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冬莫名其妙地走了,我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不过自打(1999年)元旦以来,我一直过得浑浑噩噩的,毕业论文没写出平时的水平,研究生考试也一塌糊涂。毫不意外的是,我考研落榜了,离分数线就差那么几分,命运就是这样爱跟我开玩笑。看到初试分数的时候我的眼泪也就下来了,不知道是为我那么多日日夜夜的努力感到委屈,还是遗憾不应该在最后关头掉链子功亏一篑。我大学四年,没有打游戏谈恋爱,上课坐第一排正中间,下课也刻苦自学,论实力其实也应该够了,但是欠了那点运气吧。
那段时间多亏了吴英和舍长经常开导我。舍长蔡涵羽有点像《红楼梦》里的薛宝钗,“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端庄大气又八面玲珑。她是河北霸州人,因为从高中到现在一共谈了3次恋爱,在我们班里就算半个恋爱专家。为了治病救人她不惜现身说法痛陈她的恋爱史,其实她最近一任男友也因为毕业以后去上海还是留北京的问题分手了。告诉我这些血泪史只为了让我明白“痛苦并不会让人得精神病甚至死去,其实大部分人挺一挺都是能熬过去的,而且新的恋情是治疗情伤的最好办法,当然时间也是一剂良药”。吴英自己在感情方面也缺乏经验,但也劝我“烦恼生智慧,你吃一堑长一智,日后遇到感情问题只会更加成熟。”
1999年的秋天,我的大学生涯结束了。大学的舍友都各奔东西,而我研究生没考上,找工作养活自己成了当务之急。我其实想法很简单,不要回到家乡的小县城,我要在一个大到没人看我的地方悄悄的生活。各大部委、四大银行、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估计是进不去了,幸好我平时成绩还不错,面试的时候也比较自信大方,所以进企业做财务是比较现实的选择。于是我去了国贸大厦的一家外企当出纳。
国贸,帝都朝阳区的一片繁华之地,惠普、摩托罗拉、中国大饭店等大厦林立,路面上天天都车水马龙,地铁站里永远都人头攒动。
我的第一份工作出纳,每天就是借、贷、现金、银行存款、应付工资、差旅费和对应的一大堆数字,这些都不难应付。我首先要适应的是公司里形形色色的人和各种各样的规则和潜规则。刚从象牙塔里出来步入社会的我,觉得一切都那么新鲜。
那时候的公司大部分都是金字塔型的组织结构,等级分明、分工细致。比如我们这个财务部二十多人,就有出纳、业务会计、财务主管、财务经理、财务总监、CFO等不同的职级。我顶顶受不了的就是财务经理Jack。他长得倒是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眼睛狭长,戴着金边眼镜,却没有一点读书人的傲骨。他为了讨好CFO真的是够拼的,比如那天部门聚餐,Jack提议“以后我们每次吃饭,大家举杯先高呼三声老板万岁好不好”,于是就开始带头山呼万岁,看他那个“虔诚”的样子我还以为是穿越到清朝辫子剧里了呢。
但我也相信世界上有比较靠谱的办公室友谊,比如Lily和我就是。Lily是个豪爽的东北女孩,比我大两三岁,是东北财大毕业的,在部门里是分管税务的会计。她虽然长得不算顶美,丹凤眼柳叶眉,但是化着精致的妆容,每天不打夏奈尔香水都不出门。她不近视,但是戴着一副玳瑁色的镜框,喜欢穿明艳的颜色。我刚上班就是她带着我熟悉环境,她用前辈的口吻语重心长告诫我,”语熙啊,你工作也不要太认真太玩命了,要学会抬头望天WorkSmart,而不是只埋头苦干WorkHard。“
我们平时一起在公司餐厅吃工作午餐,她经常提醒我要吃这个喝那个,女孩子要如何善待自己云云。周末的时候,她经常打电话给我:”语熙啊,下午在国贸心语咖啡厅有个沙龙你来不来?“或者”下周有个Party你一定要参加哦”。不仅仅是画展、插花、茶艺之类阳春白雪的活动,还有一些是类似相亲的聚会,Lily认为美女就应该像股票要在合适的价位抛售,否则就容易贬值。可能因为麦冬的事情心有余悸,我对于相亲是不太感冒的。我也觉得挺奇怪,我怎么就和Lily那么要好,她嘲笑我小资和BOBO都傻傻分不清,我也觉得她不像以前的舍友吴英跟我兴趣相投。其实我从小就不太需要闺蜜,尤其是一起去逛街,一起背后传传小道消息、八卦绯闻那一种。不过Lily给我的感觉挺温暖的,就像一个大姐,独在异乡的我们其实都需要亲情。
我默默地在公司里扮演一颗螺丝钉,不过也暗暗要求自己这颗螺丝钉要职业化,而且要关心公司的业务,而不是只看财务那点事儿。不过我不太认同那些所谓的“职场圣经”,虽然我智商情商都不低、学习能力适应能力也不弱,但我无意于跟上司或同僚明争暗斗,把职场看得步步陷阱、处处玄机。
国庆节前夕,我意外接到舍长蔡涵羽的电话,她当时已经去了财政部工作,虽然大家都留在北京,但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她了。她跟我说:“语熙啊,你有没有收到50年校庆的请柬,你会去参加的吧?这次校庆挺隆重的,在人民大会堂宴会厅举办,到时候可以结识很多校友,我们这些刚走出校门的新兵太需要人脉了。咱们中财校友遍布财政、税务、银行等各大经济系统,能跟师兄师姐们吃吃饭、换个名片顺便取取经,也是很有价值的。咱们宿舍六人留北京的就我们俩,我可是提醒你了,你不要错过机会。“而我当时正在找房子、租房子、搬家忙得焦头烂额(帝都居不易,我毕业才几个月已经第二次搬家了),也没心思去参加什么校庆,于是懒洋洋地说:”舍长,改天我搬完家单独请你吃饭吧,最近太忙实在没想什么校庆的事,我就不去了。你替我吃好喝好,再看看校友里面有没有帅师兄,可以跟你谱写爱的新篇章啊。可是你自己说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要相信最合适的总是下一个'啊。“看不到舍长的表情,我想她一定很想过来扯我的头发吧。不过我也是知道舍长的脾气才敢这样开玩笑,她对我们宿舍的姐妹一贯都真诚而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