈,贪婪地吸血,不时昂起头阵阵狞笑,如干渴将死之人得饮甘露。
过了一会,那具腐尸像是吸饱了,竟是打了个嗝。下一秒,出现了更加诡异的一幕,那具腐尸突然渐渐恢复人形,面上腐肉瞬间蜕变,露骨消失,竟是还原成一张年轻俊朗的脸,长吁一口气,脸上尽是满足,竟然就是华子,当真骇人之极,而他周身的幽幽蓝光也旋即消失,屋内瞬间伸手不见五指。
下一刻,屋内忽而又被一团血红的光影再次点亮,待去看这光影时,直令人毛骨悚然,竟是一个发着血光、头颅般大小的骷髅虚影,狰狞无比。而这骷髅血影正虚悬于华子胸前,位于他相对的两掌空隙间,神情冰冷的华子在血光的映照下,如地狱血魔,双目似两盏猩红的氖灯,口中嘶嘶作响,竟是凭空长出两颗獠牙。华子催持着血影骷髅,口中念念有词。血影骷髅登时急速升空,虚悬于张云上方,体积突然涨大十倍不止,随着华子的施咒,连绵不断发出无数同样的血影骷髅,往张云的面门处传导,体积逐渐缩小至头颅般大小,旋即钻入张云胸口。
“上古血魔,听我号令;九幽怨魂,四方来朝。血火焚尽,灵魂不存;自由无爱,血躯永生。三生七世,奉我为尊;如违此誓,万虫噬心……”
巫咒起时,密闭的室内突然凭空阴风阵阵,吹得许多植物摇曳不停。霎时间,不知从何处悠悠飘来无数虚影怨魂,穿墙而入,张牙舞爪,怨语不绝,萦绕盘桓,在张云的身体穿梭不停,细微而不可闻的万千怨声汇聚,如群峰巢穴,嘤嘤不绝,听之却扰得人神魂欲灭。
如此场面,持续了约莫半小时。华子口中的咒语越念越快,早已听不清字句,只见嘴唇颤动不绝,血影骷髅忽而旋转起来,而且越转越快,最后完全只剩一团血红光影,发出的骷髅血影也愈发密集,直接连成了一条血线。室内怨魂虚影如受了什么强大的不可抗拒之力,疯狂扑向床上的张云,汇聚一处,相互厮打,怨语更甚。
突然,躺在床上的张云如被万虫噬心,一声无比凄厉的哀嚎,直如九幽厉鬼号哭,惨不忍闻,在密闭的空间内回荡,凄厉哀绝。
而就在这时,华子正专注施咒,竟然没有发觉,室内竟是凭空多出一个异类的身影,正环抱双手,手中握着一根尺许长的暗红魔杖,饶有兴致的盯着盘腿坐在床上的他,正是刚刚赶到东方的灵魂巫师诺伊斯。
诺伊斯于黑暗中淡淡说了一句:“孽畜,还敢兴风作浪,速来受死!”
只这么轻轻一句,盘腿而坐的华子如遭晴天霹雳,阴冷的面容上竟出现无尽恐惧,好似突然遭遇了天下最恐怖之事,随即立刻停止了施咒,血影骷髅和万千怨魂突然凭空消失,张云也停止了哀嚎。华子闪电般翻滚下床,眼中突起暴戾血红,双眼如两盏刺目的氖灯,头部迅速蜕变成之前吸血时的模样,口中生出尖锐獠牙,浑身燃着幽冥鬼火,如饿虎扑食般朝着声音来处疾扑而去。
诺伊斯连变身形,华子竟是扑了个空,撞倒了桌上的几个陶瓷花盆,哗啦啦一声巨响。华子一招未得手,未及站稳,凭空飞起,如猛鹫捉兔,速度快了数倍不止。诺伊斯未敢怠慢,一边闪避,一边挥舞魔杖还击,随即几个绿芒光团朝华子疾飞而去。华子左突右闪,悉数避过,却将室内弄得鸡飞狗跳,满地狼藉。
室外,约莫半小时前。
时近午夜,城市的喧嚣仍未因此停歇,只是略有消减。
算来,华子已经进去三个多小时了,室内仍未有任何动静。又忧又急的张鹤年和柳月兰,终于按捺不住,起身蹑手蹑脚的走到内室门口,未敢发出一点声响,想要挨近听一听里面有何动静,却大失所望,室内竟无任何异响。他们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更加焦急,焦躁之情挥之不去。
两人在门口呆立了半响,正欲转身离开,却突然听闻室内传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如九幽厉鬼、惨不忍闻。两人脸上神情复杂,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害怕。他们分明听出了那是他们孩子的声音,但这声音又吓得他们突然猛一颤抖,身体虚弱的柳月兰竟是险些摔倒,幸得被张鹤年一把搂住。
张鹤年疑惑的说道:“云儿是不是醒过来了?但是……”
未及他们多想,室内突然砰然几声巨响,分明是各种物什被打翻的声音。
柳月兰焦急万分,几乎要哭了出来,哀声道:“我们进去看看一看吧!云儿是不是……”
张鹤年连忙阻止,神色严肃的说道:“不要鲁莽,万一我们贸然进去,会不会害了云儿……”
正待两人惊疑不定之时,室内又是数声巨响,还伴有一些从未听过的异响哀嚎,似有打斗之声。
柳月兰终于按捺不住,使劲推门,不料门纹丝不动,却是锁上的。张鹤年终于也按捺不住,掏出钥匙打开了门。柳月兰迫不及待猛地推开门,大喊一声:“云儿!”
却只见一个形同腐尸的人形怪物,浑身发着诡异的蓝光,双目发出刺目的红光,似乎正和另一个他们看不清是人是鬼的身影在打斗,两人顿时吓的双腿一软,后退两步,瘫倒在地。
饶是如此,柳月兰仍旧只念着孩子的安危,口中呼一声云儿,便爬起来往中心那张大床扑去。她虽未进入这间办公室,但经张鹤年的悉心描述,纵然一片漆黑,她也没有跑错方位。
华子与诺伊斯斗了几个来回,吃了大亏,终于招架不住,深知自己不是对手,趁着张鹤年和柳月兰二人破门而入,诺伊斯略有愣神之时,一个纵身,只听得玻璃碎裂的脆响,从二十一层跳了出去,诺伊斯随手扔出一个光团,却只击中他的腿部,正待要追赶时,却已去得远了。
诺伊斯心道:“老头子的判断有些过了,这里并非他们的组织所在,这个毁灭者充其量也就武尸级别,他无非是想复活这具尸体为他所用。如此,这个诱饵再无用处,虽只是刚刚复活的僵尸,动弹不得,并无攻击力,但还是毁掉吧,免得以后麻烦。”
诺伊斯未及多想,随手丢出一个墨绿光团,正是焚尸咒。因屋内黑暗,他竟是未看到有一人影正发疯似的扑了过来,要去护住那个僵尸,待他想要收回法咒时,已然来不及了。
墨绿光团正中柳月兰背心,一声惨呼,霎时间浑身燃起悠悠绿火,瞬间便被烧为灰烬。
黑暗中,诺伊斯不禁心中暗惊:“糟糕,闯祸了!”但后悔也已来不及,虽是误杀,也非他所愿,但以魔法攻击无辜人类,那是何等大罪,倘若再被一些挤兑他的势力加以鼓吹,他面临的或将是被剥夺一切超自然能力和终身监禁,诺伊斯一时慌神,还是选择走为上策,旋即穿墙而出,如离弦之箭疾飞而去,瞬间没入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