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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重聚

金陵城依旧是物宝天华,人声鼎沸,毫不起眼的灰顶青帘的马车缓缓穿过街巷,行至穆王府所在的前街。

萧景琰负手而立,在穆王府的门内肃然站着,面容沉静而坚毅,只是无人知晓,他握在背后的双拳有些许的颤抖。萧景琰咬了咬牙关,在心底默默平复波澜的情绪。

门外立着穆青与蒙挚焦急地望着街角,看见马车缓缓转进来,穆青不禁喜道:“来了。”萧景琰禁不住身子一震,原本压抑的平静的心绪突然如洪水泄堤般涌上来,终忍不住一步跨出府门,与二人并肩立在府前,看着马车缓缓行来,停在面前。

青帘一挑,最先下马车的是霓凰,飒爽英姿,看见三人,含蓄一笑,俯身施了一礼。蒙挚回礼方毕,穆青便已跳下台阶,奔到霓凰身边喜滋滋道:“姐姐,这么久没见,青儿可想你了呢。”

霓凰怜爱抚了他的肩头,赞许道:“这半年你历练了许多,表现不错。”说完便回身,黎纲已从另一侧挑起青帘,车内之人弯腰行出,霓凰自然地伸出手臂以做搭扶,梅长苏缓缓步下马车。

萧景琰面无表情,牙关紧咬,呼吸急促,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用力地看向梅长苏,是的,是小殊回来了。虽然看起来气色身态依旧孱弱,可比他想象中的要好许多。萧景琰微微眯了下眼睛,想从梅长苏的面容上仔细打量,找到愧疚或不忍的神情,来消解他欺瞒自己的歉意。

蒙挚担忧地瞟了一眼萧景琰,从面上却读不出他的情绪,心底有一丝不安。他万分担心萧景琰一时克制不住情绪,如当天质问自己一般,上去给上一拳。蒙挚已经准备好,若萧景琰当真情绪失控,自己便立时挡在梅长苏的前面,替他受下。可如今看着萧景琰,却没有任何的表情和行动,让蒙挚更加紧张。

穆青却不担心这些,笑嘻嘻走上前,弯腰施礼:“苏先生好。”起来以后,又笑着低声道:“我以后应该称呼林姐夫,还是梅姐夫呢。”

“青儿。”霓凰板起脸,轻声斥责道,“刚夸你两句,就没大没小。”

梅长苏淡淡一笑,看向蒙挚上下打量一番,缓声道:“蒙大哥。”

起身后,梅长苏转身看向萧景琰,那阴沉的面容带着钉子般目光直直看向自己,梅长苏带着微笑,静静看着他,这半年多的时间,萧景琰身上的王者贵气已愈发明朗。虽然看得出他心中此刻应该万般思绪,可面上的沉静,正是一位当朝太子应有的气度。

梅长苏上前两步,躬身施礼,起身后,用平静温和的笑容看着他,轻声道:“景琰。”

萧景琰紧握的双拳缓缓松了一下,他原本也担心,怕自己抑制不住这些天来担忧、气愤、懊恼又喜悦的情绪,怕自己一见到小殊,就会冲上去给上一拳,质问他为什么要骗自己。可此刻小殊回到自己面前,见他安好,他突然有一种放松和释然的情绪,脑海中不停回荡的声音是,小殊终于又回来了,一切都好了。

萧景琰一个深呼吸,微微一笑,低声道:“小殊。”

二人立在台阶上下,凝眸相望,蒙挚提到嗓子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想上前招呼二人进府,想了想觉得自己在萧景琰面前总归还是有错的,萧景琰能原谅小殊,不代表接受自己的欺瞒。便看了一眼穆青。

穆青会意,嘻哈笑着引导二人:“门前人多眼杂,我们府内坐吧。”

梅长苏此次回到金陵,林府和苏宅却是不能再回的。穆青热情的一路介绍着穆王府的格局,直到带领几人进到正厅坐下,咸咸聊了些这半年的经历,梅长苏与霓凰简略答了一些,萧景琰却始终未发一言,除却低头饮茶,便是侧身凝视着梅长苏。

穆青是机灵的人,便起身道:“我许久没见飞流了,倒想找他玩玩,蒙主帅也一起吧。”蒙挚当即便应了起身。

行至门口,穆青又嘻嘻笑道:“苏先生的客房已经备好,我向来粗心大意,姐姐是否要去看看可有短缺?”

