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临时记者招待会,会议厅内已齐聚了鹏城各大报刊、乃至省内的几家媒体记者。林若镇静地走到发言桌前,辛晚立刻道:
“针对今天早上相关媒体的实时报道,特召开了这次临时记者招待会,并由林氏传媒总经理林小姐来回答各位的提问,限时是二十分钟。各位,可以开始了。”
记者对由林若来答疑并没有多大异议,反正他们不指望林若回答的内容有多符合实际,他们要做的就是从这些看上去无懈可击的答疑中寻找出可以挖掘的蛛丝马迹。
“请问林小姐,今日晨报的报道是否属实?”时间有限,当然开见山会比较好。
“那位记者仅是看到西小姐从仁心医院出来,就发布这样一篇完全失实的报道,我不得不说十分没有职业操守。”顿了一顿,林若语音清晰地继续道,“非婚勿扰的工作人员都清楚,由于连续赶通告,西汐的身体状况很不好,尤其昨晚,是带了低热上的节目,但,我很欣喜地看到,她主持得很好,节目也创了当晚的综合节目收视率第一,所以,不排除某些报刊希望借此热度,加以扩大自身的报刊销路,故而编造出这种极不负责任的报道,对此,倘若该晨报不发表道歉声明,林氏将会保留对该晨报的诉讼权利。”
“林小姐,但,西小姐确实在和蓝总交往,林小姐若就此要求该晨报道歉,未免会让人想到,是否是林小姐对蓝总仍旧情未忘,导致迁怒于晨报呢?”一名看起来老资格的记者骤然尖刻地发问。
林若的脸色一滞,她的手在台下稍稍握紧,辛晚才要把这问题公式化地挡过去,记者群起了一阵骚动,接着,自动向两侧散开,蓝皓一袭休闲的花衬衫,笑着从当中走了进来。
由于亚治和林氏有相关的互联推广计划,所以他有林氏门禁的专卡,只是,这一次,前台没有提前告诸上面,显然,蓝皓是刻意不让人发现他来了林氏,一如,那些围在亚治门口的记者恐怕根本不知道,蓝皓早离开了亚治。
此刻,蓝皓走到林若身旁,微微一笑:
“晨报的报道是否属实,其实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顿了一顿,好看的唇角微扬,带着他的眼底都蕴了很深的笑意:
“我即将会和西汐完婚。”
这句话很短,起的震动却是大的,乃至于在一瞬间,记者竟都忘记了按动快门和记录,除了录音笔仍象征性地拿在手上,个个脸上的神情都很惊愕,接着,迅速转化成兴高采烈。
这条消息无疑是很震撼的,也无疑是让他们得到了更好的报道题材,有回过神的记者不忘将镜头转向林若,本以为能捕捉到不悦或者伤心的神色,出其意料地,林若却是在笑,笑得很甜美,笑得只把目光凝注在一旁蓝皓的身上,但不说一句话。
“蓝总预计大概什么时间完婚?会在月内吗?”
“如果确定下来,我会第一时间告诉各位,绝不会秘密结婚,我会给西汐一个盛大的婚礼,因为,她是唯一一个,这么多年下来,让我想把心安定下来的女孩。”
“蓝总,那以前的纪如初小姐呢?”一个不怕死的声音紧随着蓝皓的话响起。
林若笑得愈发甜美起来,纪如初,这个名字倒是有五年的时间退出人们的视线了。
“那已经是过去了。人不能总活在过去,不是吗?”这句话,说得很是平和,平和到根本没有那名记者预期的效果,连一点点的忧伤都没有。
如果心里真的记着一个人,反而外表不易显现出任何的情绪,因为,那人埋在心底最柔软的位置,个位置很深很深。
可,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明白的。
这就是生活和电视剧里演绎的最大不同。
记者访谈二十分钟的时间因蓝皓的出现,眨眼已到。
被迫散去的记者,留下了空荡荡的会议室。
“辛晚,你也出去。没有我的吩咐,另让任何人进来。”
吩咐完这句话,林若的笑意突然敛起,她盯着蓝皓,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为什么你要一次又一次在人前伤害我?我也有自尊,我的自尊对你来说,即便无所谓,为什么你却偏要伤上加伤呢?”
