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2
白帆骑着电动自行车在公路上行驶。
春水骑着摩托车在公路上疾驰。
摩托车的后座上，拴着一大块牛肉。
春水一边骑车，不时地腾出左手，摸一下后座上的牛肉。
春水和白帆迎面错车前，春水对白帆摆摆手。
白帆也对春水摆摆手。
春水疾驰而过。
白帆疾驰而过。
553
白帆骑着自行车进了村。
来福拎着一块牛肉往回走。
白帆看见来福，下了车子，说，来福哥。
来福一抖手里的肉，说，回来了？我买点肉。
白帆问，谁家杀猪了？
来福说，哪儿啊，这是牛肉，玉洁家的牛在李满仓家吃了面粉，撑死了。
白帆说，真的假的？
来福把手里的肉递到白帆面前，说，这还能有假吗？你看看，是猪肉还是牛肉？
白帆看看来福手里的肉，说，没有肉膘，不像是猪肉。
来福长出一口气，说，牛肉！
来福说完，拎着牛肉，走了过去。
白帆骑上车子，向前奔去。
554
白帆推着自行车走进院子。
树荫下，玉洁爹拿着蒲扇，赶着苍蝇。
刘一刀正坐在凳子上“吧嗒吧嗒”地抽着烟。
玉洁爹说，白帆来了？
白帆道，嗯，牛咋死的？
玉洁爹说，咋死的，撑死的。昨天牛在李满仓家吃了面粉，撑死了。
白帆叹口气，说，唉——真是祸不单行，给我割五斤。
刘一刀掐灭手里的烟，拿起刀，一刀下去，一块肉割下来。他把肉装进方便袋里，丢到电子秤上。
电子秤的指针一下子指在二点五千克的位置。
白帆伸手挑起大拇指，说，开眼了，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刘一刀皱起眉头，把手中的刀“嗖——”地一声丢向案板。
刀“咚——”一声扎到案板上，不停地晃动着。
刘一刀冷着脸，问，你说我名不符实？这么多年了，还没有人说我刘一刀名不符实，你说说我咋就名不符实？
白帆连忙说，刘叔，你误会了，我说的是正副的副，不是符合的符，这句话的原本意思是，有大的名声，必定有过人的本领。
刘一刀没说话，半信半疑地看着白帆。
白帆从口袋里掏出钱，递向刘一刀，说，不信，你查查字典看看。
刘一刀用手一指玉洁爹，说，给他。
白帆拎起电子秤上的肉迈步往外走。
玉洁爹数着手里的零钱，说，孩子，你等一等，我还没找你钱呢。
555
饭店胖老板看看牛肉，摇摇头，说，我看着牛肉好像是死牛肉。
春水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说，牛是今天早上撑死的，吃了面粉了，我是小槐树村的，我叫李春水。
胖老板依然摇头，说，我们饭店讲究色香味俱全，你这肉——你到别处看看吧。
春水迈步往外走。
556
春水骑着摩托车进了县城，放慢了车速，留神地看着街道两边。
路边一家店铺的牌子上，写着，徐记酱肉馆。
春水停了摩托车，锁好，搬起后座上的牛肉，走进后厨。
女老板指指春水，问，你干啥？
春水把牛肉放到案板上，说，牛肉要不要？
女老板走过来，看了看，说，好像是死牛肉。
春水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说，牛是今天早上吃了面粉撑死的，我是小槐树村的，我叫李春水，这是我的身份证。
女老板说，谁知道你这玩意是真的假的，病死的吧？
春水说，身份证还有假的，我不能为这事弄个假身份证吧，再说时间也来不及啊……
女老板拿出手机，翻着号码，拨出去，说，马莉吗？——是我，哎，——还行，我问你个事儿啊，我这儿来了一个卖牛肉的，说是牛吃了面粉撑死的，真的假的？——确实有这回事儿啊——这个人叫李春水，长得不到一米七——噢——噢——也够倒霉的了——那行——好，有空来玩，再见。
春水说，我没说假话吧？
女老板挂了电话，对春水说，毕竟成色差，便宜点，我留下。
春水慢慢地点点头，说，好，那就便宜点。
557
春水骑着摩托车在公路上疾驰。
558
春水拎着一方便袋水果走进病房。
玉洁正望着床头柜上的那束百合花出神，听到脚步声，她扭过头，说，来了。
春水盯着床头柜上的花，问，哪来的？
玉洁说，别人送的。
春水问，谁送的？
玉洁说，白帆，瞎买，乱送。
春水说，真是，这玩意儿，蔫吧了，干吧了，啥用都没有，不实用，一点都不实用。
玉洁似是而非地点点头，道，嗯——
春水应道，嗯。哎，秀玲嫂子呢？
玉洁说，刚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春水说，这几天可是辛苦她了。
玉洁说，是。
春水说，让她休息几天，我来照顾你。
玉洁头摇得像拨浪鼓，连忙摆摆手，说，不行不行，过几天就出院了，你一个男的不方便。
春水把床头柜上的花束往旁边靠了靠，把手里的水果袋放到床头柜上。
不大的床头柜上，水果和鲜花挨在一起，显得有点挤。
559
刘一刀站在玉洁家的院子里，抬头看看天空的太阳，又看看旁边的玉洁爹，站起来抻个懒腰，说，老哥，我看要买的也差不多都买了，没来的可能也就来不了了。剩下的你就放到冰柜里，谁要你就给他割，我也回家了。
玉洁爹说，吃了饭再走，我到来福家小卖点买点现成的。
刘一刀摇摇头，说，拉倒吧，嫂子和玉洁都不在家，吃饭就免了。
玉洁爹说，饭不吃你割点肉，忙乎半天了，再说了，这也是规矩。
刘一刀抓起案板上的刀，一刀下去，一块肉割了下来，他拿起肉，放进一个方便袋里，说，恭敬不如从命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玉洁爹说，你的秤和刀借我用用。
刘一刀沉吟一下，说，秤你先用着，晚上给我送过去就行，至于刀吗——
玉洁爹不解地看着刘一刀。
刘一刀拿过刀，把案子上的肉很快地割成大小相似的许多块，说，谁买就给他一块，再不行你就用菜刀，也不费事儿了。
玉洁爹说，好，好，大兄弟，真是多亏你了。
刘一刀把刀用油布包好，拎起方便袋里的牛肉，走出院子。
玉洁爹把剩下的牛肉分别装进方便袋里，拿进屋里。
玉洁爹走到屋里，打开冰箱，把牛肉放进去，关上冰箱门。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摩托车的声音。
