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回到了‘正统学业’的正轨,爸妈笑颜逐开,但我对美术的兴趣使我难于放弃,我心中的梦想并没有因为外界给我的压力而消失。我每天坚持画画,不是主课的时候我就趴在书桌上画速写,偶尔也找机会去画素描。由于精力分散,我的学习成绩下降一大截,终于引起了爸妈的注意和怀疑,一天下晚自习我回到家,看到他们正在我的房间里拿着我的那些画画草稿。结果可想而知,他们很生气,甚至可以说是愤怒,大声质问我为什么不听话了为什么欺骗他们。我第一次见到我爸发那么大的火,恐惧加上委屈还有倔强的自尊心使然,我冒雨冲出家门,边跑边哭,雨水淋湿了我的脸也潮湿了我的心。一直到深夜的时候我才回家。看到了爸妈焦急而憔悴的眼神,虽然心疼,但我还是赌气不理他们,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第二天我就感冒高烧了。”
“既然反抗无力,就只好屈从,我决定不再画画。这次事件之后,我跟父母的关系非常糟糕。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是爱我的,但我不喜欢这样近乎牢笼的方式,禁锢我的思想剥夺我的爱好。我的学习成绩继续下降,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并没有不用功,可能心思真的不在那里。这下爸妈开始着急了。临近高考三个月的时候,眼见我已无望考上理想中的大学,于是开始给我谋划出国求学的途径。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又放弃了这个念头,想等我本科毕业以后再去国外读。但眼下想我考上一个好的大学已经不可能,后来他们听说艺术考生被名校录取也有可能,甚至会是一种捷径,于是竟鬼使神差的同意并认可了我的选择。所以我才有幸考上北京的这所大学。”
我忍不住插嘴道:“这不是正合你意么?”
“但过程很曲折。”
“结局是圆满的就好。”
“是啊,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这样有机会追逐自己的理想。”
“故事还没讲完吧?做了那么多的铺垫,你现在可以说重点了。”
“顾逸文,还记得我讲这个故事之前的那个问题吗?”
“‘什么是爱情’吗?”
“是的。”
“我想不需要我回答吧?你心里一定有自己的理解,也许还很深刻。”
“你很聪明,也很细腻。这正是你吸引我的地方,同时也是我感到害怕的地方。”
“你能说得具体一点吗?含蓄不是你的风格。”
“好吧,我把这个故事讲完。”
我隐约觉得事情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或者比我想象的要糟糕很多很多。这滋味可比猜谜难受多了,尽管形式上有类似。
她茫然道:“在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终于知道自己离梦想很近了。爸妈也高兴,虽然跟他们预期的理想很有差距,主修专业也让他们很不满意。在入学之前,爸妈跟我做了一次长谈,包括学业规划,也包括恋爱规划。我想你已经猜到了吧。大学至今我一直没有交男朋友,并不是我不够优秀,更加不是我孤傲冷僻,而是我承诺过爸妈在大学毕业之前不谈恋爱。为自己也是为别人,因为我毕业之后会出国留学,所以校园里的恋爱对我来说就失去了现实的根基和意义。试想,毕业之后的劳燕分飞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形?有千山万水的爱,但爱不一定非得千山万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忽然之间我不知道说什么能说什么。我想到她今天找我谈话肯定跟我昨天的示爱有关,我没有想到我眼中的娇娇女孩竟然有着这么深刻的爱情志向;我想到她今天是来推翻昨日的接受,寻找拒绝我的理由,我没有想到这个理由竟然牵扯到若干年以后,并且成熟得不可思议,现实得让人生疼。
于是我选择沉默。
“你不能明白吗?”她看着我,静静的。
我继续沉默。
“你不想明白,是吗?”
“石碧云,你让我想想,我现在心里有点乱。”
昨天的辉煌猛然间遭遇滑铁卢,怕是不易承受的。这个转变事起仓促,完全让我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虽然我隐隐觉得不够牢靠,但也只是隐隐觉得,只是不够牢靠而已,这些都是可以通过努力弥补的。现在路都被封死了,还如何走下去?
