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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捍卫人的价值(4)

相反,世界发达国家则十分重视这类发明、探险及发现,美国就创有风靡全球的《发现》杂志,专门刊载此类东西。比如进入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以后,老虎八个野生亚种中的巴厘、里海地区和爪哇的老虎已绝了种。零星分散在不相连的小山林中总数不足三十只的华南虎,已再也无法形成一个能够生存下去的种群了。比如由于国际市场上犀牛角的价格猛涨(每公斤一点七至二万美元以上),非洲野生犀牛正遭受空前疯狂的围剿捕杀,乌干达、莫桑比克许多非洲国家的犀牛正濒临灭绝……许多世界级大型企业慷慨解囊赞助的往往也更多的是这类大奖,像瑞士劳力士表厂就开创有“雄才伟略”大奖,大奖评审委员会每届都在应用科学及新发明;探险历程及新发现;保护天然环境等几方面从全球范围挑选出类拔萃的项目人选,各位得奖者可获赠五万美元的现金奖,以及一个刻名纪念的劳力士黄金蚝式表。他们在公布的第四届“雄才伟略”五位得奖者中,其中就有昆虫业余爱好者庇雅·莫云和拯救海鸟的史蒂芬·乔思。法国的莫云,在专业昆虫学家日渐减少的今天,坚持在高山地区采集昆虫标本,他选择了生态及地形变化非常大的喜马拉雅山南部作研究点,跋山涉水对尼泊尔地甲虫系统进行研究。而许久以来,人们对这个封闭、分隔的地理环境的生物所知甚少。美国人乔思则最先尝试把大西洋海鸭迁回一个从前的繁殖区。他利用木制的假鸟、以及求偶的叫声录音带,已成功的使大西洋海鸭和北极燕鸥,在已经绝迹的从前的繁殖区再度活跃起来。自1976年来,已有二十位表现出进取精神和毅力且成就骄人的“雄才伟略”者荣获劳力士颁赠的大奖。他们都是在不同领域范畴内,努力不懈、拥有进取精神的杰出人士。

我们正处在一个剧烈变革的年代,我们负载着这个民族几千年残留下来的沉重负担。所以我们更需要一种全新的民族意识和一种雄才伟略的进取精神和毅力。当然,今天我们民族的文化心理正在发生嬗变,一些大型企业、赞助商对诸如青年歌手大赛、黄河杯排球赛等等的赞助逐渐多起来,这当然也是重要的一方面。但科学及发现,诸如青石白蛉虫的研究、东北虎、西藏牧羊犬、新疆雪豹的拯救等,难道不是更迫切更重要的一个领域么!我们多么盼望也能有个类似雄才伟略大奖什么的,能像劳力士奖品镂刻的独特印记“永志盛举”宣言那样,永志填充开创这些新领域啊!

四十岁的羽翮

一卷煌煌《论语》,至今使古老东方智慧之塔巍峨得高不可比:“吾十有五而立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距。”

在这里,伟大的思想家、教育家孔子,在他鲜活的心灵气息中感悟生命自身,张扬人生各阶段的真实完美的人格,也是对人的风骨的称颂。

——四十不惑。四十岁因有了多种生活体验和掌握了各种知识而不致轻易迷惑。

四十岁,从从容容。迷而不乱,惑而不困,惘而不空。四十岁,“判天地之美,折万物之理”,给人一幅厚重、沉稳、深刻、宽容的肖像!

自然,四十岁,漠然虚无者有;闲适、颓废者有;失平民本色者有,痞子式的“一点正经没有”者有;安逸苟且、堕落到消费人生泥淖者有。更有那些上下其手的小政客,随风摇摆像被阉割过的精神奴才……

多少回,我站在多风的高地上,那些来自现实与灵魂的双重伤感像流星一样可怕地在我迷乱的星空划过。

奥地利大诗人莱纳·里尔克的《秋日》,如晚潮奔涌:“谁这时没有房屋,就不必建筑,谁这时孤独,就永远孤独。”四十岁人生的秋天,昭示着日益丰富的经验,某种程度上的成熟和收获,一座内心的信仰和理性大厦的落成!四十岁是冷酷无情的阶段,四十岁是人惟一一次痛心疾首的回望台阶。散步秋野,在那已成熟的庄稼丛中突然发现一株刚刚拔穗的青谷子,倏地便产生一种莫名怜悯:无情残酷的大自然,在养育和促进生长的同时也扼杀窒息生命!

