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着睡衣,打着饱嗝,心满意足。
武大郎殷勤地跟着我,他拎着一套裙子和一双皮凉鞋,站在我旁边。
我诧异地看着他。
武大郎憨厚地笑笑,说:“我见你喜欢穿这一套衣服,就记住了,今天穿它吗?”
我盯着他,脑袋飞速转动着。
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突然对我这么好做什么?明摆着的了,跟黑社会一个目的啊,摆明了要跟我一起长住的。
其实我也是自作多情,我同意不同意,他不都一直跟我同居着的,况且,种种迹象表明,说不定他比我先来的呢。
更何况,他手脚这么勤快,比保姆还管用,又不花钱,还不是想跟玛丽苏待在一起。玛丽苏跟谁约泡不是约啊,于我又没什么损失!
她白吃白喝我这么久了,为我做点服务也是理所当然啊。
这么想想,我脑袋就转开了。不过我面上依然是拿着桥的,冷冰冰地说:“今天我不穿这一套,我穿腻了。”
其实我也是穷摆谱,我衣柜里的衣服少的可怜,都像跟着后娘一样,可怜巴巴的缩在衣柜里。
武大郎手脚麻利从衣柜里提溜出另一套衣服,我一看就要发飙了。
那衣服皱皱巴巴的,比楼道阿姨脸上的褶子还多!我怎么穿啊!
他把衣服平摊在桌子上,还在桌子上细心地垫上一层浴巾,然后拿着一个薄铝碗,倒上滚开的水,一下一下的熨烫着衣服。
我饶有兴趣地看他操作,不一会功夫,这套皱巴巴的衣服就恢复了平整。
这应该是我衣柜里,最上档次的一套职业装了。
还是我刚工作的时候,拿到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热血沸腾为自己买了一套职业装。
到现在,我已经混成职场老油条了。今天待这里,明天还不知道在哪里呢,穿给谁看啊。
这套衣服,一直都没扔,每次搬家,都随手往箱子里一塞。
真没想到,这武大郎还挺有眼光,居然还挺识货的。
武大郎憨憨地笑,局促地立在桌子旁边。
我把衣服拿进洗手间,慢慢穿好,走了出来。
武大看见我的时候,眼睛一亮。
当时买的时候,人还很瘦,现在经过多年的吃货锻炼,我比之前胖了一些,穿上职业装,就颇有点丰满韵味的意思。
武大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脸红红地塞给我。
我纳闷地接过来:“这是什么?”
竟然是一支口红!
武大的脸更红了,他支支吾吾地说:“我看你……好像缺胭脂。”
我哭笑不得:“这不是胭脂,好吧,这是口红。”
武大呆住了,他低下头,说:“一个女的拿给我的,我说我要买胭脂。”
我都能想象,那群无聊的三八女人捉弄这个老实人。不知道为什么,一种甜蜜的幸福感在我心头酝升起来。
当时那场景一定是可笑又甜蜜的,那些女人说:“那,这就是最好的胭脂。”一边嗤嗤笑,武大满脸通红的接过口红,慌慌张张地付钱跑出来。
末了,那群女人还要感叹:“哪家的女人有这福气。”
因为武大长得讨喜,又天生的傻呆。
不管怎么样,这是他的一片心意。
我陡然也生出了兴致,翻箱倒柜找出很多年前用过的珍珠耳环,给自己戴上,又拿出打底霜,轻轻施了一点粉。
最后涂上这支新口红。
口红的颜色是正红色的,非常鲜亮。涂上之后,我简直都不认识我自己了。
大红色的口红简直要映衬得我成为唇红齿白的美娇娃了职业装也变得性感起来。
这还是我吗?是那个每天回家穿着睡衣,盯着黑鱼干贝粥锅的张咪咪吗?
我兴致高昂,招手让武大给我拍了张照片,发到微信朋友圈了。
好评如潮,具体如下:
妈妈:谈恋爱了吗?
爸爸:擦掉!女孩子家的,素颜最好看!
同事小丽:难道上个月你奖金比我多?这么有钱买口红?
大学舍友小马:又作怪了!失恋了吗?
大学我暗恋的一个男神:这么多年不见,真变了不少。是要结婚了吗?
一个正常人都没有!
武大诚恳地看着我,笑微微地说:“好看。”
我把头发放下来,披在肩头,问:“这样呢?”
他憨憨地笑,点点头,说:“好看。”
我又把头发扎起来,变成马尾,问:“那这样呢?”
他又憨憨地笑,说:“也好看。”
我兴致来了,让他给我梳头。
武大笨手笨脚地拿着梳子,轻轻给我梳头,最后给我扎了一个淑女披肩发,别了一个水晶发卡。
他左右打量着我,满意地点点头。
我突然很好奇,问:“武大,你怎么懂这些的呢?”
