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观澜一上山开始,每每夜沉之时便能听见悠漫伤感的琴声从远处的山谷传来。终于有一天,当观澜和爷爷依偎在炉火边再次听到哀愁的琴声时,观澜忍不住好奇地问道:“爷爷,您听见那琴声了吗?”
上灵仙翁苦苦一笑点点头。
观澜继续问道:“您可知道是谁在弹奏?”
上灵仙翁顿了一下,望着观澜痴痴的眼神,颇具愁哀道:“是缕曲公主!”
观澜有些诧异:“缕曲公主,是席皇神王的女儿吗?”
上灵仙翁浅浅摇头,徐徐道:“缕曲公主不是席皇神王的女儿,她是神王妹妹流苏心的女儿,跟你年纪差不多!”
观澜:“她也住在这山里?”
上灵仙翁:“对,他独自住在对面万重山的环翠阁中!”
观澜:“为什么要独自住在哪里?
上灵仙翁又顿了顿,黯然悲沉道:“说起来也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缕曲的母亲流苏心爱上了当世的一位神族英雄离焕,因离焕后来被查出其祖父曾是前王府叛将,神王遂要求离焕若想保命需昭告天下唾其祖父之罪行,并掘其祖坟谢罪席皇一族,离焕视死如归岂会遵从,遂被万箭穿心而亡。缕曲的母亲为夫不平,大闹神殿,若得神王愤怒,自此以后便被神王锁在了那孤山之上的环翠阁。为了保住腹中缕曲,流苏心不禁以死相搏,神王无措遂由着她生下了孩子,但缕曲不到半岁流苏心便因终年悲楚,郁郁而终,独留缕曲一人于世。自此以后年幼的缕曲便被禁足在这环翠阁中,从此再未离开过过半步,一晃缕曲已经在上面住了十多年了!“
观澜听得心伤,不禁问道:”那环翠阁是什么样的地方,能禁足她十余年?“
上灵仙翁:”环翠阁乃对岸万重雪山峭壁之上一缓平之地所建的楼阁庭院,亦为流苏心与离焕定情之处,虽地处山腰绝壁,但气候却与周遭截然不同,终年不冻,翠绿盎然如春,繁花不绝,堪称神境。但自从缕曲公主被锁在里面之后,神王便下了封印,环翠阁四下便顿然花木凋零,终年落雪,苦寒阴沉犹如牢狱,更坚不可破!”
观澜怜惜不已:“没想到公主的遭遇也会这样凄苦!”
上灵仙翁不甚叹息道:“谁说不是呢,这些年我夜夜听着缕曲的曲子,我打心底难过呀!”
观澜徐徐又道:“那,爷爷,您见过她吗?”
上灵仙翁直摇头:“神王有令,王城上下任何人等不得靠近环翠阁,违令者斩!”
观澜:“那她在里面一定好不开心!她会一直被关在里面吗,爷爷?”
上灵仙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爷爷又怎能说得清呢?”
听完爷爷的话,观澜低头不语,陷入沉思,王城之中竟然还有与自己一样悲苦的人,心中莫名的伤感不已。
............
白日。
观澜透过纷纷落雪,依稀看到了远山深处爷爷口中说起的环翠阁,白雪皑皑堆砌着那绝壁枯阁,凋败破落,满是凄然。
以后的每一夜,凡是缕曲的琴声一起,观澜都会悄悄的爬起来,穿好衣服小心翼翼推开门,迎着风雪到悬崖边上坐下静静地望着对面危崖之上灯光幽暗的楼阁,听着忧伤的琴声,黯然沉思,直到深夜。
………..
接连好几天晚上都没有缕曲的琴声了,观澜站在悬崖边上极目遥望,那环翠阁漆黑一片亦比往日更显的昏沉,没有丝毫的动静。观澜心中不免开始焦急不安起来,他遂萌生了一个危险的念头,想去对岸看看!
又一天没有琴声的夜晚,明亮的木屋内,暖暖的火堆旁,观澜忍不住向爷爷说道:“爷爷,我们是不是好几天没有听到琴声了?”
上灵仙翁颇为感触:“是呀,好几天没有听见缕曲弹琴了!”
观澜焦虑地问:“她会有事吗?”
爷爷摇头不语。
观澜望了望爷爷,鼓起勇气道:“有件事,我想跟爷爷说!”
上灵仙翁微笑道:“你说,我听着!”
观澜顿了顿,不禁直言:“我想去对岸!”
上灵仙翁并没有特别讶异,依旧浅笑着拾着篝火,缓缓道:“你决定了吗?”
观澜点点头肯定道:“恩!”
上灵仙翁慈祥地望着他:“那就去吧!”
观澜倒有些惊讶:“爷爷真让我去,不拦我?”
上灵仙翁放下火棍,疼惜道:“几乎每个晚上你都会去崖边听缕曲的琴声,爷爷怎会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和缕曲同是苦命孩子,心中怜惜也是机缘,既然你决定了,爷爷又何必阻拦,遵从内心吧!”
观澜好生感激:“谢谢爷爷!”
上灵仙翁遂嘱咐道:“那环翠阁,地势险要,毫无进退之路,你若前去,只有攀援而上,定要倍加小心,切不可伤了自己!”
观澜欣喜地连连点头,然后急忙道:“我想现在就去!”