玉洁爹走到门口，喊道，春水，回来了？快进屋。
春水走进屋里，问，都卖完了？
玉洁爹指指冰箱，说，还剩了点儿，，也不是太多，不卖了，留着自己吃得了。你那些都卖了？
春水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玉洁爹。
玉洁爹没接钱，走到冰箱前，打开冰箱，拿出一块牛肉，递给春水，拿着。
春水接过牛肉，把钱递给玉洁爹。
560
春水拎着牛肉走进屋里。
李满仓站起来问，牛肉都卖完了？
春水说，嗯，基本上吧。
李满仓说，今后他家的事儿你还是少掺和。
春水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李满仓拿起电话，摁了一串号，说，孙会计，我李满仓，玉洁家牛肉，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那好，那就麻烦你了，你就多费心了——好好好，再见再见。
561
孙会计迈步进了玉洁家院子，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在家吗大叔？
玉洁爹迎过来，说，稀客稀客，快坐。
孙会计坐到椅子上，说，这两天你可是够倒霉了。
玉洁爹摆摆手，说，唉——甭提了。今天，你在大喇叭上招呼乡亲们，来家里买肉，可是帮了大忙了，牛肉早早的就处理得差不多了。
孙会计说，实话实说，你家牛的事儿，开始我都不知道，是听二大爷说的，包括在大喇叭里号召乡亲们到你家买肉，都是二大爷告诉的。
玉洁爹不置可否，道，噢——
孙会计说，大叔，最近你们两家发生了不少事儿，你家倒霉，二大爷家也不肃静，你也知道，农药的事儿他家就损失了好几千。这不，玉洁在他家伤了手，你家牛又在他家出了事儿。二大爷在咱们村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大叔你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这些事儿总得有个了结。我说个解决办法，你们商量商量，看看行不行。玉洁的医疗费，二大爷家出，把他家的牝牛包赔给你家，卖牛肉的钱顶一部分误工费和伤残补偿，关于玉洁的伤残，你看看咋补偿好，你们合计合计，出个数，另外，看看还有啥要求，我给你们传传话，帮着说和说和。
玉洁爹说，二大爷家也是挺倒霉的，这些事儿也不能都怨人家，玉洁呢，也确实是落下残疾了，所以，你说的那些话，前半截我都同意，至于最后说的玉洁的伤残赔偿，就不用了。
563
孙会计又来到李满仓家，把协商的结果告诉了李满仓。
李满仓看着孙会计说，行，好，嗯——你觉得这里边会不会有这么一层意思，我李满仓是村干部，你孙会计也是村干部，人家有话没法说，想说不敢说呢？
孙会计摇摇头，说，我感觉，这些事儿，放到谁身上，这么处理尽管不能说百分之百合理，可也能说得过去。
李满仓长出一口气，说，这些事儿总算有个眉目了。尽快兑现了。
孙会计说，应该。
李满仓抓起桌子上的电话，说，我这就告诉春水，把牝牛给玉洁家送过去。
孙会计连连点头，说，好，二大爷这事儿办得让人佩服。
564
春水牵着自己家的牝牛走进玉洁家院子，把牛拴到牛槽上。
玉洁爹迎出来，说，你看——你看——你还真把牛牵来了。
春水说，玉洁受了伤，牛也是在俺家出的事儿，要不我们过意不去。
玉洁爹说，咱们两家都挺倒霉的。
春水说，寻思过去的事儿也没啥用，还是好好看看，怎么把以后的事儿办好，把以后的好日子过好。
玉洁爹深深点点头，说，你说得还真挺对。
春水对玉洁爹说，叔，这头牛哪都好，就是到现在还不怀崽儿，别人家的牛一年下一个牛犊子，找人看了好几回了，也没管事儿，实在不行，把它卖了再买一头牝牛。好在这头牛个头不小，就是卖给宰把子也能卖上价，再买头牝牛不添钱也轻松。
玉洁爹随声附和，说，嗯——行——有道理——再说吧。
565
春水开着三轮车，离开医院。
车斗里坐着玉洁和秀玲，还装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566
春田走进银行信贷主任办公室，把房产证、银行卡、担保书放到主任的桌子上，说，这回总行了吧？
主任看也没看，把那些东西推回到春田面前，说，你先拿回去。
春田骤然变色，说，啊，都这个时候了，你可不能变卦啊，再说我这些东西齐全，手续合理合法……
主人笑了笑，摆摆手，说，但是不和我们的规矩。
春田疑惑地问，还有啥规矩？
主任说，大额贷款也得预约，你明天来吧。
春田长出一口气，说，我以为又出啥差头了呢。
主任说，支持你，既是对农村个体经济的支持，也是对乡镇经济发展的支持。
春田鞠个躬，敬个礼说，感谢感谢。
主任笑着说，你这是哪国的礼节啊？
春田笑着说，我都不知道咋感谢你好了。
主任摆摆手，说，感谢不用，你把厂子弄好了，就是最好的感谢。
春田点点头，说，决心我就不表了，咱往下看吧。
567
春田走进镇长办公室。
韩镇长站起来，说，春田你坐。
春田坐到沙发上，说，贷款的事儿办利索了，感谢你对我的支持。
韩镇长坐到椅子上，说，感谢的话就不说了，把这摊子事儿干好就是对镇党委、镇政府的最好感谢。这样，去买机器的时候，让农机站的沈站长跟你去，他对这类事情比较有经验。你准备啥时候动身？
春田说，我寻思明天就走。
568
李满仓一惊，道，啊——你说得都是真的。
春田说，你还不知道我吗，我说这谎有啥意思？！
李满仓说，就算机器弄回来，收粮的钱哪儿来？
春田说，这你就不用管了，活人还能让尿憋死？车到山前必有路。
李满仓说，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你能把这事儿办成了。既然这样，那就让春水跟你一起去一趟吧，多个人多个心眼。
春水说，那用带啥东西不？
春田站起来，说，啥都不用带，五点半咱们就动身。
春水说，那行，到时候我去找你。
