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面前少年明亮的双眼,班修似乎看到了曾经初入江湖的自己……
那时那个少年也有一双这样的眸子,清澈明亮,似乎能照亮人心。
“也好,免得将来对着青山终老之时,才后悔起今时的选择。”班老头嘴里轻轻嘟囔着,却没有让沐尘听见,伸手从怀里抽出一册薄薄的书页。
“去把这书上我写的字摹写一遍。”
沐尘接过书页,轻轻翻开刚要细看,却被班老头阻止,“时间紧,先不要看,直接运行我教你的那套心法,摹写记忆。”
沐尘不明所以,乖乖地照办,只是伸手一摸袖口,却是突然想起自己常用的那支紫竹笔已经被秋水芷拿走了,不禁望向摇椅上的师父。
班老头轻笑一下,眼睛稍稍一闭,“也差不多是时候了。”随手向着刚刚秋水芷离去时的方向一招,一道如风般迅捷灵动的气息悄然自远方的天际出现,虽然看不见却让人能够感受到它的存在。
那道气息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向小店方向接近,眨眼间一道青紫色的光芒钻进了小店,如同一个欢喜的孩童般绕着屋顶飞快地盘旋了两圈,最后乖顺地落在一只干枯的手掌之上。正是刚刚被秋水芷拿走的那支笔。
沐尘此刻一脸地惊叹,,“这难道真是那支攀风笔?我还以为你是在骗那秋水芷呢。”
“哼,要不怎么说你们年轻人就是见识短浅。”摇椅上的老头一脸疼惜地轻抚着掌心的那支攀风笔,那笔也如同拥有灵智的生灵般轻轻弯下,接受着老者的抚摸。
此刻沐尘却是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一脸震惊地呆呆望着这支在自己手里平平无奇的笔。
手抚着攀风笔的老者如同对自己的孩子一样温柔道,“好了,回去吧。”那支散发着青色光芒的笔竟发出了一种不满与嫌弃的情绪,直到老头右手轻弹了笔杆一下,那攀风笔方才不情不愿地飞向沐尘手中。
只是刚落到沐尘手里,原本充满了灵性与活力的攀风笔,立刻光华散尽,哪里还有半分刚刚的样子。明显一副瞧不起他的样子,但他却又无能为力,这笔在他手中也十余年了,一直是这幅熊样子,不然他怎么可能身怀重宝却从不知情。
仔细打量着这支笔,却依旧是发现不了这笔的半分端倪。
“它怎么又成这样了?”沐尘不禁有些气结。
“少废话,赶紧写,等写完这些你自然清楚。”班老头没好气地催促着。
轻轻捋顺笔锋,沐尘伸手从桌上的纸堆中抽出一张,放在桌上用镇纸压好,轻轻翻开书页的封皮。
这是一册泛黄的书页,大概只有八九页,看字迹应该是班老头自己写成的。
入目是一片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巴掌大的书页上,每一页都有数百字,一般人若是看到这一团团黑点般的字迹,别说临摹了,光是看都会觉得头疼。
但是沐尘却毫无这种困扰,在他眼中,这份老头书写的书页中每一个字都自成一体,字迹虽小却形神兼备,神完气足。与之相比,自己的字虽然漂亮,却少了几分神韵。
来不及欣赏与体会书页上的字,缓缓地放松身心,进入到那种特殊的呼吸节奏,沐尘似乎又与这周围的环境融为了一体,他的心跳与呼吸都与这天地的某种运转的韵律相合,只是他自己似乎都未曾发觉自己此刻的特殊之处。
此刻的他,意识似乎已经神游天外,手中的运笔只不过是一种本能的动作。
摇椅上的班老头不知何时终于站了起来,看着沐尘笔下的运转,虽未蘸墨,却有淋漓的墨迹自洁白的笔锋流淌而出,落在纸上。
虽然是让沐尘照着书页摹写。但与班老头给沐尘书页上写的小楷不同,沐尘书写的却是行书。只是二者本完全不同,但却有一种相似的气质隐隐体现着二者的联系。
满意地轻轻一笑,班老头手一挥沐尘手中的那支笔透出一抹青光,沐尘的运笔顿时如飞般加速,原本临摹的些许滞涩消失不见,以一种非人的速度迅速地在纸上挥毫泼墨起来,而他自己却毫未察觉。
心里估算着那秋水芷返回的速度,与沐尘摹写所需要的时间,班修微微一笑。
转过头,看着屋内的两排货架,上面是形形色色的破烂物品,但面对着它们,班老头的眼中却露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
不知想到了什么,班老头不禁傲然一笑,轻声道,“美人迟暮,明珠蒙尘,世间憾事,把你们摆在这也是对不住了…”说罢,也不见他怎么动作,货柜之上的物品突然消失不见。
“既然我这徒儿选择了这条路,那就待我用你们为我这傻徒儿谋一份前程”
班老头微驼的背不自觉地直起,“我班修的徒儿,那定然要胜过你们那群老不死的榆木疙瘩徒弟”望向沐尘的目光充满着从未在他面前表露的慈爱,自言自语道。
说罢,继续来回地轻轻在这不大的小店里走了两圈,黝黑的货柜,自己躺了十多年的躺椅,还有窗台上少年不知从哪挖来的一株野花……
“呵,人老了就是念旧。”收回轻扶着货架的手,班老头自言自语地念叨着。
不知从哪里掏出两张信纸,以指为笔,一些字迹悄然浮现在纸上。又掏出一张描绘着一些纷杂的线条的暗黄色皮纸,放在桌面上,转身就要走向门外已经稍小一些了的雨中,却好像想起了什么,回身从手上摘下了一枚纯黑的宛如木质的戒指。
回头看了眼依旧沉浸在那玄妙的心境中的沐尘,眼中似乎还能依稀看到这孩子当初的模样。
打消脑海中的点点思绪,班老头豁然转身,走进了门外的雨帘。不带一丝烟火气,甚至连一点雨滴也不曾惊动。
书桌旁,沐尘的手一刻不停,他甚至闭上了双眼,只凭着对那书页上字迹的某种玄妙感受,飞速地摹写。
只是在班老头走出屋门的一刹那,不易察觉地稍作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