四十岁的人在历经许多生存困苦和精神折磨后,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生命终极价值,抛弃了拾人牙慧的概念和僵化陈腐气,对社会、对历史、对人生意义有了新的思索和理解。而那些落伍者,则在长夜里做着凄楚的长梦。

我一度以为,如果不是晴天霹雳或另外什么因素的话,我四十岁以前的日子更多的绝不会是现在这样无望,心灵的原野也不会遗留那么多贫瘠未开发的荒地。

弥尔顿的《失乐园》、海明威的《伊甸园》都记载了《旧约·创世纪》中夏娃和亚当偷食禁果的故事,尔后,亚当向上帝招供并出卖夏娃道:她把树上的果子给我,我就吃了……人们对这种为自己开脱罪责的戚戚小人行为感到鄙夷,称其为“亚当模式”。今天,仍有不少人重履此辙,将境遇、自私、庸碌、投机种种幸与不幸归结于它因。

不要推卸自己的责任吧。那时,蛙鼓齐鸣暗箭乱发,你为何不正义凛然地拒绝参与,硬铮铮地说一声:我不。像奥林埃那·法拉奇告诫的那样:人类尊严最美妙的时刻仍然是我在伯罗奔尼撒山上所见到的情景,它不是一座雕像,不是一面旗帜,而是三个希腊字母OXI、意思是“不”。

匹夫亦有其勇、其责!

你则没能那样做。

轻信,狂热,在一股浊浪黑水卷来时你把人的一切尊严都抛开了,即使你内心善良尚存,实在不能容忍同伙对一个老者的重重折磨,执拗地违抗他们的意志,把那弯曲得太厉害的头轻轻地匡扶一下,那又有什么呢。

毫不隐晦地说,只是在三十岁以后,世界才渐渐在一代人面前展开它多元体丰富多彩的轮廓,只是在这时,他们精神深处破碎、冻僵的板块才开始消融,漂流,位移,重新组合,开始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人的存在,意识到一代人必须具备的反叛和挑战。

自由人,自然人和非完人;自为的人和开放的人……关于人,人的问题的种种论说和表述,原来人类自己已作了那么多深刻而有益的探索。而当第一次站在无限广阔的天地空间,面向那些先贤、哲人、思想家、科学家和文化巨人,一种惊叹、忘我之境的陶醉和崇拜在全身扩张。

从古至今,人类对自身的探索从未停止过。二千五百年前,古希腊戴尔菲城神庙里的那块碑铭上就写着:你要认识你自己。从那以后,那些人类的先哲更是一再告诫:如果整个人类还缺少一个目标的话,这个目标难道不是人类本身么?

遗憾的是我们忽略了这些。

我在步入四十岁的时候才真正明白:人们努力追求的许多东西,原来更多的是在自身而非身外什么地方。面对一个精神散乱的天地,每个人都可扪心自问:我是谁?要干什么?我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二十岁、三十岁彷徨过,四十岁难道依然去意彷徨么?

幻想的引诱,常使生命腾跃天地时空缩短。幻想过后重又陷入深刻迷惘。桀骜不驯的本性和压抑已久的习惯奴性什么时候已悄然学会和谐共融?在那些疯狂臆念野火般燃烧时又常陡地被自己泼来的一盆凉水浇灭,本能地把一些行为准则强加给自己。在低微、卑贱和容忍中,有时竟又昂然勃起尊严,抗拒、攻击性,人原初庄严的生命勇气。看来,直至今天我仍然不敢无悔无怨地说:我已认识了自己。

