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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826——879节

826

李满仓背着手,沿着村街往前走。

大药包推着自行车从院子里出来。

李满仓笑着说,出门啊这是?

大药包说,是。这个——我——我呢,我要到市医院去学习学习,年龄大了,跟不上形势了,不能用那些土得掉渣的、秦始皇他老奶奶的办法了,耽误病情咋整?是吧,他二大爷?

李满仓看着大药包问,学习多长时间啊?

大药包迟疑着说,噢——,这个时间,要——看情况,看情况。

李满仓眼光锐锐地看看大药包,说,嗯——?看情况?

大药包干笑两声,没说话,哈哈哈哈——

李满仓看看大药包,也干笑,哈哈哈——

827

李光脚媳妇、刘一刀媳妇、杨胖子媳妇刘快嘴几个人从李满仓旁边走过。

刘快嘴啧啧嘴说,看看看看,你们这几个娘们多有福,男人有本事,能挣大钱。简直就是掉到福窝里了。

李光脚媳妇摇摇头说,大妹子,你光看到红火了,不知道倒霉的事儿哩,有回买回一棵大树,锯开一看,都空心了。不干啥不知道干啥的难处。

杨胖子媳妇接着说,那可不,你就说俺家老杨,折腾这些年容易吗?又是砖坯倒架,又是砖欠火候,又是焦窑,好不容易上道了,嗨,又说怕占耕地了,眼瞅着就不让干了,你们说气人不气人。

白褂子媳妇说,我可知道,老爷们在外边干点事儿有多不容易,俺家他领人辛辛苦苦把活干完了,又是质量不合格,又是材料超支哎呀——不说了,反正想方设法扣你的钱。这还是好的,有的干脆就说没钱,帐还没算下来;还有的活干完了,人家人没影了,死的心都有了。

刘快嘴说,瞧瞧瞧瞧,还没怎么地呢,人家就封门了,别害怕,我不借你们钱。

李光脚媳妇说,这话说得——

杨胖子媳妇说,大妹子,你说啥呢?

白褂子媳妇说,咋能这么说呢?

刘一刀媳妇说,俺家老刘倒是没啥大本事,可也不用操那么大的心,作那么大的难。没结婚的时候我就听说老刘这个人这不好那不好,面相不怎么地,什么造粪机器,不是老刘家的福,是老刘家的祸什么什么的。怎么地?这不挺好吗?我们过得,虽然不是数一数二,在咱小槐树村也是上等的日子。那棵大树都掉叶,要是这大树的叶子掉得太多了,也就没啥意思了,你们说是吧。

李满仓尴尬的笑了笑,那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哩。

刘快嘴说,你说话给我听呢,我可从来没说过刘一刀的不是,我真觉得刘一刀挺有本事的,下刀割肉,手头那叫一个准,一刀下去,上下差不到一两,赶集卖肉不用称都行。要多少割多少,从不故意给人多割,都愿意买你的肉。

刘一刀媳妇尖叫着说,刘快嘴,都愿意买你的肉,特别是男的。

刘快嘴张着胳膊去追刘一刀媳妇,我非掐你不行。

828

李满仓坐在树下的石墩上,慢慢地吸一口烟,又长长地吐出来,苦笑一下,自言自语地低声说,刘一刀媳妇说话给我听呢。

李满仓不禁想起刘一刀的一些往事。

(1)

几只鸡在院墙外的墙根底下翻动着抓子找食儿吃。

少年刘一刀轻手轻脚地哈着腰象一只老母鸡靠近,猛地一个虎扑,把老母鸡摁住,旁边的鸡抖着翅膀尖叫着飞走。少年刘一刀见手里的老母鸡厉声尖叫,就抓住住老母鸡头使劲地一拧,老母鸡历史没有了动静。

胡同口另一个小男孩探头探脑地向这边张望。

少年刘一刀向小男孩一招手,俩人一前一后向村北的水渠跑去。

(2)

李满仓正躺在炕上午睡,二大娘使劲地推着李满仓,别睡了,你听听,外边鸡不是好叫唤。

李满仓迷瞪着眼睛定了定神,听了听,哪有动静啊?

二大娘说,可不,刚才动静挺大的。

李满仓说,可能是狗吧。

李满仓嘴里这么说,还是穿上鞋,走出院子。

胡同里,几只鸡在胡同里昂着头走动着。

李满仓回到屋里,对二大娘说,没有人也没有狗,倒是没看到咱家那只老母鸡。可能是跑到别处去了。

二大娘说,噢——

(3)

少年刘一刀蹲在水渠边,掏出铅笔刀,对小伙伴招招手说,你过来把这点,咱給鸡开膛。小男孩远远地站着,不敢靠近,说,我——我——害怕。

少年刘一刀固执地用力招手,死了,怕啥?过来,快。

小男孩极慢地向前移动着脚步。

少年刘一刀气愤地说,行,你一会儿别吃啊,吃也就是鸡脑袋、鸡屁股。

小男孩吓得闭上了眼睛。

(4)

李满仓和二大娘扛着锄头走到街上,见街上不少人匆匆忙忙往村北赶。

二大娘看看李满仓说,咋啦这是?

李满仓用手一指。

顺着李满仓手指的方向,二大娘见村北水渠的方向有烟升起。

二大娘说,麦秸垛,那里有不少麦秸垛呢?可别着了。

李满仓急匆匆随众人向水渠方向奔去,说,看样子没着大。

(5)

少年刘一刀和另一个小男孩抬着一根木棍,中间穿着那只鸡在火上烤。鸡已经考得黑乎乎的,俩人向外侧着脑袋,斜眼向里瞅着那只鸡。

突然,木棍烧断了,鸡一下子掉进火里。

少年刘一刀用手里的木棍把鸡挑出来,吹吹上面的灰,闻一闻,用手去撕上面的肉。

小男孩问,熟了没?

少年刘一刀摇摇头说,不熟,也快了。你再去弄一根小树枝来。

小男孩一溜小跑着走了。

(6)

村民们急匆匆地来到冒烟的地方,只见他俩满头大汗地抬着那只鸡在烤,脸上左一道右一道的灰,还不时地往火里加柴火。

他俩看见村民们,一下子愣住了,拿着柴禾的手一下子僵住。

刘一刀的爹和另一男人冲过去,抓住他们横在腿上,抡起巴掌,照着屁股使劲地打。

随着响亮的“啪啪”声,俩个小孩的哭声尖厉地响起来,在高音区萦回不止。

李满仓捡起鸡翅膀看了看,说,这不是俺家的老母鸡吗,正下着蛋呢。白瞎了,可惜了。

于是两个男人打得越发起劲。

李满仓由于气愤,指着少年刘一刀,话说得有点过,这样的孩子是得好好管管。我看这孩子面相不好,眼白多,偏凶。造粪机器都是好的,最起码他不惹事儿;惹事儿可就不好说了,可小可大,小了好说,大了可就是个难办。管不好不是老刘家的福,是老刘家的祸啊。小时候偷针,大了偷金。三岁看大,十岁看老。这要是不管住了,以后还了得。

二大娘从灰堆里拿出起那根木棍,伸手要去拿下那只鸡,又猛地缩回手,在嘴边“呒呒”地吹着气嘴里嘟囔着,说,下着蛋哩,一天一个,一天一个蛋呀那叫,整得灰球子似的,哎呦妈呀,毛也没拔就这么烧的,可咋吃哎……

二大娘拎着鸡腿慢慢把鸡从木棍上摘下来,气呼呼地走了。

(7)

李满仓哈着腰拎着烧的黑糊糊的鸡,二大娘端出一盆水慢慢地冲着,李满仓一边转动着手里的鸡,一边用手洗着。

二大娘一边淋水一边埋怨,你说这是什么孩子?逮人家的鸡烧着吃,哪里见过这种孩子?