春田走了出去。
二大娘不安地说，春田弄得这一套靠不靠谱啊？我总觉得悬大呼的。
李满仓说，开始我以为，他连厂房都弄不起来。现在厂房弄起来了，机器的钱也没用咱操太大的心，我看行。
二大娘说，摊子铺得这么大，万一有点啥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满仓说，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春田的事儿啥时候用咱操过心，再说了，你不看看谁的儿子？！
二大娘撇撇嘴，说，你以为你怎么地啊？草帽子事儿还少办了？
李满仓头一扬，说，人非圣贤，那棵大树还不掉个叶啦？！
569
呜——
火车一声长笛，车轮撞击着铁轨，轰鸣着向前驶去。
春田、春水、沈站长坐在座位上。
沈站长说，说干就干，有胆识，有魄力。
春田笑了笑，说，跟您比就是小巫见大巫，您是国家干部，吃皇粮。
沈站长说，一脚踢不倒的俩半钱，上挤下压中间斗，没什么意思，不像你，给自己干，想咋干就咋干，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不干，谁也管不着，多幸福。
570
春田、春水、沈站长跟着销售副处长从厂房里走出来。
副处长说，你们要的这个型号是我们的主打产品，比较畅销。
571
业务员把宣传资料递给春田他们。
副处长说，你们再合计合计？
沈站长说，别的没啥说的，就是价格高点，再落点儿。
春田说，我这是个人办厂，不象章体那么有实力，真得便宜点儿，要不我们买不起。
副处长说，我们全国统一定价，你们那里就有我们的设备，我不知道事先你们去没去，不过我们都有记录，不信你就问问他们。我们的产品实行三包，代办托运，负责培训技术人员，负责指导安装、试运行，没有问题之后再撤人。
沈站长看看春田，问，你看过吗？
春田点点头，说，可以考虑签合同。
572
柜台内的业务员把银行卡从窗口里递出来，说，对不起先生，你的卡里没钱了，您是不是拿错卡了？
春田愣住了，接过卡来翻翻正正地看了看，说，没错啊，就是这张卡呀，我只有这一张卡呀，你说卡里没钱？
业务员说，没有钱。
春水走过来，问，咋的了？
沈站长走过来，说，有啥差头咋地？
春田苶呆呆地说，她说——卡里没钱——
俩人惊住。
春田说，以前有钱吗？
业务员说，您自己的卡您问我？！自己去看记录。
573
春田匆匆跑到柜员机前，把卡插进去，输入密码，查看余额。
柜员机的屏幕上历史显示出一串数字，8.00元。
春田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春水和沈站长把春田扶到座位上。
春田傻愣愣地说，咋整？这可咋整？把我卖了也还不起啊。
沈站长问，卡用过没有？
春田说，就是把钱存进去再也没用过，存的时候是在柜台办的。
沈站长问，在银行不能是钱没存上吧？
春田说，存上了，我还在柜员机上看了。
沈站长说，没看出柜员机有没有异常？
春田说，没看到有什么不一样啊。
沈站长说，你确定之后再也没用过？
春田说，太确定了，昨天刚把钱划进来。
沈站长说，出事儿了！打幺幺零，报案，马上报案！！
春田问，在这儿打还是回去打？
沈站长说，在这儿打，前面加上咱们那里的区号。
春田掏出手机。
574
列车向前疾驰。
车窗外的树木、村庄、田野匆匆往后闪去。
春水说，回去之后，这事儿还不能让家里知道，要不会跟着着急的。
春田无精打采地说，嗯——
春水说，要不就说，设备暂时没货。
沈站长说，可以，要不没法交代，回去咱们先到公安局。
春田说，还去干啥？不都说明白了吗？
575
警察问，就这些。
春田说，就这些。
警察指指桌子上的本子，说，把电话留下，随时联系。
三个人出了经侦队往外走。
沈站长突然扭身往回走，说，我把手机落到屋里了。
沈站长走进屋里，压低声音问，是不是他自己把钱取出来了。
警察摇摇头，说，这个可能性不大，我们到银行去过了，钱是在外地弄出去的，不过，破案之前，啥都不能确定。
沈站长说，是不是应该严密监控他家的资金动向。
警察说，嗯。
576
韩镇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道，这个春田，不能跟我耍心眼吧？
沈站长说，我估计不会，他可能真是受害者。
韩镇长说，问题是镇里替他担着不少担子呢，这样，这个事儿先别声张，不要再告诉别人了，以免产生不良影响。咱们勤到公安局催一催，我相信这个事儿会弄清楚的。
沈站长说，行，我就不信这事儿就破不了了，鸟飞也得有个影儿吧。
577
春田回到开发区的住处。
翠红看看春田，说，我怎么看着你不大对劲儿呢？好像有点恍惚。
春田一惊，说，啥？噢——，我——有点累，操心的事儿太多了。
翠红说，你也别太着急，该吃吃，该喝喝，遇事儿别忘心里搁。人家没有设备，咱就等一等，正好借机好好歇一歇。
春田支吾着说，唉——光说不着急，厂房空着，设备进不来，粮食的事儿就不能张罗，贷款可都是有利息的，你说我咋能不上火呢？
翠红说，还得想开，就是着急，啥事儿也挡不了不是，要是管事儿，我也陪着你一起着急上火。
春田没说话，只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578
饭桌上，李满仓对春水说，赶紧吃口饭歇着去吧。累了吧？
春水说，是有点累了，又是汽车又是火车的。
579
集市上熙来攘往，人流中，春水推着骑着摩托，双脚不停地点着地，慢慢往前走。
玉洁推着自行车迎面走来说，赶集？！
春水说，赶集！？
玉洁对春水说，你看这事儿弄得，钱花了，还搭上一头牛，想开些。
春水对玉洁说，你看你，年纪轻轻手就伤了，还落下残疾了，值得庆幸的是得亏机器停得及时，要不然，多可怕。
580
早饭后，玉洁爹牵着牛，先来到村北的河沟边，把一根细长的钢筋插进土里，把缰绳接上一段绳子，拴到钢筋上头弯出的扁形环里让牛在坡地上吃草。
玉洁爹拴好牛，就到棉田里和玉洁给棉花打杈去了。