蓝皓没有望向他,只淡淡地道:
“利用这种绯闻炒作节目,难道不是对西汐的伤害吗?”
语意很淡,话中的意思,却带着犀利的锋芒。
“你怀疑我为了节目的收视率,不惜借媒体的手去做这种炒作?”泪在眼底打着转,却是不会落下。
“没有感情,却要勉强在一起,彼此都不会有幸福。”既然她否认,那么,他不希望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太过咄咄。
“但,我对你有感情,哪怕再多五年,我都不会觉得浪费,只要终有一天能等到你,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她走近他,没有任何犹豫,“可为什么,你一定要将我最后的期待一并毁去?宁愿娶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女子,都对我视而不见?况且,她怀孕了,明显这个孩子不会是你的,你竟然还愿意娶她?”
她做不到淡然,话愈说愈快,终是让一口气哽在了喉口,再发音,恰似带了哭腔。
还是在试探着答案吗?
哪怕有没有答案在此刻都不再重要了!
他的手伸出,却又放下,只取出一方手帕,递给她:
“林若从我们认识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不会有将来。我不希望我和你成为家族利益的牺牲品。”
“亚治和林氐并不是商业对手不存在利益的冲突,不是吗?而且很快,父亲就会把林氏全权交给我打理,那样——”
她接过手帕的瞬间,他已松手而她的话,再说不完:
“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我要娶的女子绝对不会和商场沾任何关系。”
他的意思是除非她愿意放弃接管林氏吗?
那样的她,和一般女子还有什么分别呢?无非是长得稍微好看点罢了。
离开林氏,她等于没有任何优势。
蓝暗见她沉默,微微一笑,向门外走去。
“蓝皓你会后悔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她努力逼退那些泪水话语哽咽间只说了这一句。
后?
他后悔过很多次不在乎多一次。因为这一次,可以让他彻底摆脱父亲的掣肘。
步出门外,他看到辛晚的眼神晦暗莫名地盯着他,他只绕过她,往电梯里走去。
西汐选择林氏传媒,事实已经证明不是明智的,也算为了她,他把话挑明到这份上。无论林若今后选择何种方式,不会再有更坏的情况发生,毕竟,人言可畏,记者正关注着她是否会对西汐做出怎样的带有报复性质的行为。
但,接下来的三天,对于他来说,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
西汐不见。
盛世一号,她两天没有回去。包括台里、广告棚,她都没有出现。最后一个见她的人是辛晚,据称,是接了一个电话后,人就匆匆离开。
他试过打她手机,却是关机。另外一个号码,他并不知道,只属于她和墨沧的单线联系。
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并不是一个会用失踪来逃避压力的女子,更何况,随着媒体第二日铺天盖地地报道他和她的婚讯,哪怕,隐晦地冠以奉子成婚的暗示,但,所有的压力都已转嫁到他这边了,她不该再有任何压力。
可,她是不见。
这对他来说,不啻是最坏的情况。
而在这时,他得到一个消息,墨沧亦同时消失在鹏城。
这是否有必然的联系呢?
哪怕有联系,他什么都不能做,除了等待,只有等待。
直到第三日的凌晨,她终是出现在盛世一号,神色憔悴,手上甚至还打着绷带。
当他出现在她身后时,她的惊惶,让手中的门卡落到地上,他俯下身,替她去捡地上的门卡,她恰好也去捡,手指相触,她缩回,抬头,正撞到他的下颌,她半蹲的身子一晃,他已伸手揽住她:
“吓至射尔了?”