李满仓一边洗一边说,整这个玩意还真就挺难洗,油乎乎的洗不掉。

就在这时,刘一刀他爸拎着一只捆了腿的母鸡走进院子,主动打招呼说,二哥二嫂在家呢。

李满仓正了脸色,道,他叔,孩子小,不懂事儿,把鸡弄死了,死也就死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咱乡里乡亲的,我们还能在乎这点事儿吗。你说是吧。

说着,李满仓把脸转向二大娘。

二大娘这时气儿也消了,连忙说,他叔,你这可就不对了。不就一只鸡吗?死了还可以吃肉哩。

刘一刀他爹陪着笑脸说,这熊孩子,气死我了,念书啥也不是,惹祸招灾调皮捣蛋倒是一个顶俩。我都问明白了,事儿都是我家孩子的事儿,跟人家孩子关系不大。

二大娘放下水盆,说,他刘叔,今天我们也不留你了,拎着你的鸡赶紧回家吧,改天没事来玩儿。

刘一刀他爹摆摆手,说,这事儿谁说也不行,鸡必须留下。得让他知道犯了错不能白犯。挨打不说,鸡蛋也得少吃。这鸡你先拴着腿喂一阵子,等和你家的鸡和了群再放开。

他说着把鸡放到地上。

二大娘说,你执意要留下那就留下吧,这样,你把这只死鸡拎回去,收拾干净给孩子吃了吧。

刘一刀他爹说,不行,不能让他觉得办了错事儿还有肉吃,没准他以后又去抓谁家的鸡去。

李满仓说,你这么想还是很有道理的。

二大娘说,你可以拿回去收拾好了给老人吃。

刘一刀他爹说,快拉倒吧,不送拉倒,送就不能送这样的,弄得像狗啃得似的,不得骂我们啊,不得责怪我们拿他们不当回事儿啊。就按我说的办。

李满仓挑挑大拇指,说,大兄弟,就冲你对待孩子的这几件事儿,你行。

刘一刀他爹说,哥,我觉得吧,孩子怎么说也是孩子,不能一碗水看到底,有时候大人还犯错呢,是吧?改了就好,是吧?

李满仓他爹面色有些尴尬,除了偷鸡,那都是在敲打自己呢。

李满仓他爹看看刘一刀他爹,说,对,你说得对,谁还没点错呢,是不是?关公还走过麦城呢,那诸葛亮还失过街亭呢,哪棵大树还不掉个叶呢?

李满仓坐在树下的石墩上,抽着烟,自言自语,道,这小兔崽子,这事儿到现在还记着呢。嗯——他家老一辈少一辈说起话来嘴不饶人哩。

李满仓站起来往回走。

829

就在这时,大药包从街上走过,看看李满仓,笑了笑。

李满仓问,你不是学习去了吗?

大药包一愣,说,噢——,这个——那个学习班取消了,取消了。

李满仓低声自言自语地说,看起来当不当这个主任还真有点儿不一样。

大药包正往前走,听到李满仓的话,一边走一边回了一下头,说,一样一样。

李满仓摆摆手。

大药包走远了。

李满仓自言自语地说,以前只在背后说的话,现在能当面说了。人要倒霉了,真是喝凉水都塞牙,放屁都砸脚后跟,干什么都不对,怎么干都不对。

李满仓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接通了,说,哎——,好,好,那好,我马上到。

830

李满仓走进孙会计家的时候,孙会计正坐在椅子上抽烟。

孙会计赶紧站起来,摇摇头,说,二大爷,这个活不干不知道。

李满仓坐到左侧的椅子上,说,有时候,有些事儿是挺烦人的,干就得说干的。

孙会计说,村里修水渠的事儿有点推不动啊。

李满仓点点头,说,要是好办也到不到这个时候。

孙会计说,管他三七二十一,黄河里撒尿——随大溜得了。这些事儿我都是看着过来的,就说你,要不是因为修水渠,妨碍着有些人的利益,能到今天吗?我看了,有的时候吧,干事儿的不如不干事儿的,干事儿毛病就多,不干事儿啥毛病都没有。

李满仓摇摇头,叹口气,说,今天我给你讲两个人,都是咱们高唐人,都是兴修水利的,都是好官,可是下场却很不一样。一个是朱彩,康熙十二年进士,进京做官,官至刑部江南主事,后来调任湖广郧阳知府。郧阳北有五洋堰,引大河水可灌溉农田万亩,时值大旱,久已无水,朱彩相度地势,拿出自己的薪俸,组织开凿,薪俸不足,又变卖家资完成工程。百姓感动,立碑纪德。康熙四十九年死于任上,终年七十一岁……

孙会计深深地点点头,说,难得难得。二大爷,您接着说,接着说。

李满仓接着说,另一个叫晋淑玉,顺治十五年武进士,任GD参将,驻卫虎门,时虎门重镇,为珠江口大埠,为畅顺交通,他倡议修了这条河。为此,他同样是捐出自己的俸禄与家中的资产,不足之资由兵饷中抽出部分补够。不料别有用心的同僚煽动士兵哗变,上面以克扣军饷处其以死罪。行刑那天,当地百姓沿河哭奠,感动得老天大雨倾盆,河水涨满七天不退。百姓为晋公筑庙,并把这条小河命名为官涌。

孙会计沉吟一会儿,说,二大爷,你的意思是——?

李满仓说,我老是觉得,修水渠这件事儿是件大好事儿,是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儿,对村里、对后代子孙都有好处的大好事儿。

孙会计点点头,说,你说得对,这个道理我也懂,可是架不住老有人打横啊。

李满仓摇摇头,说,这也正常,哪有一顺百顺的事儿啊?!这些人终归还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好的。

孙会计蹙着眉头说,癞蛤蟆爬脚面——不要人他膈应人啊。

李满仓点点头,说,是。尽量往好了干吧。我干的时候没干成,就看你的了。好事儿要办,好事儿要好好办,好事儿要办好,尽量不办出毛病来。

孙会计深深地点了点头,说,好,我记下了。可是咋把这个事儿往前推一推呢?找找书记镇长?

李满仓摇摇头,说,我都记不清找了有多少回了。

孙会计说,这可咋整?

李满仓说,要是有好办法,眼下你也就不用在这里为难了,从长计议,再找机会吧。

孙会计点点头,说,我看也只能这样了。

李满仓站起来说,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我得回去了。

孙会计说,到我家吃吧?

李满仓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不行不行,说好了的,必须回去。

831

李满仓回到家。

二大娘从厨房里走出来,说,我正要找你去呢,你这是上哪儿去了?

李满仓说,我到地里看一看。

二大娘说,你到来福家买点酱油和醋。

李满仓面露不悦,说,村主任不当了,你是不是也看我不顺眼了,开始拿我当店小二使唤?

二大娘看看他,说,好心做了驴肝肺了,我这不也是想让你溜达溜达,散散心吗?

832

李满仓走进来福小卖店。

来福媳妇连忙笑着迎过来,说,二大爷来了,要点儿啥?

就在这时,刘快嘴走进来,看见李满仓,说,二大爷在这儿呢?

李满仓点点头,说,哎,来了。

刘快嘴说,丽娜不是快生了吗,我寻思在村里买点鸡蛋准备着,你给我拿几个大一点的方便袋。

来福媳妇看看李满仓。

李满仓摆摆手,说,先给他拿。

来福媳妇拿出几个方便袋,递给刘快嘴。

刘快嘴接过方便袋,对来福媳妇,并不掏钱,说,多少钱?

