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鹤年走后,偌大的办公室就只剩下张云。窗外满眼霓虹,车流不息,可谁又知道这浮华下正潜藏着毁灭的危机。
此时,张云正安静地躺在那张席梦思大床上。奇怪的是,他已经咽气七天了,就算现在是冬季,一般的尸体只怕已经有了异味,可张云和刚死的时候没有多少变化,身体虽然僵硬,但肌肉却没有因脱水而干瘪,仍然还富有弹性。虽然各种矛盾因他而起,因各自都只关注各自的目的,并未有人注意到他尸身上的不寻常现象。
SH市第二人民医院住院部1511病房。
张鹤年离开后,派了两名信得过的属下在这里看护,又特地叮嘱院长,如遇突发情况,立即给他打电话,不管是白天还是深夜,他的私人号码会二十四小时开机。
突然醒来后的柳月兰,发疯似的拔掉针管,拒绝接受任何治疗,只一心寻死。幸得护士刚好在场换药水,张鹤年安排在这里的两名属下也是轮班看护,寸步不离。柳月兰寻死未成,一通激烈的挣扎后,竟是再度陷入昏迷,心脏骤停,医院立马采取心脏临时起膊,总算又恢复了心跳。
张鹤年很快便赶到了医院,一路小跑,冲进病房,往病床上扑去,口中几近哽咽的说道:“月兰!你不要再做傻事了,你也要弃我而去吗?”
两名属下连忙起身退到一侧,毕恭毕敬,唯恐哪里做得不当。
张鹤年轻轻抚着柳月兰的脸,嘴唇微微颤抖,眼泪簌簌滚落,滴在柳月兰苍白的脸上。柳月兰此时仍陷入昏迷,听不到他的话,也看不见他的泪。
心电监护仪上显示着柳月兰的心电频率,嘀嘀作响,这或许是唯一能证明她还活着的证据。
院长不一会也来了,身后跟了三名医生,像是要来会诊。
张鹤年抹了抹眼泪,转身跟院长打了个招呼。
“鹤年,这是我们医院最好的两名脑科医师,我请他们会诊,看是否需要作开颅手术。病人的情绪十分不稳,可能跟骨片压迫脑神经有关。”
张鹤年礼节性的跟两名医师握了下手,却无心客套,听到院长的话,沉默了一会,才缓缓说道:“老程,十分感谢。开颅手术暂时就不必了,我知道她情绪激动的原因,如果安抚不下来,作多少次手术都没用。他头上的伤是自己撞的!”
院长和两名医师脸上不无惊讶。
“哦,原来是这样,那我们真是无能为力了!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的家事我也不便多问,实在抱歉,爱莫能助啊!”院长脸上掠过一丝同情之色。
张鹤年的脸上极难的挤出一丝笑容,悻悻说道:“你已经帮了大忙了,此事说来话长,改天我亲自登门道谢,再跟你慢慢聊。”
院长摆摆手,微笑道:“道谢就太见外了,救死扶伤本就是医者之责。有时间的话过来喝杯茶我倒是欢迎的,说来我们哥俩已经好久没在一起说话了。”
张鹤年点点头,一声苦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是啊,谁不是为了那点名利在奔波呢!”院长一时感触良多。
张鹤年一声长吁,他近日睡眠极差,总是半夜无梦自醒,然后就睁着眼睛等天亮,脸上尽是疲态。
“我看你气色不好,要多注意身体啊,不管什么事,看开些,还是顺其自然吧。”
张鹤年点点头,淡淡说道:“多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那我就不打搅了,还有几个大手术等着会诊,人命关天。注意看好病人,以防她醒来再次想不开!”
张鹤年点点头,也不说话,两人相互拍拍背,张鹤年随即将三人送出了病房。
待三人走后,张鹤年看了两位属下一眼,轻轻说了一句:“这些天辛苦你们了,我在这,你们就去休息吧!”
两人一齐答道:“是,少爷。”随即退出了门外,却没有走,而是守在了病房门口。
张鹤年轻轻坐在病床边,握着柳月兰冰凉的右手,不禁悲从中来。他直直的盯着那张苍白的脸,像是要把她镌刻进眼睛里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约莫半小时后,张鹤年感觉柳月兰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他忙不迭的握住柳月兰的手,轻声说道:“月兰,你能听见吗?别怕,月兰,张鹤年在这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一切都会过去。不怕啊,月兰……”张鹤年将柳月兰的手贴着自己的脸,泪眼婆娑的不停说着话,他生怕柳月兰一醒过来就要寻死。
柳月兰没有睁开眼睛,只见两行清泪从眼角滑出,许久才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活着……做……什么……”
张鹤年听到柳月兰的声音,难掩激动,深情的望着柳月兰,急切说道:“还有我呢!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不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柳月兰突然使劲甩开张鹤年的手,一声嘶吼:“走开,不要碰我,我不想看见你!”