但丁说过“第二个太阳”,那是生命本质的太阳。当第二个太阳在崭新的心灵深处升起时,那光芒一定格外温暖。

一个夏日黄昏,没有风,川野凝聚着单调、沉闷的燥热。“你的书,京都邮寄来的。”给收发室老头签了字,拆开:《尼采的权力意志——重估一切价值的尝试》,我一下烦闷顿消。这是本莫名其妙盼了很久的书。因为关于这本书很久以来一直纷纭众说,也愈增加了好奇与一种反馈之力。我没想到,那样晦涩玄奥的七百一十二页的理论著述,我何以竟一口气读到四百八十八页?你不会相信人过四十会有这种热情和狂力。

夜籁寂静,月凉风轻,我的心灵世界中以往那些负荷很重的、从未涉足的、被禁锢的东西,四海翻腾般激荡起来。那是人之浩然之气,振奋之气,高空清爽之气。是这位文化巨人殒灭前留给世人最后的魅力:深邃,宽广,瑰丽,可怖。我甚至埋怨,以往的岁月那些不该失去的日子我是“无为在歧路”(姑且作无所作为之意吧),而使那些日子黯淡。

这本书有作者的不幸。因为为了迎合,他的权威的妹妹伊·芙斯特·尼采在他死后诠释这部著作时,对原作作了多处歪曲,篡改。更因法西斯头子对此书的青睐而使它长期蒙受灾祸(其实,这有什么?不是什么样的人都喜爱《圣经》么)。但没有什么能遮掩它传播环球的巨大光芒!“现在一切信仰都是微不足道的,因为你没有发现你自身。现在我请你们丢开我,去发现自身;而只有当你们大家都否定了我的时候,我才愿意来到你们身边。”——真正的哲人是如此坦诚,坦荡!他全新形式的意志,全新形式的自由自在思想,全新形式的生命意识,他矢志不渝对那种违逆自然亵渎人类丑行的抵抗,是给于人类前所未有的最伟大的馈赠。

终于发现自己的灵魂苏醒了。四十岁全新形式的生命越过废墟上那一道陈旧、笨重而又牢固的藩篱。

四十岁的人,走到大街上,晃入眼帘的到处是纸醉金迷豪华奢侈的“白天鹅”、“黄鹦鹉”、“黑宝石”卡拉OK舞厅、夜总会,就会有港台歌星们那些轻柔的、浪漫的、嗲声嗲气的、嚎叫的、沙哑的罗曼蒂克飘来。那些歌在录音机的狂转中以最大能量释放出来,横冲直撞骚扰每一个人,不管你爱不爱听。

一枝诱惑人的橄榄枝,且不属于我这个年纪。那种多情、纯真或矫饰、虚飘,几分青春朝气几分肤浅无知的年代早已结束。

这年纪爱听那曲徐缓沉重的“北方的狼”:“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垠的旷野中,凄厉的北风吹过,漫漫的黄沙掠过”……不甘迷失本性、集强烈的参与意识与人生孤独感于一身的精神痛苦,正是这类歌全部的深刻的内涵。听这样的歌,就像在北方旷远的山梁上背负沉重的农人,停下来大口地吁气,挥手一抹满脸汗迹,尘灰,像一抹长年的辛苦劳累,又开始一步步面向生存。

德国作家赫尔曼·黑塞的《荒原狼》其实写的是人而非狼,似是而非,似非而是。只有吉尔吉斯作家艾特玛托夫写过北方荒原上的狼,他在一部长篇小说里通过对风雪漫卷中饥饿挣扎的狼的描写和对残忍追捕的猎取者的刻划,对人自己的行为准则提出质疑并加以谴责。

不惑未必就是成熟。

在精神领域里不断开创和在精神世界固守阵地,都是人的本能行为。

十九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步入四十岁阶段的尼采面对人类价值基础崩溃的沉重文化现象,借一个狂人之口喊出“上帝死了”的口号。这位探险过现代思想最险绝顶峰的人,看透了那个昏暗世界上帝的神圣和权力意志对每一个人的奴役、统治(人是上帝的奴仆和牺牲品)。后来的哲学家布鲁门贝尔在《世界的可读性》中写道:“任何一种上帝,不论是宗教的、理性的还是科学的上帝,其本质都是‘统治’,都把人置于其监护之下。每一种上帝都毫无例外地压制着、贬斥着人的主体性和个性。”