来福媳妇说,送给你了,不要钱。

刘快嘴说,那可不行,你这也都是花钱来的,多少钱?

来福媳妇摆摆手,说,真不用,送你了。

刘快嘴,看看来福媳妇,又看看李满仓,说,到时候到俺家喝喜酒去——,还有,二大爷也去。

来福媳妇说,好。

李满仓说,行。

刘快嘴拿着方便袋走了出去。

来福媳妇指指刘快嘴的背影,说,看见没?就是嘴好,光说拿钱就是不动手——,二大爷,你要点啥?

李满仓说,一桶酱油两瓶醋。

来福媳妇一边拿货一边说,丽娜简直都要打个板供起来了,这哪是儿媳妇儿啊,简直就是活祖宗,从结婚到现在,基本上就没干过什么活。不就怀个孕吗?太夸张了。我有俺家小子,头一个礼拜还下地干活呢。

李满仓点点头,说,现在讲计划生育,再者条件也好了。你二大娘有俺家春香的时候,正在地里干活呢,按日子差将近一个月呢,春香这不也挺好吗?

来福媳妇说,那是挺好,是太好了,不光考上了大学,还在城里工作。

李满仓付了钱,拿着东西走了出去。

833

春水骑着自行车来到砖厂旁,一边慢慢地往前骑,一边仔细地往坯架那边瞅。

坯架的生砖坯子已经不多了。

砖窑上的烟慢慢升腾着。

春水骑着自行车往回走。

电线杆顶上的大喇叭响了,传出孙会计的声音,呒——呒——,春水——,春水——,马上到村委会来一趟,有你的邮包。

春水下了车子,调转车头,向村委会骑去。

834

春水来到村委会,孙会计把有保底给他。

春水接过邮包,放到桌上上,坐在孙会计对面的椅子上。

孙会计看看他,说,有事儿。

春水指指邮包,说,孙哥,你知道这是啥吗?

孙会计猜测着说,好像是书本。

春水点点头,说,对,养猪的书。

孙会计说,你家也不养猪啊。

春水说,正准备养呢。

孙会计点点头,说,噢——,好事儿,村里大力支持。

春水说,好,我就是需要村里的支持。

孙会计一愣,说,噢——?

春水说,等砖厂彻底停了,我想在那里建养猪场。

孙会计认真地看着春水,深深点点头,说,噢——,是这样,那村里研究研究再说吧。

春水说,你要是当上村主任是个好事儿——

孙会计看看春水,说,嗯——?

春水说,就是时间不是太好。

孙会计说,嗯——?

春水说,你要是在这个时候上任,砖厂就要停产了。我大哥建了个厂子吧,还不在村里,这样村里的经济状况就不如以前了,没有什么新的进步和发展。我要是能把养猪场弄起来,咋说也是村里的新气象吧?

孙会计点点头,说,对对,好,我和李书记研究研究这个事儿。

春水站起来说,那我敬候佳音。

孙会计说,好好好。

春水走了出去。

孙会计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他想到了,别人咋就没人提这个事儿呢。

孙会计骑着摩托车出了村委会院子。

836

孙会计拿着车钥匙走进砖厂办公室。

杨胖子正在抽烟,连忙站起来,说,坐坐,又是打个电话就是了,还亲自过来。

孙会计笑了笑说,那不是我的风格。

杨胖子从抽屉里拿出烟,递给孙会计,说,你拿着抽吧。

孙会计抽出一支,把剩下的揣进口袋里,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杨胖子打着打火机,递过来。

孙会计凑过去,点着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来,说,跟你说个正事儿。

杨胖子点点头,说,噢——?

孙会计说,眼看砖厂来日无多,你今后怎么打算。

杨胖子说,走一步说一步吧。

孙会计说,专场黄了之后,你不打算在这里干个场子啥的?

杨胖子说,跟你说实话吧,我准备在城里干点啥,具体干啥还没想好。主要是看着孩子,别学坏了。

孙会计说,有人合计在这里建养猪场了。

杨胖子点点头,说,不荒废就好,我心里也就更安生了。

孙会计深深点了点头,说,你进城,你家的地要是不种村里就收回来。

杨胖子坚定地摇摇头,说,这可不行,万一在城里干不好,我还要留个退路,有这些土地,倒啥时候我也不至于饿着肚子,最起码温饱有保障了。

孙会计点点头,说,这是你的权力。你的承包地要是出让,可以租给我,补贴归你,租金咱们商量着来,别人多少咱就多少,你我都是小槐树有头有脸的人,差不了事儿。

杨胖子点点头,说,你说得我相信,可是这个事儿我是这么想的,桂宝跟我在砖厂忙乎了这些年,于情于理,这个承包地,我就是让也得让给他。你说对吧?

孙会计点点头,说,对对对,这个事儿要我也得这么办。

837

孙会计来到梅贞士家。

刘快嘴笑着迎过来,说,主任来了,快坐快坐。老梅,老梅。

孙会计摆摆手,坐在椅子上,说,别乱叫,还是会计。

刘快嘴说,那还不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

孙会计摇摇头,说,不好说。

梅贞仕答应着从里屋走出来,说,主任来了。

刘快嘴拿过茶壶,泡上茶叶。

梅贞仕拿出烟,递给孙会计,用打火机点着。

孙会计深吸一口烟,撒么了一下,说,像你们家,全家都在家的、对村子这么有感情的不多了,村里应该重视你们,依靠你们。我希望你们能像来福家、李光脚家、马三子,春田、春雨、大药包、白褂子这些人似的,都是村里的能人。

刘快嘴说,还有杨胖子,那也是上数的。

孙会计点点头,说,杨胖子是,可是砖厂也快黄了,有人打算在那里建养猪场呢?

刘快嘴说,是吗?谁啊?

孙会计沉吟着说,养猪也没啥,村里还没定呢。

刘快嘴说,杨胖子不想在砖厂那里接着干点别的?

孙会计说,他打算进城呢,人家打算在城里干点买卖啥的。

梅贞仕拍拍刘快嘴的肩膀,说,噢——这么说,咱们的机会就算是来了。

刘快嘴瞪他一眼,说,你能干啥?

梅贞仕看看刘快嘴,说,男人琢磨着干点事业呢,你别横扒拉竖挡的,我跟你说,这些年我之所以没有什么成就,就跟这有老大关系了。

刘快嘴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说,有关系个六啊?!你自己是麻袋片做大衣——压根就不是那块料。

梅贞仕指着刘快嘴对孙会计说,你说这老娘们,男人想干点儿事业呢,一点都不支持。

孙会计说,你说你的想法。

梅贞仕说,俺三姨他亲家的两桥的侄子在农机厂当副厂长,要不我去找找,看看能不能在咱这里建个分厂啥的。

孙会计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想法很好,恐怕落实起来有难度。

刘快嘴说,你快拉倒吧。这老远人家上这里来干嘛?砖厂除了水坑,总共才多大点儿地方?

孙会计点点头,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成不成不说,管咋的不也是为村里的事儿着想嘛?!

孙会计走了出去。

梅贞仕夫妻站起来送出去,又回到屋里。

梅贞仕一脸严肃地说,这个事儿我真得去好好办一办,真在这里开了厂子,给我弄个一官半职的,我梅贞仕也就不是梅贞仕了。

刘快嘴剜他一眼,说,小鸡跟着老鹰飞,你是胳膊行、腿儿行、还是翅膀硬。你不是梅贞仕还能是谁?