中午回家之前，玉洁又来到河沟，看到牛把已能够到的草都吃净了，干干净净一个大圆圈。玉洁拔出拴牛的钢筋，牵着牛往前走了走，把钢筋插进地里，又找块砖头砸牢，回家做午饭去了。
过了一会儿，玉洁爹远远地往拴牛的地方看了看——牛吃了青草，是不怎么需要喝水的——就扭身往家走去。
581
天空骤然阴沉下来，下起了雨，雨不大。
玉洁和爹赶紧把柴禾以及一些怕雨淋的东西往屋里拾掇。
玉洁看看收拾得差不多了，说，要不我去把牛牵回来？
玉洁爹仰头看看天说，吃饭，不一定能下大，吃完饭再说吧。
饭还没吃完，雨就下大了，瓢泼一样，像漏了天河。
玉洁赶紧穿上靴子，一边往身上披着雨衣，一边一擦一滑地跑出院门。
过了一会了，玉洁满身泥水地尖叫着跑了回来，爹，快，牛陷到沟里了。
玉洁爹对于兰说，你快到二大爷家，让他多喊些人，拿些绳子、铁锨、木板、铁丝什么的……
玉洁答应着跑了出去，道，哎——
玉洁爹拿着铁锨、绳子、铁丝和一块厚壁木板，戴上草帽，脖子上系块雨布，跑出院门……
582
村里电线杆上的大喇叭响了起来，李满仓的声音在风雨中的村庄上空回荡，兄弟爷们注意了，兄弟爷们注意了，玉洁家的牛陷到村北的沟里了，都带着绳子铁锨木棍木板，赶紧去帮忙，赶紧去帮忙……
583
玉洁爹踉踉跄跄，咧咧歪歪，摔了几跤之后，满身泥水气喘吁吁地来到沟边。
牛陷在沟里，身子一动不动，只有脑袋不时地摇动。沟里的不停地向下游流淌着，水位在缓慢升高，如果水漫过牛头，牛就完了好在还有一段高度。
玉洁爹把东西放到坡上，蹬掉靴子，手拿铁锨下到沟里，当他脚踩到沟底的时候，发现是细沙底，水还不深。水下这种沙，踩上去感觉还挺硬实，一旦陷下去，越挣扎陷得越深，俗称“嘬牛沙”。含水量足的时候，你永远也挖不出多深的坑来，因为你这边挖，四下里随时淤积过来。玉洁爹丢掉铁锨，拿过厚木板，来到牛的身后，摸索着把牛尾巴从淤泥里拽出来，把木板从牛的两条后退间顺着水流贴着肚皮一下一下地往泥里送……
村里人陆续赶来，李满仓、春水、春岩、孙会计、梅贞仕、马三子、来福等前前后后来了几十人，在支书和三大爷的指挥下，有的帮着玉洁爹往牛肚子底下探木板木棍，有的用铁锨把水沟往外侧开阔，试图把水从旁边引走，又把水沟从内测开阔开深，垫上木板……
终于，木板从牛的前后两腿间穿过又有无数的绳子在木板下穿过，几十人远远近近的拽了绳子等着一起使劲。
几根木棍从扭身子底下横着穿过，摊到水沟内测的木板上……
一切准备就绪，李满仓几个人站在坡顶上喊，大伙儿看着手势，一起使劲。
李满仓手一挥，嘴里一起高喊，一二，拽！一二，一二……
众人拽绳的拽绳，撬木棍的撬木棍，齐声喊着号子，一点一点地一口气儿把牛从淤泥里拽了出来。
牛出了淤泥，喘了两口气，挣歪着几下爬上坡顶，身子一抖，身上的泥水四射。
近处的人下意识地躲闪一下，相互看看满身的泥水，哈哈大笑。
春岩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笑着说，个****的，还挺欢实。
李满仓笑道，还躲啥呀。
春水说，可不。都泥猴似的。
梅贞仕说，救过来就好。
众人一片欢腾。
玉洁和爹把绳子，木板木棍之类的东西在水里洗干净，都弄到坡顶上。
玉洁爹说，都到家，都到家，先喝点水，咱喝两盅。
众人都找自己的东西。
李满仓说，拉倒吧，这么多人，要是去了，这忙等于没帮。
孙会计说，对，谁家还没点事儿。
梅贞仕说，伸伸手的事儿。
春岩说，都是乡里乡亲的，外道了。
……
584
韩镇长走进队长办公室。
高队长站起来，和韩镇长握手，说，稀客稀客，有事儿吧。
韩镇长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来问问，我们镇春田那个案子有进展吗？
高队长说，进展有，但是还没有结果。初步认定是有人利用银行系统漏洞，进入银行系统，我们正在进一步追踪嫌疑人。你堂堂镇长，这事儿也管啊？
韩镇长说，这不是正管吗？首先春田是元和镇的村民，再者他这笔钱是办乡镇企业的钱，还有，就是他的这笔钱是贷的款，我拿镇里的资产抵押帮他贷的。
高队长说，挺聪明一个人怎么办这么一出事儿？
韩镇长说，嗨，我这不是着急发展当地经济吗？！你就多费心，尽快查一查这个案子。
高队长看看韩镇长，说，刚才这话说得不对，为经济发展保驾护航，是我们的责任，你就放心，我们会尽心尽力的。
韩镇长说，首先是这事儿我有责任。再者春田是个村民，这些钱不是个小数目，我也是怕他受不了。
585
这天，镇政府会议室里座无虚席。
主席台上方的台楣上，写着大字的条幅“GT县黄牛节动员大会暨元和镇推进扩大黄牛养殖工作会”。
李满仓、李壮田坐在下面，桌子上放着文件，认真地听着。
韩镇长拿着稿子，对着麦克讲话，说，鲁西黄牛是我国著名的“五大名牛”之一，主产于SD西部，被毛呈棕红或浅黄色，以黄色居多，故名鲁西黄牛。鲁西黄牛是我国名贵牛种之一，其体躯高大，结构匀称，健壮威武，细致紧凑，为役肉兼用。不仅是广大农民朋友搞好农业生产的好帮手好朋友，而且肉用价值高，闻名海内外。牛肉、牛皮(皮质密，韧性好，先进机器能分割六层)，多用于出口，深受国内外客户欢迎.以其优良的品质深得全国各界朋友的喜爱，以其丰厚的经济效益，成为人们发家致富的一条新路。受到省内外许多广大农户和厂家的青睐……
585
李满仓回到村委会，把文件递给孙会计，说，上面号召养牛，你把文件给乡亲们念一下子，多念几天。
孙会计接过问价，看了看，说，以前我只知道咱们这里的黄牛不错，没想到会有这么好，参加黄牛艺术家还有说法，养牛还有一些优惠政策，不错不错，好事儿，正事儿，真得得好好说一说
电线杆顶上的大喇叭里传来孙会计的声音，——为全面推进我镇的黄牛饲养工作，镇里鼓励家庭养殖，支持规模养殖，镇党委、镇政府积极协调农行和信用社，给予适度的资金支持……
587
春田正躺在床上看电视，手机响了，他看了看号码，接通，说，你好，是我，——你好你好，——是吗？这么快就破了。那好，我马上去。
翠红问，什么破了。
春田一下子坐起来，兴奋的说，噢——是那个——面粉厂的机器，让我过去看看。