她摇头,一时间,却不知该怎样和他解释。
“我很担心你。”
这五个字敲进她的耳中,让她的心猛地一悸,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五个字。
原来,还会有人担心她。
抿了抿唇,抬起脸:
“谢谢,一年内,我不会有事的。”
“一年后呢?”他跟着她的话,问出这四个字。
她从他的眼底,读到有蓝色的小火苗,一簇簇地,仿似要把她都燃尽。
“一年后,继续一个协议,我在等你的答复,已经三天了。”
他的手扣紧她,他会g觉到她的闪躲,只是,他不许她再躲。哪怕,曾允诺她考虑的时限还有四天,但,他不想再等。
从他在媒体面前亲口承认开始,他就不再给她拒绝的余地。
或许,她并不是最美的,也并不是最温柔的,在五年内,他换过的女人中,她甚至连最关心他都称不上。
唯一一点,可圈可点的,就是她的目的性明确,为了这份目的性,她配合他演出了一幕幕十分完美的戏。
他需要的,就是这一点。
然,真的只是这一点吗?
她再抿了抿唇,一路奔波,使她的唇有点干燥,她不得不稍稍润下起皮开裂的地方,才让她说起话来,不至于那么疼痛。
但,疼痛的,仅是唇吗?
“蓝总,我想——”
即便再多四天的考虑,其实,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嫁给我,我不自g保证什么,我只能保证,会尽量让你幸福。”
这句话真动听,动听到,让她有瞬间的失神。
可,再动听的话背后是什么呢?
“蓝总,我不是如初,我知道,你忘不了她,她在你心里的位置是独一无二的,我不希望你为了将就或者应付去结婚。这样,对你不好,对我,也不公平。”
一语出,她低下脸,却长久没有听到他说话。
真沉默,她半蹲的身子有些累,所以,这个话题必须快点结束:
“蓝总,这一年的协议我会圆满完成的。这点,你放心。”
她试图说得再诚恳些,一时间却找不到更合适的措辞,只能抬起清澈的眼睛望向他他凝视着她,问了一句:
“倘若我愿意放弃过去的记忆你会不会尝试喜欢我?”
以前她只知道记忆可以遗忘,但是从来没有想过放弃。记忆真能像东西一样说放就放?
终是有疑问的可她不会说出来。
“我不知道。”这四个字是最诚实的回答。
如果信誓旦旦说会或者不会,则只是搪塞或者敷衍。
而她今晚不想这样,虚伪了太久,想真实一点。
“时间会让你知道。我会成为一个好丈夫你需要的,只是给自己以及给我一点信心。”
“我——”她顿了一顿接下来的话已然淹没在他的吻中。
这一次他带着清醒吻她的唇,他的吻技很娴熟,让她只觉得头脑懵地一下,然后一片空白空白的间隙里她听到他在她的唇畔低喃:
“做我的妻子我会让你幸福的,只要你的心永远在我这……”
他愈深地吻住她的唇她唇上的干燥在他的唇下慢慢被孺润。
那么一瞬间她的眼前,突然浮过一双墨黑的眸子,那双眸子仿似在某处凝视着她,眼底满是悲凉。
她下意识地手一推,别过脸,挣开他的吻,为了掩饰什么,局促地道:
“边有摄像头。”
用第一次,他带她回到这里的理由,她搪塞了他,他唇边只漾起一抹笑意,手柔柔地抚上她柔软的发丝:
“这两天,你一定很累了,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见。”
“你——”她皱了下眉,他担心她,却不问她?
“不论现在还是以后,我会给你足够的空间。”他的目光真的很温柔,他的话语也真的很动听。
在这份温柔和动听下,坦诚是必然的选择。
“我为了母亲去了趟Macau。”顿了一顿,复道,“她,赌输了钱。”
他没有再问下去,复看了一下她手上的伤势:
“以后有任何事,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都由我来替你解决。”
“蓝总,我需要时间考虑,你知道,这不是一年的协议,我需要时间考虑。虽然您的条件很好,但,正因为太好了,让我觉得不安。更何况——”
她仍唤他“蓝总”,仅仅只在人前的演绎,她唤过他两次“皓”。
“你一直找理由推诿,难道只是怕对你的节目有影响?”
他总能洞悉她的想法,在他面前,一点点的掩饰都会被看穿。
“是。我只是想证明自己的价值,这是我参加选美大赛的目的,眼下这个节目是我的全部。”
欠墨沧的425万要还,如果节目能上正轨,加上一些分红,该能抵掉大半部分。剩下的,如果能有广告合约的继续,也很快能还清。
至于她的母亲,欠下高利贷的同时,肯定是基于把她之前给的二十万挥霍一空的前提,那么,接下来,她真能做到对母亲坐视不理吗?