梅贞仕说,当个厂子主任啥的不行啊。

刘快嘴撇着嘴说,行行,你可行了。你忘了,梅冬想到厂里干活的事儿了,人家拿你当回事儿吗。

梅贞仕愤然道,我还不拿他当回事儿哩!

刘快嘴说,你刚才没听说,杨胖子打算进城,你就没寻思寻思把他家的地租过来咱种着?

梅贞仕一拍脑袋,说,我还真没想到,光顾了跟他说的跑了。

梅贞仕匆匆推着自行车出了院子,骑上车子,向砖厂奔去。

838

杨胖子家,梅贞仕失望地看着杨胖子,说,给桂宝种,噢——,你——你是这么打算挺好,挺好。

杨胖子说,对不住了,让你白跑一趟。

839

秀玲在来福小卖店买东西。

来福媳妇说,你要点啥?

秀玲说,你给我拿袋盐。

来福媳妇转身拿盐。

梅贞仕迈步走了进来。

来福媳妇拿着盐回身放到柜台上,看看梅贞仕,对秀玲说,看见没。

秀玲疑惑地看看来福媳妇,又看看梅贞仕,说,啊——?噢——,梅叔。

来福媳妇对梅贞仕说,梅叔,你是不是又给丽娜买什么吃的来了?你说说你们老两口子,快嘴姨刚走,去给丽娜攒鸡蛋去了,你就来了。

梅贞仕摇摇头,说,我是来买烟的。

秀玲掏出十块钱,递给来福媳妇,拿起放在柜台上的盐袋。

来福媳妇把钱放进柜台里,说,妇女怀孕坐月子,不能不娇贵,也不能太娇贵,你没听二大爷说?噢——对了,昨天不是你,是快嘴婶子。二大娘生春香的时候,还在地里干活呢,早产差不多一个月,咋的了?你看看人家春香,要摸样有摸样,要脑瓜有脑瓜。

梅贞仕信口道,村主任都馒头出锅——下屉了,他还有闲心掺和妇女生孩子的事儿。

秀玲皱起眉头,脸色立时难看了许多,干咳一声,嗯——。

来福媳妇瞥一眼秀玲,看着梅贞仕无声地笑着,把找好的零钱放到柜台上。

梅贞仕一愣,瞥见秀玲,连忙补救,说,喔——二大爷——说的吧——也都是实事儿,春香的事儿确实是实事儿。

来福媳妇把烟放到柜台上。

梅贞仕没拿烟,也不掏钱,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欸——欸——

秀玲疑惑地看看梅贞仕,拿起放在柜台上的零钱走了出去。

来福媳妇看看他,指指柜台上的香烟,问,要不要?

梅贞仕连忙把手伸进口袋,掏出钱,递给来福媳妇,说,要要——咋不要呢?不要我干啥来了?!

来福媳妇笑出了声音。

梅贞仕说,这事儿弄得,我忽视了——人家不是一家人吗?!

840

晚饭后,春水坐在椅子上,对李满仓和二大娘说,我想养牛。

二大娘疑惑地看看春水,说,你这孩子,咱这不是养着呢吗?!

春水说,我想多养。

李满仓说,牛犊子都挺贵的,要想一下子有规模可不容易,本钱不小呢。

春水点点头,说,是,我看了,要想上点规模,牛舍、牛犊、饲料什么的,少说也得二十万。

二大娘摇摇头,说,咱还是稳稳当当的,别弄那么大。

李满仓摇摇头,说,慢慢养着还行,腰间养牛场可就难了。

春水点点头,说,我仔细考虑过了,大哥那里厂子开张时间不长,现在基本上还没回本,拿不出多少钱来支持我;二哥家里虽然有点钱,但也没多少,而且他说了也不算;姐姐家两口子都是靠工资吃饭,我估计大哥还欠着人家钱。所以,我只有自力更生。

二大娘问,说得轻巧,咋更?

李满仓问,是啊,咋更啊?

春水说,我想把牛都卖了,先养猪,养猪周期短,本钱少,大哥厂子里的麦麸子也不贵,就算欠他也不值多少钱,不用借钱就能干起来。等攒点本钱,再去养牛。

二大娘皱皱眉头,说,你这不是折腾吗?咱这样稳当的不挺好吗?

李满仓摇着头,说,养猪业挺不容易的,有时候还好闹个病啊灾儿啊的,还是消停的一步一步往前过吧。

春水说,就算是折腾,我也是想折腾出个好日子来。地方我都看好了,等砖厂黄了,我就在那里建养猪场。爹在那里养鱼,我在那里养猪,还相互有个照应,多好。

李满仓叹口气,说,你实在要干,也得先经过村里同意了,才能寻思这事儿。

春水点点头。

二大娘无奈地说,我这是啥命啊?一天到晚操不完的心。

841

刘快嘴看看梅贞仕,说,二大爷也是的,那是啥时候的事儿了?七百年谷子八百年糠,抖搂这些玩意儿干啥?

梅贞仕点点头,说,可不,都是秦始皇他老奶奶那时候的事儿了,他还说,要不当不了主任了呢。

刘快嘴说,他家春香今年多大?

梅贞仕想了想说,跟来福差不多,三十四。

刘快嘴撇他一眼,说,也不过三十多年,咋就秦始皇她老奶奶时候的事儿了?

梅贞仕笑了笑,说,比喻,我是比喻,比喻时间很长了。

刘快嘴瞪他一眼,说,你说话能不能靠点谱儿?也省的有人叫你没真事儿。

梅贞仕转移话题,说,你说生孩子是不是件很难受的事儿?

刘快嘴不明其意,说,啊,当然——

梅贞仕说,剖腹产是不是好多了?

刘快嘴说,那谁知的,我又没剖过,我约莫拉一刀——也好不到哪儿去。

梅贞仕说,我觉得还是好一点,要不,现在好多年轻人都到医院剖腹产呢。

刘快嘴说,剖的是挺多的,可是到医院也不见得就是剖腹产。

梅贞仕低声说,你说,要是差的时间短了,为了给孩子分上土地,咱就提前个几天,剖了得了。

刘快嘴瞪大眼睛看着他,说,嗨,你说啥?你这是啥缺德主意?你也想得出来?

梅贞仕摆摆手,说,你小点声。你看啊,人家春香还差一个来月呢,是不是早产?是吧。

春香是长的差了还是脑子差了?都没有吧?所以嘛,提前个十天半月的,没事儿,一点儿事儿都没有,还能提前一年分上土地,多好的事儿,这就是两全其美。

刘快嘴看着梅贞仕,说,你就自己两全其美吧,梅冬两口子能干吗?

梅贞仕说,我看他俩都是通情达理的人,道理说透,我估计能同意。

刘快嘴连连摆手,说,别别别——,要说你自己说去,这事儿我可办不了。

梅贞仕说,我一个当老公公的,说这事儿不合适啊。

刘快嘴瞪着他,说,你爱合适不合适,我是不管你那破事儿。

梅贞仕皱着眉头,说,这——这也不是我应该说的事儿啊。

刘快嘴说,不应该说就别说。

梅贞仕看看她,说,你吧,一到关键时候就掉链子。那——那——我合计合计,看看咋说。

843

孙会计看看春水,沉吟了一会儿,说,你说得这个事儿我原则同意,有些细节的事儿咱们再议。我和二大爷共事多年,按说不应该提前的事儿,可是,这毕竟不是你我家里的事儿。这个池塘和养猪的事儿,我要和李壮田支书商量一下,这个租金承包费之类的事儿,村民都看着呢,是吧?