但也未必。
她为什么没有跟我说对不起?通常这种情况是需要道歉也需要原谅的。也就是说,在石碧云内心里面或许并不反感我对她的示爱,甚至是接受的。那么她今天说这番话的本意可能并不是要拒绝我,而是试探,同时也说明她内心对这份感情没有信心。我能做的且必须做的就是给她信心,同时也给自己信心。
我坦然迎上她的目光,她也不回避,只是眼里充满疑惑,也许还有期待。
我没有说话,一把抓住她的手。她抽回,我再次抓住,十指相扣。
“我觉得,你毕业后的去留问题构不成我们之间的恋爱障碍。当然,我承认你说的没错,爱需要现实根基和生长的土壤,我为你的成熟理智感到欣慰。但是有一点你也不能忽视了,无论什么样的爱无论何时何地,感情始终都是排在第一位的。是因为先有了感情然后再去克服一些感情的附属问题,而不是首先把现实问题摆在面前再去谈论感情。那样的爱并不纯粹,包含太多的功利色彩。”
“可是……”她没有说下去。
“可是什么?”
“我答应过爸妈大学期间不谈恋爱的,现在我违背了自己的诺言,我无法给爸妈交代。”
“没有谁规定谈恋爱就一定要通知家长的,难道你现在就想领我去拜访他们么?时机还远不成熟。更何况,感情的事最重要的是对自己有交代,不应自欺欺人。”
石碧云抿嘴不语,内心肯定充满挣扎。
我揽起她的肩,与她对视,深情地说:“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
她诧异道:“这话这么耳熟,谁说的?”
“以前是徐志摩说的,现在是顾逸文对石碧云说的。”
没等她开口,我又继续说:“说真的,从见你第一眼起,我就钟情于你了。我还记得那天你戴着鸭舌帽,扎着马尾辫,笑脸如花青春无敌。只是我一直保持着表面的波澜不惊以掩饰内心的汹涌澎湃。直到昨夜的表白才打破我原有的沉默。”
“但昨天的表白并不正式,谁知道你是不是开玩笑的呢?”她显然有些不满。
“其实是我酝酿很久的,只是没有找到机会。昨天那氛围我觉得挺适合的。”我为自己找借口。
“是吗?”她似乎仍是怀疑。
“是啊!不信你可以去问我的那帮哥们,这事我跟他们都策划好久了,一直在寻找突破口。”
“你打仗啊?还突破口!”她嘻嘻一笑,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那可不,比打仗还慎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我都做好牺牲准备了。”我故作严肃地说。
可能表情不到位,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她被逗乐了扑哧一笑。转而发问:“做好什么牺牲准备?”
“你若宁死不从,我便唯有殉情。”这话自然没人相信。
“其实,我对你也有好感,只是我没有料到你会有勇气对我表白,在我们相处的这么些天,你都表现得很随意。我有时捉摸不透你,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的猜测没有错,她果然对我是有感觉的。
“我心里除了想你还能想些什么?”
“就会贫嘴!”
“是实情。我眼中所见都是你的一喜一愁,耳中所闻都是你的一语一笑。可是我又在想,你怎会将我放在心上?你能让我每天瞧你几眼,肯将这剪水双瞳在我微贱的身上扫上几扫,已是我天大的福份了。”
“你又摘录了。我有你说的那么好吗?”
“那当然了。在我心中你是女神级别的,当今活着的维纳斯。”我信誓旦旦地说,听起来更像是信口开河。
“好了好了,你就别吹了,想把我笑死啊?”她脸有红晕。
“嘿嘿,得此娇妻,夫复何求?!”我满足地笑道,一扫之前的阴霾。
“那你说我们会有结果吗?”她还是在为以后担忧。
“你就把心放下来,谈恋爱要有一个良好的心态和状态。我郑重声明: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我肃然道。
“我相信你,顾逸文。”我发现她的眸子里多了些深情。刚开始是犹豫惶惶,然后是调皮兮兮,现在是温情脉脉。女人的情绪变化总是这么迅速和理所当然。
“若干年以后你会知道,我值得你相信。”我也不谦虚。
“今天是10月19日,让我们永远记住今天好吗?”她动情地说。
“必须的。”我一阵猛点头,小鸡啄米似的。
这意味着,石碧云正式接受了我,我们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她的小手也一直被我拽着。我忽然觉得上帝是存在的,看着我们在微笑。
“‘座谈会’开了这么久,你也渴了饿了吧?我们去吃点东西。”我拉着她起身。
“嗯。”
她乖乖跟着我,跟来时的凛然截然相反,很温顺的被我牵着。我内心荡漾开来,觉得今天的天气真是明媚无比,给所有路边遇上的人一个灿烂发腻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