一旦要理,必然,还是要用到钱。
有钱人,是不会体会到她这种心情的。而嫁给蓝皓,顺理成章地用他的钱,是她不想的。
她真是很的人。
“嫁给我,丝毫不会影响你的节目,你知道的。”
他将她从地上扶起,用密码把门锁打开。
她在门前停住步子,问出一直想问,却始终觉得贸然的话:
“蓝总,是不是这次回了德国,才让你做出结婚的决定?”
他沉默了片刻,方道:
“是,我父亲希望我立刻和林若结婚,以此缔结一段商业联姻。可我不想继续受他的摆布,因为正是他,让我失去了我最爱的女人。”
“如初?”
他没有否认:
“你想知道我的过去吗?”
“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短暂的沉默后,她进得房去,他站在门口,看她弯下身子,将属于他的男式拖鞋从鞋柜出来。
之前,那次他生病,她也是这么温柔地替他取来拖鞋。
而这样的感觉,就像小时候,母亲为他做的那样。
打开客厅的灯,她倒了杯水放到几案上,他坐下,缓缓将那段过往说了出来。
他爱过的那个女子叫纪如初,他和她认识是在HK的一次慈善晚宴中,然后,和许多俗套的开场一样,他们相爱了。
她的职业是一名演员,虽然他并不喜欢她从事这份职业,可他更不愿违背她最初的梦想。甚至为了她,每每延长逗留在HK的时间,仅为了她赶完外景或者通告后的短暂相聚。
但,大部分时他们是聚少离多的。
所以,每天晚上,他都会给她电话,不管她去哪里出外景,他都保持这个习惯,直到有一天晚上,他在临睡前给她电话时,却听到电话那端,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挂掉电话后再打,依然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问那个男人为什么会在她房内,男人反质问他是谁,于是,他挂了电话,再没有打过去。
那个男人的声音,他并不陌生,他知道是她同组的男主角。那阶段,关于那名男子和她的绯闻正传得如火如荼,所以,他不听她的任何解释一气之下回了德国。
他想,他需要一段时间的冷静。在冷静中,他查到这不过是那个追不到她的男子出钱买通酒店人员换了房间的直线号,刻意制造出的假象。
他发邮件告诉她这一切时,她却提出了分手。
她留给他最后一句话是:爱没有信任,注定只会走到终点。
其实,他并没有告诉她全部的真相那名男子是他父亲许以重金委托演的这场戏,为的就是拆散他和她。源于门不当户不对,源于他父亲希望他的妻子对他的事业起码是有助力的。
而在他和她分手后,他的父亲很快就提出和林氏传媒联姻,要他和林若订婚他则开始以各种理由逃避。
因为,彼时的他并不能做到完全脱离父亲。就这点来说他是懦弱的。
这一逃避就是五年,直到今年,避无可避。
这段往事,他说得很慢说完时她给他泡的热水已经渐渐冷却,他一直用修长的手指沿着杯沿,绕了一圈又一圈。
仿佛,年轮一般,就这样绕啊绕地,越走越远,终究只成了在记忆里泛黄,却难以忘怀的一幕。
他将已经冷却的水一口饮尽,冰凉的水在这样的夜晚,其实能轻易摧毁人的意志,只是,他的意志哪怕再次在回忆里涉过,都能如此坚强:
“后来,她爱上了另一个男人,并为他付出了生命。而那男人最爱的却并不是她。”
很悲凉的结局,同样很讽刺。
在这份讽刺里,她发现,不该有的同情伴着沉默在蔓延。
“我再给你倒杯水。”她试图将突然变得僵滞的氛围打破。
“不用了,你心里不是希望我快走么?”
他凝视着她,眼底那些幽蓝的小火苗在渐渐熄灭。
起身,他走近她,她也起身,向后退了一步,他熄灭火苗后的眼底,有些看不真切的情愫在涌动。
她反咬了一下唇,这当口,窗外,淅淅沥沥开始下起雨来,她往阳台瞧去,顾左右而言他,轻声:
“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