春水点点头,说,应该应该,事儿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孙会计接着说,还有砖厂房子的事儿,以及砖窑的旧砖,是谁拆等等吧,还有不少事儿,看看咋处理。

春水点点头,说,那咱就合计合计。

844

傍晚,梅贞士一家四口围着饭桌吃饭。

梅贞仕一边吃一边装作无意地不是看看丽娜,见丽娜放下筷子,他也放下筷子,说,你们听说没?二大爷家春香还是个早产儿。

刘快嘴瞪他一眼,没说话。

丽娜不知咋回事儿,接话说,春香?

梅贞仕说,丽娜到咱村时间短,可能不知道,二大娘生春香的时候,早产将近一个月,可是你看看人家春香,这些年了,不光没病没灾儿的,还要模样有模样,要脑子有脑子,考上大学,还在城里上班。

丽娜说,是吗?

梅冬说,我好像也听人说过这事儿。

梅贞仕说,现在好多年轻人要小孩都到医院剖腹产,听说不遭罪,丽娜到时候也剖了吧。

丽娜说,再说。

梅贞仕长叹一声,说,眼瞅收完了棒子就分机动地了,也不知道我这第三代今年能不能分上土地。

丽娜看看梅贞仕,愤然站起来,走了出去,一阵脚步声过后,传来一声很响的摔门声。

刘快嘴瞪着梅贞仕,说,说说说,这回就不说了吧?生气了!

梅贞仕皱皱眉头,说,我——我为啥?还——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梅冬摆摆手,站起来,说,都别说了。

845

梅冬走进屋,关上房门。

丽娜坐在沙发上,用手指着梅冬,气恼地说,你说——你说你那个破爹,出的什么馊主意?居然还当面说出来,我在你们家真是长见识。

丽娜把“破”字和“馊”字说得很重。

梅冬坐在丽娜身边,拍拍她的肩膀,说,怎么我那个破爹,那不是咱爹吗?

丽娜沉着脸,说,不是,从今以后就不是了。你说,天底下有这样的吗?有吗?有吗?

梅冬说,他这个人也没有什么恶意,就是有点财迷。

丽娜说,不就是那点儿地吗?不就是那点儿补贴吗?他竟能想出这样的招儿,真是财迷转向。

梅冬说,这个主意虽然有点差劲儿,可说到家,他也是为了咱们这个家。

丽娜说,为啥也不行啊。

梅冬抚抚丽娜隆起的肚子,说,咱不剖就是了,别生气,对孩子不好。

丽娜说,气死我了。

846

李满仓看着春水,说,小孙说的没错,这个事儿是得这样。

春水对李满仓说,那咱好好商量商量,看看怎么把这事儿办好。

李满仓点点头,说,是得好好想想。

二大娘瞪大眼睛看看爷俩,说,这事儿就定下了要干了?非干不可了?

春水说,娘,你就让我试试,我肯定会干好的,到时候你就擎等着享福吧。

二大娘说,不把我折腾死就行。

李满仓对二大娘说,你就让他试试,不行他也就死心了。

二大娘说,那可是白试的?那也是花钱花时间的,挣了好说,赔了咋整?连你的婚事儿都耽误了。

春水说,事儿是我琢磨出来的,你就让我试试。

二大娘说,我可是岁数大了,也没什么气力了,说了也不听,管也管不了,你们爱咋地就咋地吧,有个窝住着,有一口吃的就行了。

847

梅冬和丽娜一前一后走进来,丽娜面无表情地坐在饭桌边。

刘快嘴看看丽娜,又看一眼李满仓,说,有的人吧,二百四不听邪,该说的不该说的在那里瞎咧咧,给一家人添堵。丽娜,年轻人的事儿你们自己做主。

梅贞仕把炖鱼的盘子往丽娜面前推了推,说,这人吧,岁数大了,有时候就犯糊涂,就当我没说,你们就当没听见,这事儿就让他过去吧,以后谁也别提了。

丽娜微笑一下,说,人又不是神仙,谁说话也不能用尺子比着,一家人,哪有那么多说道?

梅贞仕对刘快嘴说,梅冬他娘,有梅冬的时候,家里条件差,要啥没啥。眼下条件好了,你要注意伙食改善,是吧,看看——爱吃啥咱就做点啥。

848

丽娜刷完牙,在杯子里地“叮当叮当——”地涮完牙刷。

梅冬接过杯子,走了出去。

丽娜打开电视,坐到沙发上,拿着遥控器选台。

梅冬拿着杯子和牙具走进来,放到橱柜里,走过来,坐到沙发上。

丽娜手拿遥控器调低了音量,说,其实——

梅冬看看丽娜,说,你想说啥?

丽娜迟疑着说,爹娘这么大岁数了,又道歉又夹菜的,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梅冬说,爹这个人不坏,就是有时候说话玄天玄地的,不咋靠谱。

丽娜问,春香的事儿是真的吗?

梅冬点点头,说,是真的,听说那天二大娘怀着春香在地里上化肥,用弄化肥袋子,就不行了,早产了。

丽娜说,春香又标志又聪明还跟早产有关了?

梅冬摇摇头,说,如果不早产,没准更漂亮更聪明呢,没准能考上清华北大呢。

丽娜摇摇头,说,那倒未必,我还真觉得早产时间里正常分娩时间差的少了,对孩子影响不大。

梅冬看看丽娜,问,你啥意思?

丽娜看着梅冬,说,我真觉得,爹说的那个事儿也不是不行。

梅冬看着丽娜,问,就为早种孩子一年的土地?就为那几千块钱?

丽娜说,我倒是觉得,也真的没什么不好。

梅冬说,我坚决反对这样做,咱就正常分娩;你要坚持,我也不反对——是因为你是孕妇。

丽娜说,那就考虑提前剖腹产,话说回来了,没准呢还用不着呢。

849

梅贞仕瞪大眼睛看着丽娜,说,啥?你说啥?丽娜,咱不说好了,这事儿过去就过去了,谁都不提了吗?

丽娜看看梅贞仕,说,我说的是真心话。要是离正常时间短了,真的可以考虑提前剖了。也是好几千块钱呢。

梅贞仕狐疑地看着丽娜,说,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儿,不行不行。

刘快嘴说,这事儿过去了,咱都不说了,吃饭吧。

丽娜看看梅冬,坚定地说,我不是翻小肠,我说的是真心话。

梅贞仕看看梅冬,又看看丽娜,说,你看,你这是不打算原谅我了?

刘快嘴看看梅冬。

梅冬深深地点了点头,说,是,她真是这么想的。

丽娜有深深地点点头,说,我是真心的。

850

丽娜坐在沙发上,对梅冬说,你注意看着机动地那边的情况,等到他家把地收拾干净,如果孩子没生,跟正常时间差半月以内。咱就剖了。如果差的时间多了,咱就等着正常分娩;如果之前生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梅冬说,我咋看机动地?

丽娜说,你不是每天都去砖厂干活吗?回来的时候拐个弯儿,顺便看看不就得了?

梅冬应付地说,行行行。

丽娜看着梅冬说,你别应付我,更不要枉负了我为家做点贡献的心。

梅冬皱着眉头说,行,不枉负。

丽娜说,你要是不去我就每天自己去。

梅冬瞪大眼睛看着丽娜,说,小祖宗,你可别了,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丽娜说,每天晚上报告机动地的各种情况,记住了,每天。

梅冬说,好,每天,每天。

851

晚饭后,春雨和秀玲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房门被敲响了,“当当当——”

春雨站起来,对着外面喊,门没关,进了。

马三子推门走了进来。

春雨说,三子来了,快坐下。

马三子说在沙发上。

春雨也坐在他身边,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马三子笑着说,我是无事不登阎王殿。

春雨说,错了,应该是——三宝殿。

马三子说,我来跟你说点正事儿,就是那个机动地的事儿。

春雨说,机动地咋啦?