他立刻又局促不安起来,说:“我也不知道,好像我天生就会做这个。”
他指指我的衣服,说:“你穿上以后,我就知道哪里好看,哪里不好看。”
他看看我,又憨厚笑笑,说:“你不会搭配衣服。”
我盯着他,问:“你意思是,你每天都看我换衣服?”
他的脸红了,急急慌慌说:“我没有看……我看了……就是看你穿什么衣服出门的。”
我突然觉得这个老实人真是可爱。
相比于现在的男人,我感觉这个男鬼要真诚得多。
我很讨厌现在男人自以为是的老成,一副什么都看得透的模样。
张嘴就来:“你们女人,不就那么一回事么?”哪回事呀?你倒说说呢?
要么就是:“感情就那么回事。”你懂感情么?
其实什么都没看明白,不懂装懂,还自我感觉超鸡良好。
神烦。
谁说武大不解风情的,在我认识的男人里,就这男鬼最像男人了。
金圣叹评《水浒》的时候,洋洋洒洒写了很多人物。
我直着眼睛看他的板条体,看得眼睛都竖起来了,最后得出了结论。
他特别不喜欢宋江。金圣叹评花荣的时候,也要顺带骂一下宋江,夸花荣对宋江情感真挚,“然,真者终成小卒,假者终成大王。世事如此,何可圣叹!”
反正他就是看宋江不顺眼!
再要么就是黑脸李逵,扛着一对鸟斧,动不动就要去京城杀了鸟皇帝,夺了鸟位的。
你算个鸟啊!
就是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物,也博得了金圣叹以及各路点评看客的好感。
我有时候确实不理解中国人的审美,难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傻人有傻福。傻李逵就是一个有人疼有人爱的傻弟弟。
水浒里面,唯独武大郎,世人都不说他,从古至今,武大郎都无法甩掉贴在他背上的标签:窝囊、懦弱、丑陋、卑微,活脱脱就是一个可怜虫,一辈子就逞了一次能,捉奸的时候,可惜就此命丧黄泉。
悲剧啊!
可是,谁又能笑谁呢?
每个男人身体里,难道都没有潜伏着一个武大郎?
每一个人都有的。有英俊潇洒但粗鄙卑俗的,有心思纯良但容貌丑陋的、或家境贫寒因此而自卑自怜的,有家境出众但人品恶劣的,
世事都难十全十美,更何况人呢?
谁又能笑谁呢?这个世界上,每个男人都会变成武大郎,因为每个人都会有卑微和懦弱,只不过有些人把它们赶到了角落里。
赶到角落里,它也是存在的。
因此我对武大郎充满了同情。对男人这种生物,我敬而远之。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问他:“你哪来钱的?”
他嗫嚅着说:“桌上有个钱包。”他指了指客厅桌上一个桃粉的钱包。
那是玛丽苏的钱包。
我暗自窃喜。
让玛丽苏哭去吧,反正他俩是一伙的,武大拿她的钱,也不算偷。
谁让她上辈子欠他的呢。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武大还真是会投胎。
好歹上帝也照顾他一次。
就凭玛丽苏这个28岁跑遍情场的中青年边缘剩女,她捡到武大,算是赚到了,有什么不知足的。
花她一点钱,还不是小case!
问题是,武大拿她的钱,给我买东西了。
还买了一支口红。
买菜就算了,买口红就说不过去了。
我想想,把口红弄弄干净,招手向武大面授机关:“那,等会玛丽苏醒了,你就把这支口红给她,告诉她,这是你买给她的,听懂了没有?”
武大显出一脸迷茫:“可是,这是买给你的。”
我急了:“你笨啊!你买给我算哪门子事!”
武大还是一脸的迷茫:“但是,我不是买给她的,这是说谎。”
我怒了:“你还想住在这里吧?!把我惹毛了,拿柳树条儿打得你永不超生!”
武大马上被吓住了,他的脸也瞬间变成了土灰色。他呆呆地看着我,好像突然看到了地狱阎王一样。
我瞪着他,觉得达到了震慑效果,慢慢露出笑脸,说:“武大,我也是为了你好,你不懂女人,我懂的,你照我说的做就行了,我不会害你的,懂么?”
武大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站起来跑去厨房。
出来时候,手里拎着一个饭盒。
他憨憨地笑:“我给你做的午饭。”
我慢慢打开,竟然是青椒鳝鱼丝,腥香的香气扑面而来。
我尝了一口,堪比人间绝美,香滑可口。
最关键的是,黄鳝大补,估计玛丽苏的钱包要被掏空了。
这个烂洞,我也是没法帮他圆了,他们夫妻俩的事,他们自己解决去吧。
我心情超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