……上帝曾给人类的生存带来导致毁灭的威胁和灾难。可在“上帝”崩溃沦落的二十世纪,人类仍然像穿越无尽的虚无一样迷路了。空前巨大的浩劫混乱、不幸和苦难,几乎都发生在这一时期。人失去了精神的依托,面对世纪末无止境的物欲横流、咆哮,人们坠入前所未有的尴尬、浮躁和考验。

感谢那些朴素、本真、纯粹、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他们也许意识到了理性、感性、情感、意志将永恒难以分离,他们从泥土和血液里发出声音,在落日下为灵魂寻找出路。东方人应该感到荣耀的1988年秋冬,当今世界思想学术界权威在德国(人类近代哲学的故乡)举行了一次儒学思想讨论会,寻求从孔子的思想中学习和吸收某些深邃的东西。全德大学教授赫伯特·曼纽什说:孔子的学说是属于全人类的。接着,一批诺贝尔奖获得者发表宣言:“人类要在二十一世纪生存下去,就必须到2500百年前的中国孔子那里去寻找机会。”

这些卓越的西方莘莘学子深刻意识到了当今人类社会潜在的危机,他们从“西方文化至上论”的象牙之塔走出来,谋求从东方文化中寻找涵养整个人类元气的魄力和勇气是令人感动的。或者说,孔子的学说和中华五千年的文明史,能对整个人类的精神生活开启广阔自由的运思空间,这令我们每一个中国人欣慰。但是,进入“不惑之年”的我的同龄人们呵,却不可以此陶醉,昏昏而然,不知今夕是何年!你难道没有从那些权力制造的炒作中觉察出么?没有看出这充其量不过是“大唐帝国”文化至上论的另一种新版本么?那些不肯罢休的东方“国粹派”们,总是热衷于寻找机会,(哪怕找着一根为我所用的“稻草”)毫无依据地宣称西方世界将全面衰落,全面腐败;东方文化将统领世界文化,“东风压倒西风”……一次次惨重的教训还少么!我们必须清醒知道,只有不懈地承袭中华优秀的传统文化,吸收世界各国特别是近代西方的精粹,摧生华夏民族那种巨大的发现、发明、创造,高扬科学和民主,才是我们真正雄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支柱。

四十岁是一个阶段,是一个男人最重要的人生岁月。

愿我四十岁的生命羽翮飞翔起来。

飞翔的高度

亲爱的朋友,收到你的信我非常高兴。你对故乡父老兄妹的情义,你对孤独中抗争的我的支持和鼓励,令我深深感动。

事实上,我一直在莫名其妙等着你的信。多年来,你一直骄傲地行进在我脑海中那长长的友人队列……

几多回,我揣着今世谁也不会触摸到的心事,眺望连绵起伏的高原。我想起那首徐缓沉重的歌子“北方的狼”:“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垠的旷野中,凄厉的北风吹过,漫漫的黄沙掠过”……

真想对着野原大吼几声!

听这样的歌,就像在亘古高原纵横的山峁上碰到背负沉重庄稼捆子的农人,停下来大口地吁气,然后挥手一抹满脸汗迹、尘埃,像一抹长年的辛劳,苦累,又开始一步步面向生存。

庄子曰:日月“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你呢?你又有些什么可以告慰我们的收获呢?

我知道,你是个生性聪慧而敏感的人,对外来刺激的反映较之一般庸者肯定要强烈得多。向往自由阔远天地,无法忍受似在黑窟中苟且踽行、和我等身上不可怯除的那种不值得的屈辱,奴性,这是你那敏感系数中最强悍的根。你不会认命。你所认可的生活是另一种样子。所以绝对不甘死守,死守那个事实上毫无意义的阵地。要说“守”,也是别一种坚守,像流放的十二月党人,像凡高笔下麦田里的守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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