马三子说,今年村里有好几家添人的,要占机动地的。

春雨说,那就占呗,早就定好的事儿了,开始说就是咱们暂时种着,随时准备归还,租金随时变化吗。

马三子说,今年情况有点不一样,有几家生小孩的估计就在秋收前后,为了把握,咱们最先收拾那块地,早早种上,谁也就没话说了。

春雨皱皱眉头,说,那,那咋也得等着庄稼熟透了啊。

马三子摇摇头,说,熟得透不透,一亩地也就是一百斤撑死了;种上种不上至少也要差过千斤,这个帐傻子都会算。

秀玲点点头,挑挑大拇指,看看马三子,又看看春雨,说,三兄弟说得对,太对了,就按三兄弟说的办。反正当初也没定具体日子,只是说以秋种为界限,秋种之前添人添地,秋种之后晚一年添地。这块机动地是咱两家承包,舔一口人,咱们没加就少种半口人的土地呢,再者说呢,再往后拖的话,找人就费劲了。

春雨点点头,说,行,就按你说的。马三子站起来,说,那就这么着了。

马三子站起来,击一下春雨并没有准备好的手掌,说,好。

852

丽娜坐在沙发上,问,今天去看了吗?

梅冬一愣,随即说,噢——,去了,没收呢。我说,你还真打算——那啥呀?

丽娜面露不悦,说,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呢?告诉你,真的。你要是不去我可自己去了。

梅冬说,别别别,你可别的,我去就是了。

丽娜问,说实话,你今天去没去地里看?

梅冬说,没有。

丽娜说,刚才我说的你记住没有。

梅冬说,放心,我去就是了。

丽娜说,你要是不去我可真自己去。

梅冬说,去去,我一定去。

853

春雨关上房门。

秀玲从沙发上站起来,说,光往外割地了,就不能寻思把谁家的地租过来?

春雨皱一下眉头,坐在沙发上,说,谁家能往外租呢?

秀玲想了想,说,杨胖子的砖厂不是快黄了吗?

春雨点点头,说,以前我问他,他就没说准话,说到时候再说。现在砖厂马上就要黄摊子了,我倒觉得他不可能往外租了。

秀玲说,这话咋说?

春雨说,你想啊,砖厂一黄,他不种地吃啥?

秀玲摇摇头,说,你以为他是你呢?我琢磨他还真就不一定能种地。

春雨看看秀玲,说,这个简单,明天我到砖厂问问不就完了?

秀玲点点头。

854

春雨来到砖厂厂长办公室,对杨胖子说,砖厂停了,你打算咋整啊?

杨胖子看看春雨,说,准备到城里看看能干点啥,主要是看着孩子,孩子要是学坏了有多少钱都没用。

春雨脸上立时显得有些兴奋,说,我不早就找过你吗,你进了城,土地就租给我种吧,补贴归你,租金咱随大流,要不你说个数,咱合计合计。

杨胖子摇摇头,说,我想好了,地让桂宝种。

春雨深深地点点头,说,噢——,是这样,也好。

855

丽娜挺着大肚子,左手扶着后腰,慢悠悠地来到机动地边,只见路边停着拖拉机,春岩拎着一兜棒子从地里钻出来,把棒子倒进车斗里,看见丽娜,惊异地睁大了眼睛,说,咦,都这样了你还出来溜达?

丽娜瞪大眼睛问,三哥,这就收了?

春岩点点头,说,啊,这不是家里棒子还有点欠,没熟好,正好马三哥找人,过来帮帮忙,说是怕都收的时候不好找人,就收了呗。

丽娜问,这不得减产吗?

春岩说,人家不在乎这个。这不,那边马三子家也收呢。

李妮娜越过拖拉机往前开,见前面远处停着一辆拖拉机,有人往车斗里倒棒子。

丽娜深深地点点头,装作漫不经心样子,问,一共找了多少人?

春岩说,七个。

丽娜又问,这回可就快了,两天就能收完了。

春岩摇摇头,说,地多,也得三四天。

马三子媳妇拎着一兜棒子从地里钻出来。

春岩赶紧王棒子地里走。

856

一家人围着饭桌吃饭。

丽娜说,我准备四天后住院。

刘快嘴专注地看看丽娜,说,感觉要生了?

丽娜点点头,说,嗯——

刘快嘴说,不明咱明天就去,这事儿可别耽误了。

梅冬从饭桌上抬起头,说,不是还得二十天吗?

刘快嘴撇他一眼,说,你知道啥,这玩意儿哪那么可丁可卯的?早点晚点都正常。

丽娜说,不用,四天之后就行。

梅冬说,到时候我提前请假。

857

梅冬走进屋,打开灯,又扶着丽娜走进来。

丽娜坐在沙发上,问,你今天到机动地去看了,棒子收没收呢?

梅冬眨眨眼睛,说,回来的时候我特意拐了个弯儿,到那里看了看,没收呢,还没熟透呢,还得个几天。

丽娜指着他,说,你现在就去,到机动地看看,到底收没收。

梅冬看着丽娜,迟疑着说,嗯——?这_是干啥吗?

丽娜一字一句地说,今天我去看了,两家都开始收了,你就别再骗我了。

梅冬一愣,说,是吗?我不是心疼你嘛?就是不想让你挨一刀。

丽娜说,啥都别说了,准备住院吧,计划第五天手术。

梅冬说,刚才你没听娘说,早点晚点都正常,没准第四天就生了呢。

丽娜说,生了更好,生不了就剖。

梅冬说,你听话,医院咱该住住,剖腹产的事儿就算了。

丽娜说,你说了算我说了算?

梅冬皱着眉头点点头,嘟囔着,说,这事儿都怪爹,出这叫什么破招儿……

丽娜说,去的时候找光脚叔家的车。

梅冬看看丽娜,不知其所以然,说,噢——嗯——?

丽娜说,就是要文红婶子知道,咱家孩子要出生了。至于咱们剖不剖的事儿,就别让人知道了,不好。

梅冬点点头,说,按你说的。是不是应该告诉你家老人啊?

丽娜想了想,说,要过秋了,地里活都挺多的,先不告诉了。

梅冬点点头,说,也好。

858

文红看看梅冬,又看看李光脚,说,丽娜要生了,这可是大事儿,当家的,明天,把别的事儿推一推,给丽娜送到医院,。

李光脚点点头,说,别的事儿都能推,你这个事儿不能推。好,明天,就让牢靠开车,给丽娜送到医院去,告诉牢靠,路上慢点开着。

859

牢靠开着轻卡,在路上不快不慢地行驶。

丽娜、刘快嘴、梅冬坐在车里。

车外的田野,一片金黄的秋色。

860

办完了住院手续,梅冬拿着一叠检查单走进病房。

坐在床边上的丽娜看看刘快嘴,对梅冬说,大夫说了,过些日子就安排手术。

丽娜从床上站起来,说,过些日子是多少日子,是多少天?

梅冬说,你好好的,听大夫的就行。

丽娜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就难受了想做手术不行吗?我找大夫去。

梅冬说,你慢点走。

861

梅贞仕、刘快嘴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

梅冬在走廊里不停地来回走动着。

刘快嘴看看梅冬,说,你别着急,在医院里,没事儿的。

梅贞仕说,对,你就别来回转悠了,转得我天旋地转。

梅冬耐着性子做到长椅上。

手术室传出一阵婴儿的哭声,喔——啊——,喔——啊——……

三个人都站了起来,转向手术室。

手术室的门一开,一位护士走出来,说,恭喜恭喜,大胖小子,七斤六两。

三个人欢呼起来。

护士摆摆手,说,注意安静。

三个人立时压低了声音。

梅贞仕说,是不是的开出生证明啊?