翠红看看他，说，你小心着点，毛手毛脚的，让春水跟你去。
春田揣起手机，拎起皮包，答应着走了出去。
588
春田和春水走进屋里。
春田说，这么快案子就破了。
高队长说，不但案子破了，而且钱还全都追回来了，一会儿你和我们会计到银行转一下帐。
春田问，他是咋把我的钱弄走的？
高队长说，这小子是个网络高手，他发现银行系统有漏洞，就进入了银行系统，窃取了数据，你的卡里钱数额较大，就给他弄走了。
春水问，你说钱都追回来了？
高队长说，是都追回来了。
春田说，还好，他没给挥霍了。
高队长说，他聪明就聪明在这里，一挥霍不就显出不正常来了？
春水说，这么狡猾不还是被你们抓住了？！
高队长说，到什么时候，邪都不能让压正。
589
春水对春田说，你走吧，我到街里办点事儿，有事儿电话联系。
春田骑着摩托车向前驶去。
春水也骑上摩托车，往街里走去。
590
春水骑着摩托到县里车市，把一块写着“卖车”的纸壳立在车把上。
591
李满仓扛着锄头从的地里回来，沿着村街往前走。
玉洁爹领着朱兽医往回走。
李满仓连忙问，他叔，咋啦，牲口闹病了？
玉洁爹说，就是不怀崽儿，还瘦。请大夫给看看。
李满仓说，八成是那回在水沟里着，让凉水给激着了。
玉洁爹说，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咋回事儿，看看能不能治好。
592
春田兴高采烈地走进办公室。
韩镇长看看他，没说话。
春田说，钱全都追回来了，一分不少。
韩镇长看看他，说，我知道了。
春田说，你早就知道了？
韩镇长面色生动起来，说，高队长给我打电话了。
春田说，这些日子让你也跟着着急上火的。
韩镇长说，这事儿也不怨你，好好的，办你的事儿去吧。
春田答应着走了出去，唉，好。
春水接过钱，数了数，装进口袋里，把车钥匙递给买车的年轻人，迈步旁边来到卖自行车的市场。
593
玉洁爹把牛从牛棚里牵出来，拴到院子里的枣树上。
朱兽医拿出眼镜，他的眼镜腿儿后侧是两个圆环，用一段松紧带连接，套在脑后，非常结实，不用担心眼镜会掉下来。掏出一个小电筒，用带子固定在脑袋的右侧，打开开关。他伸左手抓住牛鼻子上的皮钳，蹲下身子，用右手的镊子撬开牛嘴，借着电筒的光，在牛嘴里看了半天，点点头，又拿出温度计，走到牛身后，反复测了体温，说，弄点水，我洗洗手。
玉洁端过脸盆，连同肥皂和毛巾放到院子中的石桌上。
朱兽医冲洗了镊子、温度计，洗了手说，我给你拿几盒药，再给你开个药单，你到中药铺去抓，回来用药锅子熬，熬好后掺到饮牛的温水里，多拌些饲料，用完这些药，我看就差不多了，万一不起作用，卖了再买一头。
玉洁爹说，进屋坐会儿，喝口水。
朱兽医进屋，坐在桌子的东侧的椅子上。
玉洁把早就奇好的茶水端过来。
玉洁爹掏出刚买的烟卷撕开，抽出一支递给朱兽医，打着打火机，点着，而后自己点着一支。
朱兽医抽着烟，拿出纸和笔，写药单。
玉洁爹心里七上八下地问，能治好吗？
朱兽医说，试试吧。
594
春水骑着自行车来到牲口市场，下了车子车，推着车子往前走，不时地左瞅瞅，右看看。
595
村口大槐树下，坐着几个老人。
春水推着自行车往回走，后座上拴着一头健壮的黄牛。
一个问，摩托车呢？
春水说，卖了。这不，买牛钱不够。
几位老者纷纷点头称赞。
有的说，是过日子的样儿。
有的说，正经庄稼人。
有的说，嗯，是秦琼那两步走。
596
几辆装载着面粉加工设备的卡车驶进面粉加工厂，设备上还盖着防雨的帆布。
卡车停下，车上先后下来几个穿着工作服的年轻人。
春田迎过去。
一个员工指着戴眼镜的年轻人说，这是我们负责安装调配工作的刘工程师，刘工。
春田伸手握住刘工的手，说，你好你好。
刘工说，看看厂房吧。
春田对着屋里喊，翠红，翠红——
翠红站从卡车边走过来，道，唉——
春田说，你把厂房的图纸拿出来。
翠红答应着向屋里快步走去，好。
春田对刘工说，按照生产规模，厂房是请设计院设计的。
刘工点点头，说，那就没问题了。
翠红拿着图纸走过来，递给春田。
春田展开图纸，拿到刘工面前。
刘工伸手拿住图纸的一边，和春田共同拿着图纸，看了看，又指了指那几间旧房子，说，那几间房子——
春田说，对了，那是借用原来的房子。
刘工点点头，道，我说呢，卸车吧。
597
春天来到镇政府，走进镇长办公室，说，韩镇长，设备进来了，正组织安装呢。
韩镇长点点头，说，噢，终于见亮了。啥时候能正常生产啊？
春田说，得些日子，安装完了还得调试，
韩镇长说，好，加快进度，开工的时候我去给你剪彩。
春田迟疑着说，剪裁的事儿我不准备搞了。
韩镇长说，要搞，不但要搞，而且要搞得红红火火，这也是宣传厂子的好机会，也是宣传我镇的机会吗。我告诉刘宣委帮你张罗张罗。
春田说，这可太好了。只是——
韩镇长皱起眉头，说，怎么？有话就说。
春田说，我都不好意思了。
韩镇长斜他一眼，说，不好意思了，那就别说了，走吧。
春田说，那不行，不说就开不了工了，韩镇长，你还得帮我。
韩镇长说，我算是上了你的贼船下不来了，咋帮？说吧，我看看能不能帮上你。
春田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纸，展开，放在韩镇长面前。
韩镇长扫了一眼，说，你直接说。
春田说，我的想法是这样的，我的面粉加工厂就**田麦子银行。正常运营之后，厂子采用银行加面粉厂的经营模式，来卖麦子——收！把麦子存到厂子里——收！想取面粉——给！想取麦麸子——给！想取麦子——给！要适当收取管理费，扣麦子也行。但眼下我只想接受村民们存麦子的，资金状况有所好转，再正常运营。
韩镇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说，好！好好好！我没看错你，你的思路很好，很有新意，切实可行。只是，我觉得，资金问题还是得动动脑子，想想办法，这样的话，企业才能运行得更好。
春田说，资金的事儿我还没有思路，我再想想办法。