上灵仙翁看着他,顿了顿然后点点头,观澜连忙收拾起一盏破风灯,披了衣物准备动身。
上灵仙翁拉着他,不甚关切:“那环翠阁,四下布满神禁,你怎么好进得去,来,让爷爷帮你!”说着,爷爷便伸手在观澜身前隔空画着符咒覆盖在观澜全身。
观澜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上灵仙翁浅笑:“去了你就知道了,快去快回吧,爷爷还等你回来陪我说话呢!”
观澜感激不已,连连点头,然后朝爷爷行礼作别,推门而去,爷爷倚在门口望着观澜的背景渐渐消失在风雪之中。
………
观澜提着破风灯,一路奔飞下到了谷底深处,抬眼望去,一座大山立于前方,高耸入云,巍巍壮观,绝壁之上的环翠阁丝毫不见踪迹。
深谷之内,风雪更劲,拼命地袭来扑打在自己身上,冰寒凛冽犹如刀割。苍茫之中,观澜虽然渺若尘埃,但却毅然逆风而上朝着万重山而去。
终于来到了山脚下,观澜抬头而望万重山宽阔雄奇,倾天而上,高不见顶,但这丝毫没有让他胆怯,他将破风灯往腰间一系,豪情自语道:“攀崖可不是第一次,难不到我!”然后摩拳擦掌便向上凌空一跃,然后附着在石壁上,再借势再向上一跃,层层向上递进,直到没有力气飞身而上,便一步步的攀援着。
...........
再回首,身下已然百丈,风雪茫茫昏暗一片,横空望去,四野苍苍,自己已然悬于危空之上,举手投足都有性命之忧,再抬头,依然不能窥见其顶,唯有暴雪漫天。
观澜面不改色,鼓了鼓气:“你难不倒我!”然后继续前行,身子向上一伸,突然一道金光泛开,自己半截身子仿佛穿越了何种屏障一般,不经吓了一跳,连连缩头。遂而重心不稳,一阵晃悠,差点跌落下去。
观澜稳住脚跟,定了定神,吸了吸气再次将头缓缓上伸,终于再次触碰出那一道金色光晕屏障,细细打量,自己身上居然也被一层金色符图包裹,观澜讶异不已,方才恍然大悟。想来此金色屏障定是爷爷所说的神禁,而自己能穿越它完全依靠着爷爷临行前为自己画的符咒,观澜不禁欣喜地穿过了神禁。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观澜继续上行,然后又是第二道神禁,直到穿过第三道神禁之后,天色渐亮,自己再往上便终于到达了那平日极目远眺,熟悉又陌生的环翠阁。
峭壁之上有院墙临壁而立将缓台之内的环翠阁包裹的严严实实,墙内有参天枯木伸出墙外,枝干上布满积雪与冰挂,观澜欲想上爬,但却被神禁拦了下来,屡试不得逾越,只好作罢。
院中忽然又响起了熟悉的琴声,观澜便在围墙外的悬壁上左右攀援着,终于找到了一处破损残缺的壁洞。观澜双手紧紧抓着岩壁,将头紧紧地贴在那洞口上,张眼望去,只见院中楼阁簇拥,庭院深沉,廊檐之下坐着一位白衣少女,面容姣美,却寒白清冷,气质高雅,却瘦弱孤落,双手细若青葱轻柔地拨弄着琴弦,弹出凄美的曲子。观澜听得入神,看得忘我,尽然一时大意手掌一滑跌了下去,不经尖叫。
叫声传到了缕曲的耳中,缕曲不禁放下琴弦,讶异地朝着这边走来。观澜卯足了劲再次爬了上来,正当自己将脑袋探入洞口时,只见缕曲正站在风雪中从内定定地看着自己,两眼交融,那一刻都充满了无比的惊奇。
顿了好半天,缕曲讶异又颇怀戒备地问道:“你是谁?”
观澜这才回过神,连忙欣喜道:“我叫暮观澜,与爷爷住在对面的山上!”
缕曲恍然低沉:“对面山上?原来这些年便是你们一直在对面山上的木屋中监视我吗?”
观澜直摇头,慌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我与爷爷只是在那里守护山中的古泉,不曾做任何伤害公主的事情,公主千万不要误会!”
缕曲遂质问道:“那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神王不是下了命令任何人都不得靠近这里吗,难道你不知犯了死罪?”
观澜满心诚切:“只要你不说就不会知道的!”
缕曲厉声相问:“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为何会来这里?”
观澜有些难为情,遂吞吞吐吐道:“我,我,好几天没有听见你的琴声了,我怕你有事,所以,所以就来看看!”
缕曲好生惊诧,冷冷一笑,不以为然:“你不惜违背王命,不顾粉身碎骨的危险,爬上这万丈绝壁就是因为担心一位素不相识的人吗?”
观澜羞涩极了,脸上红通通的,缓缓点头。
缕曲望着他,一阵苦笑,断然不肯相信这样极简的理由,几分哀伤涌上心头,咳嗽了几声,漠然清冷道:“你回去吧,我没事,不管你是谁,多谢你来看我!”说完,便回头向院内走去。
观澜见缕曲不肯相信自己,急忙道:“我说的是真的,真的没有骗你,真的只是来看看你的,你一定要好好的,你是不是生病了?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缕曲头也不回的走进里屋,关上了房门。
观澜望着空冷的院落,刚才的欢喜劲全然消失了,不禁黯然失落,不曾想自己爬了整整一夜尽然会是这样的结果,风雪无情的刮过脸颊,观澜感觉到了阵阵刺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