护士说,等大夫出来的吧。

862

梅贞仕骑着自行车进了派出所院子,下了车子,立好,走到户籍室门口。

户籍室门锁着。

梅贞仕来到治安室门口。

民警小徐正好从屋里走出来。

梅贞仕指着民警小徐,说,哎——,哎——,你不是那——谁吗?

小徐似是而非地点点头,说,噢——,噢——

梅贞仕说,我是小槐树村的,前一阵子,为了假农药的事儿,你不是还到我们村去过吗?

小徐点点头,说,是。你有事儿?

梅贞仕连忙点头,说,给小孩上户口——

小徐说,你来的不巧,她家里有事儿请假了,得几天才能回来。

梅贞仕问,得几天?

小徐说,一个礼拜之后再来吧。

梅贞仕说,我家孩子上不了户口,这不是白——那个什么了吗?

小徐问,白什么了?

梅贞仕结结巴巴地说,白——白耽误一年,咋分土地啊,一耽误就是一年。为了这事儿我——我我——

小徐若有所思,说,咋办呢?

梅贞仕说,警察包青天,你就行行好……

小徐摆摆手,说,你别这样,你别着急,咋整呢?

梅贞仕苦着脸,说,你就帮着想想办法。

小徐眨眨眼,说,来,咱们见见吕所长。

863

梅贞仕跟着小徐走进所长室。

吕所长坐在办公桌后,问,有事儿徐子?

小徐点点头,回身指指梅贞仕,说,他着急给孩子办户口,牵扯秋后分地的事儿,韩姐不是请假了吗?

梅贞仕连忙把户口本和出生证明放到吕所长面前的桌子上。

吕所长看了看,点点头,说,你再跟医院核实一下情况,回头到我办公室,我给开个证明。

小徐点点头,说,好。我马上办。

梅贞仕对着吕所长点点头,说,谢谢所长——谢谢。

864

小徐开着车,梅贞仕坐在后排座位上,进了医院院子。

两个人下了车,迈步往里走。

梅贞仕赶紧走到前面,指一指右侧,一边走一边说,在这边。

小徐说,先找大夫。

大夫指着病床上的李娜和孩子,说,就是这对母子,没问题。

小徐点点头。

大夫走了出去。

梅贞仕指指小徐,对刘快嘴和丽娜说,这是徐警官。

刘快嘴肃然,点点头,结结巴巴地说,噢——,这是——咋的了?

丽娜看看小徐,没说话。

梅贞仕又指指丽娜,说,这就是我儿媳妇,丽娜。

小徐点点头,拿出手机,开始给丽娜照相。

刘快嘴惶恐地问,咋咋的了——这是?

梅贞仕说,咋地没咋的?我不是到派出所给孩子上户口吗,管户籍的不在,人家看咱们着急孩子的土地,就打算先给村里出个证明,徐警官来核实情况来了。

刘快嘴长出一口气,说,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有啥事儿呢。

小徐又给梅贞仕照了一下,问刘快嘴,你是?

刘快嘴指指丽娜,说,我是婆婆。

小徐又给刘快嘴照了一张相,接着他拨通了一个电话,说,镇计生办?——我是派出所小徐,麻烦给我查一下小槐树村妇女主任的手机号——短信发过来,好好,谢谢了。

小徐微笑着点点头,对梅贞仕说,好了,咱们先走吧。

865

梅贞仕坐在警察后座上。

小徐拿着手机,说,我给你发的照片看到了吧?

文红的声音,看了,都对,没问题,出了问题找我,你不知道,还是我儿子给他们送到医院的呢。

866

梅贞仕走进村委会办公室,对坐在桌子后面的孙会计说,生了生了……

孙会计笑了笑,说,生了?

梅贞仕笑着说,我家也有件喜事儿。

孙会计说,喔——,说来听听。

梅贞仕把出生证和派出所证明放到孙会计面前的桌子上,说,我当爷爷了。

孙会计连忙说,好事儿好事儿,恭喜恭喜。要地的事儿吧?

梅贞仕点点头。

孙会计说,正赶上添地的档口儿,你儿媳妇可真会生。

梅贞仕说,哪里哪里,还是——你会升。

孙会计笑着说,我看你都乐懵了吧,这事儿也客气?

梅贞仕说,我是说——你——你早晚都会升成村主任。

两个人都笑了。

孙会计走到扩音器前,打开开关,对着话筒喊,春雨,还有马三子,听到广播马上到机动地,这个梅冬家添小孩了,需要添地。再说一遍……

孙会计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旧铁壶、一小袋石灰和一根铁钎,递给梅贞仕,又拿出皮尺,把纸和笔装进口袋里,对梅贞仕说,走,上机动地。

两个人走了出去,从外边把门关上。

867

地头。

孙会计和马三子扯着皮尺。

梅贞仕看看这头,又小跑着看看那头,说,好。

孙会计用手指在地上画个十字,说,三子也过来看看。

马三子一边往这边走一边说,有啥看的?!

梅贞仕拿起铁钎,扎在的地方十字的正中央

马三子还是走过来看了看放在地上的皮尺,说,行,好。

马三子也帮着梅贞仕把铁钎深深往地里扎,而后四下里摇晃着铁钎,把孔放大,拔出铁钎。

梅贞仕拿起旧铁壶,把里面的石灰水倒进孔里。

868

秀玲看着春雨,说,地这就割出去了?

春雨无奈地说,不割咋整?

秀玲皱皱眉头走到月份牌前,说,不对呀,我记得不到时候啊。

春雨懵然道,啥?

秀玲翻到月份牌画圈的那张,说,我说我记得没错吗,她咋就提前生了呢?提前二十天左右。

春雨说,早点晚点能咋的,人家总不能为了分到地提前把剖了吧?!

秀玲不以为然,说,你还真就先别这么说。

春雨摇摇头,说,不可能。

秀玲说,不是不可能,是很可能。你说你这个破爹——当说不当说的瞎咧咧个啥?

春雨粗皱着眉头,说,又怎么了?

秀玲说,他在小卖店跟人家刘快嘴说春香出生早产个把月的事儿,我听说了当时就觉得这不是变相给人家提醒了吗,而且我看梅贞仕的脸色儿就不对。

春雨皱着眉头摆摆手,说,你说的都是些什么?着三不着两的,莫名其妙。

秀玲瞪着春雨,说,不明白,那土地割出去明白吧?

春雨瞪着秀玲,说,人家添人进口土地不应该割给人家?

秀玲说,要是种上了就不用往外割。

春雨问,种上了吗?

秀玲说,他家要是不提前剖腹产就种上了。

春雨说,你咋就能说人家是提前剖腹产?