韩镇长拿起桌子上的那叠纸，说，你刚才说的事儿，我让文书把他规范一下，打印出来，放到镇政府的邮箱里，通知各村干部，在大喇叭里给你喊一喊，我相信会有不少人会送麦子到厂里的。
春田说，谢谢你了。
韩镇长笑着说，春田啊，我都有点弄不明白了，究竟是你开厂子还是我开厂子呢？
春田也笑了，说，哈哈哈——，应该——这么说，是你帮着我开厂子呢。
598
村委会桌上的电话响了。
李满仓抓起话筒，放到耳边。
听筒里传来蒋秘书的声音，李主任，我是镇政府小蒋。
李满仓说，蒋秘书，你好。
蒋秘书的声音，按照韩镇长的指示，我们在镇政府的信箱了发了个文件，你们看一下，贯彻落实好。
李满仓对孙会计招招手，说，电脑的事儿我不懂，孙会计在这儿呢，你和他说一下子。
孙会计接过李满仓手里的电话，说，蒋秘书，你说。
孙会计坐在电脑桌前，不停地动作着。
打印机伴着嗡嗡的机器声，吐出一张打满文字的纸。
孙会计拿在手里，看了看，关了打印机和电脑，来到办公桌前，递给李满仓，说，是春田面粉厂的事儿。
李满仓接过来，仔细地看。
电线杆顶上大喇叭里传来孙会计的声音，全体村民注意了，全体村民注意了，现在播送关于春田麦子银行收存麦子的通知——
599
李满仓说，这事儿咱得支持。
二大娘点点头，说，别说，这个事儿一般人还真就想不出来。
春水说，咱应该支持一下。
李满仓说，把家里的麦子都弄到春田的厂子里吧。
二大娘说，口粮总得留够了吧？
李满仓说，不用，吃面咱就到厂里去拉，记清帐目。
春水说，这样挺好。
李满仓说，我到春雨家动员动员。
600
春雨看看秀玲。
秀玲点点头，说，行，就按爹说的。
李满仓说，太好了，既然同意，那就尽快把这事儿办了。
春雨说，我这两天就把麦子送过去。
秀玲说，爹，你就放心吧，我们尽快，别说是亲兄弟，就是别人，这事儿也不是不行。
李满仓点点头，说，这我就放心了。
601
春水开着拖拉机来到开发区，见麦子银行外面的送麦子车辆排起了长长的队，春水把车排在后边。
602
院子里一派忙碌景象。
验粮的年轻人把穿子扎进粮食口袋，取出麦子样本。
两个人把一袋子粮食从车上抬下来，摞到磅秤上。
过完成的车拉着麦子向库房开去……
603
春田骑着摩托车往砖厂方向去。
春水正在棉花地里打药，远远看见了春田，关了开关，停了一会儿，又打开开关，继续打药。
604
春田走进办公室。
杨胖子站起来，道，好久不见，来，快坐。
春田坐到沙发上，说，你的砖钱目前还给不了你。
杨胖子说，我也没管你要啊，听说你的买卖干得有声有色，你还是挺有办法的。
春田摇摇头，说，目前厂子由于没有足够的资金购买麦子，虽然已经开工，但还不能开足马力生产，属于吃不饱的状态，这样的话资金回笼就慢了。我现在急需资金购买麦子，你想不想增加在厂子的股份，要不借我也行，利息按最高算。
杨胖子摇摇头，说，对于面粉加工厂的事儿我是一窍不通，开始那些砖，也是出于哥们情意。至于眼下，我就是想帮你都帮不了了——你知道，我那孩子也不省心，我已经在城里卖了房子，我还准备干点别的，所以，你的忙，我就帮不上了。
春田点点头，说，嗯，没问题，谢谢你以前对我的帮助，眼前的事儿，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605
春田又来到李光脚家。
李光脚倒是挺痛快，说，我给你拿两万块钱，就算借你的。你明天来取。
春田点点头，说，我先谢谢你的帮助。
606
李满仓推着自行车从村委会走出来，见春田从李光脚家出来，骑着摩托车向村外驶去。
李满仓摇摇头，长叹一声，哎——
606
春田坐在春沙发上，四下里看了看，问，姐夫不在家呀？
春香从饮水机里倒出一杯水，递给春田，说，他出差了，听说有的地方并村章中盖楼，加速推进城镇化建设，他去实地考察去了。
春田说，我寻思礼拜天能在家呢。
春香坐在沙发上，说，你找他有事儿啊。
春田说，我不是弄了个面粉加工厂吗，眼下由于缺钱，厂子吃不饱，你能不能想点办法。
春香说，家里倒有几万块钱，可是你的厂子我也不懂，到底把不把握？
春田说，我在面粉厂干了多年，我是看准了才干的。
春香沉吟一下，站起来，说，还是帮你点吧，走，咱去取。
春田坐着没动，说，你和姐夫先商量一下。
春香点点头，说，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608
春田跟着春香走出银行。
春香说，我这也只是杯水车薪，不解决根本问题，你打算咋办？
春田说，先缓解一下，我再想想办法。
609
饭桌上，一家三口正围着饭桌吃饭。
春水说，今天我看见大哥上砖厂去了。
李满仓说，我也看见他了，从李光脚家出来。
二大娘说，张罗钱吧？！
春水突然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说，我有办法了。
李满仓看看春水，问，啥办法？
春水说，还记得电视台上咱家来的事儿吗？
李满仓恍然大悟，说，好，这个办法好。
610
春水推着自行车走进广电局院子，锁好自行车，走进大楼。
保安叫住春水，说，你找谁？
春水装作很熟的样子，说，韩涛。
保安说，登记一下。
春水在登记薄上下下自己的姓名，问，几楼？
保安说，五楼。
春水走进办公室，说，韩主任，你好。
韩涛一愣，看看春水，好一会儿，才说，噢——你是舍己救人的那个——
春水连忙说，李春水。
韩涛道，对，李春水，快坐下。
春水坐到沙发上，说，我的事儿在电视上一出，我可出了名了，我家的种牛也跟着出了名，从那以后，——人可多了。
韩涛又一愣，道，啊——？
春水比划着说，就是——种牛——
韩涛恍然道，噢，知道了。
春水说，为了谢谢你，中午我请你吃饭。
韩涛说，吃饭就不用了，你的心意我领了，我们经常在外边吃饭，大都是单位的事儿，也不当回事儿，你个人花钱，我不能去。
春水说，地方我都定好了。
韩涛说:，一会儿赶紧退了，我还要下去采访，中午说不定在那吃饭。
春水说，我还有事儿相求。
韩涛说，你说。
春水说，我哥办了个面粉厂，厂房设备都齐了，目前启动资金不足，厂子吃不饱，想号召村民往厂子里村麦子，本镇各村都知道了，可附近村子还不知道，我想请你去，还象上一回似的，就是——