如此厅中便只剩下梅长苏与萧景琰二人,原本热闹的厅中忽而安静下来,唯独二人静谧而坐。梅长苏低垂着头,若有所思的轻轻饮茶。

萧景琰静静看了一刻,拳了拳手掌,哑声问道:“小殊,你身体可大好了?”

梅长苏放下茶盏,轻声道:“虽然凶险,不过现在倒也无恙。”

“嗯,”萧景琰轻声应道,顿了顿,自嘲道:“凶险是肯定的,否则怎么告诉了所有人,却独独瞒了我。”

梅长苏缓缓抬头,神情复杂,“景琰……”

萧景琰挥手打断,“你不用说什么,我明白。你怕我担心,你也怕自己挺不过来。说实话,我以为我今天会气恼,可我看见你好好的回到我面前,我就突然觉得这是上上天的恩赐。”

梅长苏垂下眼眸,手指轻轻摩挲着,萧景琰又道:“小殊,我真应该感谢你的回来。你知道刚接到丧报时,我曾经怨念,若不是身在太子之位,我定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战场,我当时想,也许夺嫡本身,就是得到了我不该得到的东西,上天对我的惩罚,就是让我失去最好的朋友。失而复得,却又再失去的痛苦,应该是最折磨人的。”

梅长苏的睫毛微微一阵抖动,叹气道:“景琰,选择瞒你,这件事确实是有不妥。”

“不,小殊,没有什么不妥。”萧景琰定定看着他,“我知你所担忧,如今你历劫归来,我已觉得再好不过了。”

梅长苏努力扯出一丝笑容,看着他,“景琰,这半年,你做得很好了。大梁需要明君来为百姓谋福,我本也不应该成为你的牵绊。”

萧景琰握了一下拳,沉声道:“小殊,我如今尽力做好太子,做好储君。只是日后,不论什么情况,不要再瞒我可好?”

梅长苏苦笑一下,缓缓道:“景琰,当时的情景若放在现在,我便不会再瞒你了。”

半年前,萧景琰太子新任,赤焰旧案刚刚平反,朝局形势未定,梁帝与新储之间尚有间隙,而萧景琰的脾性,也是耿直刚毅,却多少失了些顾全大局的沉稳。如今的他,已成熟更多。

萧景琰点了点头,走到梅长苏的身边,犹豫了一下,试探问道:“你告诉我,还有几年的时间?”

梅长苏凄然一笑,回答的极为直接:“两到三年吧。”

萧景琰身子一震,不由得一个深呼吸。他问过母亲,早已得到答案,可如今从小殊口中听到,还是如五雷轰顶般。

梅长苏淡淡道:“我这条命原本就是捡来的,每多一日就是意外之喜,两三年已是长久。”

萧景琰咬了咬牙,转身看着他,颤声问:“那这次回京,你打算留多久?”他问他留多久,而不是是否还会离开,他心底已知,小殊原本已打算回归江湖。

梅长苏有些意外,未曾想到景琰此次竟如此平静成熟,答道:“一两个月。”

萧景琰略略有些失望,可又像自我安慰一般:“京中不适宜休养,确实不比琅琊山。”停了一下,萧景琰轻声道:“小殊,你知道么,父皇这几月来身体愈发不好,太医说也许就是这一年了。以后,我想出去走动,恐怕机会更少了。”

“如今你背负的责任更重些,至于我的身体,就让蔺晨劳费吧。景琰,我会一直关注京中的局势。”

“我倒希望你不去关注。”萧景琰苦笑一下,“可我知道我拗不过你。”

梅长苏淡淡一笑:“放心,我有分寸。”

萧景琰点头,释然地握住梅长苏的肩:“今日吏部要来报选雷州官吏名录,我明日再来看你。”

梅长苏笑了笑:“好,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随同出了厅外。

飞流正与穆青打闹,看见他们出来,一纵跃到身前,盯住萧景琰,认真咬字道:“水牛。”

萧景琰不禁笑了笑,摸了摸飞流的头,理好衣着,向府外走去。梅长苏站在厅前,默默看着他的背影离去,心中同样有了极少出现的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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