秀玲说,日子不对。

春雨说,是你生还是人家生。

秀玲扯住春雨的耳朵,说,你****的跟谁一家。

869

李满仓和玉洁家这块责任田紧挨着。

两头黄牛拉着一盘耢,李满仓站在耢上,左手拽着缰绳,右手挥舞着鞭子,身子左一扭右一扭地把刚刚耕完耙好的土地耢了一遍又一遍。

春水开着拖拉机,抬起耕犁,出了玉洁家的地。

玉洁爹和玉洁正用铁锹一下一下地翻地——拖拉机耕地总是地头耕不到地头。

玉洁爹对李满仓说,二大爷,这地弄得,跟猫添得似的。

李满仓说,种地吗,不能糊弄,你糊弄地,地就糊弄你。

李满仓吆喝着牲口,慢慢地远去了,喔喔喔,驾——

玉洁对爹说,二大爷弄地真仔细。

玉洁爹笑了笑说,嘿嘿——,他怕早弄完了别人借他的牛。

870

李满仓来到地头,看看天色还早,就把牛卸了套,拴在地头的坡上吃草。扭头看见玉洁爹和玉洁还在铁锨翻地。李满仓脱了一只鞋,垫在屁股底下,从口袋里拿出烟,用打火机点着,眨巴着眼睛慢慢地吸。

871

玉洁和爹一人一把铁锨一锹接一锹地翻地。玉洁下锨的频率过快,有些气喘。

玉洁爹一边不紧不慢的翻着地一边说,孩子,活不能那么个干法,那样一会就没劲了,得抻着劲儿。

玉洁“噢——”地应一声,稍稍放慢了翻地的节奏。

玉洁爹听到远处有人喊,他叔,他叔——

玉洁爹抬起后,见李满仓正站在不远处的地头上冲他招手。

李满仓把手往怀里摆了摆,说,他叔,过来抽袋烟。

玉洁爹摆摆手,说,二大爷,不了,这地种不上,着急哩。

李满仓固执地继续招着手,说,他叔,他叔,你过来,我给你说点事儿。

玉洁爹停下手中的活,一边往地头走,一边扭头对玉洁说,累了就歇会儿。

872

玉洁爹来到地头,看了看不远处李满仓家的地,李满仓家的地已经翻完耙好,板车放在地头,耙停在地头,两头健壮的黄牛正在低头的坡下吃草。

玉洁爹看看李满仓土地,说,二大爷,你家地差不多了?

李满仓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烟,抽出一支递向玉洁爹,说,让牲口喘口气,一会再耢一耢,保住墒,明天就能播种了。

玉洁爹摆摆手,说,兜里有兜里有,刚抽完不大会儿。

李满仓固执地又把手往前伸了伸,点上点上。

玉洁爹接过烟。

李满仓把手里的烟递过来,指指玉洁家的责任田,说,耙一耙耢一耢,就能播种了,

玉洁爹赶紧接过李满仓递过来的烟,对着火,深吸一口,长长地吐着烟说,牛带上崽儿了,不敢用了,不行就用机器整一整。

李满仓慢慢地吐着烟,摇摇头,说,那玩意耕地行,耙地什么的就不好了,一轧两道车轱辘印,死死的,不好。这样,等明天播完种,把我的牛借你用。

玉洁爹说,二大爷,心我领了,你家春田、春雨、再加上你家的地,正是用牲口的时候,我还是等一等用机器吧,反正大尾巴秋,不用太急。

李满仓摇摇头,说,春田干着买卖,这个地种的有一搭无一搭,春雨的地多,忙不过来,都用机器。跟咱们上岁数的想法不一样。

玉洁爹点点头,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李满仓摆摆手,说,咱们地挨着,远亲不如近邻吗,捎带脚的事儿。

玉洁爹站起来,一边往地里走一边说,二大爷,这事儿多亏你了。

白褂子媳妇扛着铁锹从地头走过,对李满仓和玉洁爹说,你们地都耕完了哈?

李满仓点点头,说,耕完了。

玉洁爹回过头,说,嗯——

白褂子媳妇用眼睛斜看着玉洁,说,俺家白帆他爹他城里活多,回不来;白帆吧,学习忙不说,还处了个城里的对象,也是大学生,同学,听说将来毕了业,能在城里找个好工作,没办法,只能用机器了。

李满仓说,好,好事儿,你们家可是腊月天穿裙子——抖起来了。

白褂子媳妇一边往前走一边笑着,说,哈哈哈——,二大爷说话可真有意思。

873

玉洁爹看着白褂子媳妇走远,冷冷地说,这个人吧,一有点那啥吧,就开始烧包。

玉洁的脸沉着,看了爹一眼,抬起脚把铁锹使劲地蹬进地里……

李满仓套上牲口,又开始耢地,“依依——哦哦——驾驾——”地吆喝着牲口远去了。

玉洁对爹说,咱用机器整地!那多快?

玉洁爹看看玉洁,摇摇头,说,花钱不说,地还弄不好。

玉洁说,那么多人家都用呢。

玉洁爹说,咱就管咱自己。

874

李满仓赶着牛车,另一头牛拴着板车后边,拉着农具来到玉洁家的地头。李满仓帮着玉洁爹耙地,在耙了几圈之后,玉洁爹觉得自己没问题了,说,李满仓哥,这大过秋的,忙时候,借你的牲口就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要是还让你也跟着忙活,我就更过意不去了。你忙你的去吧。

李满仓摇摇头,说,拉倒吧,我家的牲口不听别人使唤。

玉洁爹迟疑着说,那可就太麻烦了。

李满仓看看玉洁,说,俺家地里的棉花开白了,要是赶上下雨淋了,棉花就得少卖钱。

玉洁爹看看正在翻地头的玉洁说,李满仓哥,要不叫玉洁帮你去拾,闺女家,手快。

玉洁连忙把铁锨往旁边一插,说,二大爷,我去帮着把棉花拾了吧。我回家去拿包袱。

玉洁说着就向田间土路走。

李满仓连忙对玉洁说,那可就麻烦你了。

玉洁说沿着田间的土道急匆匆的走了。

875

春水骑着自行车来到村南,由于田间土道坑洼不平,他下了车子,推着自行车来到玉洁家地头,把自行车立在坡下。

玉洁爹说,春水来了。

春水说,嗯,我来替爹侍弄侍弄地。

正在这时,李满仓甩着鞭子,吆喝着牲口,拉着犁杖来到了地头,停住,扭头看看,问,得得得——驾驾——吁——,你有事儿?

春水说,爹,我替你,你歇着吧。

李满仓点点头,从耙上下来。

春水从李满仓手中接过鞭子和缰绳,一脚踩着耙角,嘴里“依依喔喔”地吆喝着牲口掉过头,跃到耙上,开始耙地。

876

春水赶着牲口行渐远,渐行渐远。

远远近近的地里有零零星星的人在干活,近些的人不时冲这边指指划划。

有一家三口刚播完种,媳妇牵着牛,牛拉着播种机,丈夫扶着播种机,女儿扛着镢头,快着竹篮跟在后边。路过玉洁家地头的时候,妇女笑嘻嘻地对玉洁爹说,大兄弟,有帮忙的啦。

玉洁爹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878

玉洁和二大娘在地里拾棉花。

韩桂珍从田边路过,用异样的眼神瞟着玉洁,脸上表情丰富地笑着,问,玉洁,拾棉花呢,玉洁手脚麻利,蔫么悄地拾得速度可快了,哈?玉洁。

玉洁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道,不是不是——,是——是——

韩桂珍对于兰做着鬼脸,笑着说,不是啥?是啥?你急啥?哈哈哈……

玉洁说,你看你,想哪儿去了。

韩桂珍笑着说,你这闺女,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不是二大爷家的棉花地吗?

玉洁说,帮个忙不行吗?!

韩桂珍走出挺远了,还回头对玉洁做着生动的鬼脸,说,行,很行。

879

二大娘把包袱里的棉花倒在屋里的包袱上,说,玉洁,我去做饭,你帮我忙乎忙乎。

玉洁把包袱里的棉花倒在包袱上,说,二大娘,我回家了,我要帮娘做做饭,你就别做饭了,到我家去吃得了,二大爷在我家地里帮着干活呢。

二大娘说,在这吃吧。

玉洁摇摇头,说,不了,我回家了。

二大娘点点头,说,也好,我就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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