韩涛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可这回和上一回不一样，上回是你个人的事儿。这回可是一个厂子的事儿，要是台长安排，那就另讲。如果领导没安排，我就做了，就是黄河里洗澡——洗不清了，而且，我的饭碗就悬了。
春水说，没商量了？
韩涛坚定地点点头，说，一点商量都没有。要不，你到广告部看看。
春水点点头。
韩涛走到门外，喊道，陆主任，这里有个客户，你接待一下。
春水走了出去。
春水问，咱们的广告费咋个收法？
陆主任说，咱是有标准的，按时间，分时段。
春水点点头，说，我先来看看，回头再定。
陆主任递过一张名片，说，要是想做广告联系。
春水接过名片，说，好的。
611
火车轰鸣着向前驶去。
春田坐在车里，吃着方便面。
612
春田站拿着手机在楼前东张西望。
白褂子拿着手机从楼里走出来，说，走，上饭店，咱俩喝点。
春田站着没动，说，先不着急，你找个肃静的地方，我跟你说点事儿。
白褂子说，那就跟我到办公室吧。
春田点点头。
613
白褂子从暖壶里倒了一杯水，递给春田，笑着说，李“行长”，有何贵干啊？
春田一愣，说，你咋知道？
白褂子说，工地上咱村人给家里通电话，听说的呗。怎么样？还顺利吧？
春田说，启动资金有点问题，你看看能不能伸伸手，帮一把。
白褂子点点头，说，你来到我这里了，是看得起我，不过跟你说实话，我在城里买了房子，钱还没付清。按说我应该有点钱，但是，老板不给我结账，始终欠我的，而且还不止一个，弄得我手头挺紧的，我给你弄五万。
春田说，好，太谢谢谢你了。
白褂子说，走，咱一起吃点饭。
春田说，我那意思先把钱的事儿办了。
白褂子说，好，那就按你说的，完事儿再吃饭。
两个人走出办公室。
614
李满仓骑着自行车往回走。
玉洁爹牵着牛迎面走来。
李满仓下了车子，看看牛，惊异地问，这牛咋瘦成这样？
玉洁爹摇摇头，说，弄不明白。
李满仓想了想，说，可能是陷在水沟那会让雨水给激着了。
玉洁爹不置可否，说，谁知道呢？
615
春田挥挥手，对来运说，谢谢你。
来运说，客气啥呀，你有事了，我也就是近点儿心。
春田走出小区。
616
春水说完，看看李满仓。
李满仓沉吟着说，既然他这么说，这是肯定是不行了，
春水摇摇头，说，不行。
李满仓说，至于广告的事儿，我觉得应该先问问春田更好。
春水掏出手机，拨通了春田的电话，说，喂，我是春水，今天我到县电视台去了，见到了韩涛，我寻思象上回似的，让他给变相做做广告，他说啥不同意，领导安排除外。我到广告部去了，估计得几千块钱。
李满仓凑过来，侧着身子听。
春田的声音，广告的事儿先不做，这个事儿我也想过，厂子的最终客户，也就是咱们周围几个乡镇的村民，广告费用高，收视率也不见得有多高，我觉得做广告效果不会太好。至于新闻，倒是可以考虑，但是肯定也不会有你那件事儿的效果，你那个事儿有猎奇色彩，而厂子的事儿，就不会那么引人关注。我准备印一些宣传单，到附近的乡镇各村张贴。
春水说，噢——，村里大喇叭讲的那个材料就行吧？
春田说，行，挺全的。
春水说，这个事儿我就帮你办了。
春水挂了电话。
李满仓坐回到座位上，说，你去贴单子的时候，骑老二的摩托车，电视台的事儿我看看能不能帮着推一推。
春水点点头，说，好。爹，你把宣传但给我。
李满仓在桌子上找到宣传单，递给春水。
617
春雨把钥匙递给春水说，你骑着吧，累了我去，咱俩帮着把这事儿办好。
秀玲说，春雨昨天刚加的油。
春水走到摩托车，插上钥匙，说，回来的时候，油我一定加满。
秀玲说，这话说的，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车里有油，暂时不用加，都是家里的事儿，这么说就外道了。
春水说，我的意思是，没油了我就加满。
春水骑着摩托车出了院子。
618
李满仓推着自行车进了镇政府的院子，放好车子，走到党委书记办公室，见门关着，他抬手推了推，没推开。他走的刘宣委的办公室门口，见门开着，迈步走了进去。
刘宣委正坐在电脑前写材料，抬起头，说，李主任来了，快坐下。
李满仓坐到沙发上。
刘宣委说，春田那个厂子挺有特点的，我正写一篇稿子，写完了我就投到电视台和报社。
李满仓高兴地说，太好了，太谢谢你了。
刘宣委学着李满仓的腔调，笑着说，太客气了，素材太好了。
两个人对视着，哈哈大笑。
619
春水把厚厚一沓宣传单装进皮包里，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复印社店主。拎着皮包走了出去。
春水骑着摩托车在公路上疾驰。
620
春水从挂在车把上的皮包里掏出宣传单和胶水，走到一家小卖店门口，把单子后面抹上胶水，把宣传单，贴到墙上。
春水骑着摩托车在路上疾驰。
春水把抹好胶水的宣传单贴到显眼的农户墙上……
621
一辆接一辆的农用车拉着粮食开进面粉厂……
622
面粉厂门口挂着牌子，上写“春田麦子银行”六个大字。
面粉厂彩旗招展，锣鼓喧天。
记者有的扛着摄像机，有的拿着照相机，不停地跑前跑后。
李满仓站在来宾一排的边上，满脸洋溢着自豪。
刘宣委站在大门口，双手下压，锣鼓声停了，场面安静下来。他说，同志们，今天是春田麦子银行开业的大好日子，今天，到场的领导有主管农业的副县长孟宪廷同志、乡企局局长薛立业同志、镇党委书记陈立国同志、镇长韩凯同志等等，我就不一一介绍了，下面请孟县长讲话，大家欢迎。
门前的人群了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孟县长走到前面，说，昨天，秘书告诉我这件事儿，说政府还有个会，问我来不来。我说来，大张旗鼓地来，把电视台的同志还带来了，我就是要全县人民都知D县委、县政府对农村企业的重视和支持，对农民创业的重视和支持，由于时间关系，我就不多讲了，我提议，剪裁开始。
众人热烈鼓掌。
炮竹声响起来，蓝色的烟袅袅升腾起来。