吼了一句,就只剩下绝望的死寂。
张鹤年不敢再去碰她,只怔怔的坐在床沿,深深埋下了头。
悔恨、无奈、悲戚、焦虑、心痛,百感交集,如飓风般席卷过他的心脏,令他窒息。
半响,他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脸上掠过一丝艰难的微笑,望着柳月兰,略显激动的说道:“月兰,云儿有救了!我心乱如麻,差点忘记告诉你了。”
柳月兰一听,倏地从床上坐起,比张鹤年还要激动万分,急切问道:“什么?云儿还有救?”
“对!我身边那个贴身保镖,你见过的。他是内功高手,会一种起死回生的神奇疗法,愿意用毕生内力帮云儿激活血脉,现在估计已经开始了。”
柳月兰哪里等得及,忙不迭的就要去拔掉手上的针管,想要赶过去看个究竟。
张鹤年连忙阻止道:“不行,你身体还很虚弱,我们过去也帮不了什么忙。”
柳月兰哪里肯依,推开张鹤年的手,语气决然:“就是守在旁边看,我也要去!”
张鹤年再次阻止,说道:“整个疗救过程不能有人打搅,否则可能前功尽弃!只会害了云儿。”
柳月兰这才稳定了情绪,想了一下,语调突转温婉:“那我就守在外面等着!”柳月兰竟是突然握住张鹤年的手,近乎哀求的说道:“鹤年,这是云儿最后的机会了,你让我去看一眼吧!”
张鹤年长吁一声,最终还是答应了,柳月兰的脸上难掩激动。随即,张鹤年帮柳月兰拔掉了手上的针管,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
“你等一下,我出去看一下,如果院方知道你要出去,肯定会拦住不让,我们要偷偷的走。”柳月兰很听话的点点头。
张鹤年推开病房门一看,却见到了两个属下没走,难免有些感动。
“你们没走啊,那进来我交代你们一些事。”两名属下连忙起身进了病房。
“待会儿你们两个就死守在门外,不让任何人进去,就说病人情绪十分激动,不想见任何人!”
两名属下深深点头,一齐回答道:“记住了,少爷。”
张鹤年转过身一边帮柳月兰穿上外套,一边说道:“把衣服穿起来,不要让他们看出你是病人。”
张鹤年今天穿的是一件灰色毛呢风衣,长长的下摆正好遮住了病号服。穿好衣服后,张鹤年拉着柳月兰的手,悄悄溜进了下楼的电梯,没被人发觉,径直上了等在门口的宾利车。
一路上,柳月兰气色大好,不停的问张鹤年这种神奇的疗法是怎么回事,张鹤年将知道的都详细告知。
过不多时,车子停在了九洲大厦门口。华子几乎调动半数以上的手下,在各个大楼入口处和各个楼层巡视,因此时大楼内早已无人,如若发现有人,将立即拿下,等候处理。
负责巡视门口的人看到张鹤年的车,连忙过来开门,也不敢多问,张鹤年扶着柳月兰,乘电梯径直到了二十一层,没让人跟着。
通过对讲机通话,楼上的保镖知道是张鹤年,早已在电梯口迎候。
张鹤年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问身边的保镖:“现在什么情况?”
黑衣保镖颔首肃声道:“华哥进去一个多小时了,里面也不见动静,他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打扰!”说这话的时候,黑衣保镖刻意看了一眼张鹤年,面有难色,定是在想,这任何人是否包括张鹤年。
张鹤年点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任何人也包括他。
张鹤年的办公室位于里间,外面是一个巨大的公共办公区,张鹤年扶着柳月兰,到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下。
“我们就坐在这里等吧。”
柳月兰点点头,这时才想起张鹤年的外套穿在自己身上,关切的问道:“你冷不冷?”
室内虽然开了中央空调,但空间太大,气温还是有些低。
张鹤年摇摇头道:“不冷,开着空调呢。”
两人就这样无言的坐着,一时竟是无话可说,心中好似有千言万语,到了见面之时,却都化为几声似有似无的轻叹。只道是,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岁月流转,铅华洗尽,却洗不尽千般执念,欲说还休。
若不是爱之切切,缘何又来恨之灼灼。一声平淡的嘘寒问暖,写在那个女人脸上和心里的,早已是原谅。更何须多说,一说便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