孟县长、陈书记、韩镇长、春田走到手持红绸的女孩中间。
李满仓也跟着走过去，见没他的地方，就讪讪地站在旁边，掩饰地鼓着掌。
红绸被剪断。
摄像记者专注地摄像。
刘宣委拿着照相机，不停地按动着快门。
大家鼓起掌来。
孟县长、薛局长、陈书记、韩镇长、李满仓、春田等人走进车间，参观面粉生产线。
肩扛摄像机的记者，不停地变换着角度，摄录着设备生产和参观画面。
623
李满仓一家三口坐在的电视机前。
电视里开始播放春田麦子银行开业的新闻，伴着女播音员圆润的声音，电视上出现了那天的场面。
女播音员的声音，农民、麦子、银行，看起来似乎是风马牛不相及，然而，我县元和镇小槐树村民李春田却把它们联系在了一起。八月十六日这天，元和镇开发区彩旗招展，锣鼓喧天，春田麦子银行开业剪彩仪式隆重举行，副县长孟宪廷、县乡镇企业局局长薛立业、以及元和镇的主要领导参加了仪式。仪式结束后，孟县长参观了企业的生产状况，了解了企业的经营模式，对企业采取的“卖存自由，买存结合。”创新经营模式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李满仓盯着电视屏幕。
二大娘盯着电视屏幕，突然说，那不是你吗？可惜，一晃就没了，还是个侧面。
春水盯着电视屏幕。
节目播完了，再也没有出现李满仓的影子。
李满仓显得有些无趣，说，录像的小记者太年轻，技术不行，人都照不全。你想上回在咱家那回，照得多好。
二大娘看看李满仓说，就是没把你照全吧？！
李满仓不屑地说，切，我是党员，是村干部，就这觉悟？
春水说，我看摄像不是随随便便的，也是突出重点的。
李满仓说，我是觉得春田的的场面太少了。
624
孙会计对李满仓说，二大爷，春田上电视了。
李满仓假装不以为然的样子，点点头，说，是。
孙会计又说，我还看见你了。
李满仓说，春田的事儿我能不去吗？！
孙会计翻看着桌上的报纸，惊叫道，咦，报纸上也有。
李满仓一下子站起来，又很快坐回到座位上，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问，是吗？
孙会计拿着报纸来到李满仓跟前，指着报纸对李满仓说，这不是，还有照片呢。
报纸上，照片是一张剪彩时的照片，背景是厂子大门和厂房，照片上是正在剪彩的情景，领导们拿着剪子正在剪彩，正在鼓掌的李满仓只露出一个肩膀头。
李满仓摇摇头，说，太好了。
孙会计指着报纸，问，刘长江是谁？
李满仓说，就是镇里的刘宣委。
孙会计拿着报纸念道，开拓发展思路，创新经营模式元和镇‘春田麦子银行’开业剪彩，通讯员，刘长江……
625
村里电线杆顶上的大喇叭吱吱啦啦响了几下，开始唱起了歌:
风吹杨柳唰啦啦啦啦啦啦
小河流水哗啦啦啦啦啦啦
谁家的媳妇她走呀走地忙呀
原来她要回娘家
身穿大红袄——
歌声戛然而止，接着传来李满仓讲话的声音，咈——咈——，咈——咈——，乡亲们注意了，注意了，现在广播一个通知，最近啦，县里准备办黄牛——这个——文化节……
春水听到喇叭响，推开屋门走出了，侧着耳朵听。
大喇叭里李满仓的声音冲撞着春水的耳鼓，镇里专门给开了个会，这个牛哩，还是各村出，当然了，也不能白出，得有个说法。这样呢，咱就不能捡到篮子里就是菜，得够格，小牛犊子不行，瘦得一把骨头不行，脏啦吧唧不行，得有个个头，长得得顺溜。人家上面的领导来了一看得顺眼，得像那么回事儿。这两天，村里准备到各家各户看一下子，啊，谁家的牛要是行哩，咱就登个记。这一回呢，牤牛不要，种牛也不往会场牵，都牵到镇养殖场，人家开完会过去参观一下子，走了你就可以牵回来。会场就要牝牛。这样呢，抵人的事就没了，大家伙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这个牛哩，过节的头一天晚上，第二天早上，尽量少喂少饮，最好是不喂不饮，牛这玩意儿皮实，也饿不坏也渴不坏，别弄得人家在上面讲话哩，你这又拉又尿地，是吧，不好。还有个好事儿，为了发展养牛，县里支持一部分贷款，谁家想买牛钱不凑手，言语一声，这个钱只能买牛，干别的不行。谁要是糊弄，咱可说不着啊。
支书说完，又放起了歌曲，
袄
头戴一枝花
拿起那香粉就往脸上擦……
春水听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626
春水牵着牛沿着村街往前走，他刚拐过街口，就看见玉洁爹赶着牛车往前走。
春水停下脚步扭回头喊，叔。
玉洁爹抬起头看了看说，噢，是春水。
快到跟前时，春水才注意到，那头牛竟然瘦得那么厉害，身上的毛多处支愣着，肋骨根根清晰，肩胛骨和腿骨随着走动一扭一扭，春水都担心会从牛皮里透出来。
春水说，下崽了，嚼的？
玉洁爹摇摇头，这才多久？好像崽儿都没怀。
春水说，那咋就瘦成个这？
玉洁爹说，我也纳闷。你说论喂论饮，哪一样，我都精细着哩，草是草料是料，有时候还饮熟的还搁点盐什么的，可就是瘦，越来越瘦。
春水说，八成肚子里长虫子了。
玉洁爹说，嗨，不少人这么说，打虫的药也没少吃，连个虫毛也没看着。
春水说，还是有什么病，找人看看吧。
玉洁爹说，我这不就是到县里兽医站吗？！从你那儿刚牵来的时候好好的，我琢磨，可能是那回陷到水沟里，让凉水激着了，落下病了。
春水说，噢，也可能。
玉洁爹说，镇兽医站王兽医给吃了好多中药，也没用。把他的，人倒霉了，喝口凉水都塞牙。
春水只好安慰说，还是没找准病根，找准了，对了症，没准一下子就好了。
玉洁爹叹口气说，到县里看看，再不行，我也没招了。
春水说，我真想再买头牝牛，就是差钱儿。要不这样，您出个价，牛我牵回来养，还钱以前，咱伙着用这牛我没准就养肥了了。
玉洁爹眨眨眼，坚决地摇摇头，再说吧。
玉洁爹问，你这是干啥去？
春水说，不是办黄牛文化节吗？
玉洁爹说，上车吧。
春水跳上车，坐到车上，手里抓着缰绳。
俩人再无话，牛往嘠悠嘎悠前走，牛蹄子踩着路面的“啪嗒啪嗒”地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