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吃了一大碗自己做的酸奶水果沙拉，也不准备出门了，于是早早洗了澡，又敷了张面膜在脸上。
“你好，陶阿诺。我是李利文，在做什么呢？”
看到短信陶阿诺会心一笑，她几乎是预料到了会收到他的短信，而且短信的内容也和自己预期的差不多。用词一板一眼，即使他没有自报姓名，从语气也能确定短信是李利文发出的。
陶阿诺放下手机，仰面朝天，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基调回复短信。是乐意聊天呢？是公事公办礼貌客气呢？还是冷酷地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有些问题总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左思右想，每一种可能都想了很远，到头来却要在抛出硬币的瞬间做出一个感性的决定。
对于陶阿诺来说，如果没有可能会在一起，不如一开始就拒绝，拒绝暧昧，不给人一种虚假的希望也是一种善良吧。李利文看上去是个老实可靠的人，阳光又有上进心，满满的正能量，可是陶阿诺一直以来喜欢的都是那种幽默洒脱总是出人意料的性格。可笑的是，全方位符合那种性格的朱子函竟然以那么痛彻心扉的方式结束了陶阿诺的初恋和幻想。
想到这里，陶阿诺不自觉的站起来，离开握在手里很久没有动过的鼠标，躺倒在柔软的床铺上，张开手臂舒服的一塌糊涂，连思绪都打断了。头脑放空了片刻，重新主动凝聚起来，现在的陶阿诺更相信相似的人才适合在一起，即使没有那么多惊喜和浪漫，能平平淡淡不争吵不脸红已经是多么难得。她开始承认那个曾经以为充满封建色彩而百般不屑一顾的词语——门当户对。
想起和朱子函在一起的日子，消费观念的差距每天每分每秒都存在。若不是对生日的期待不一样，他们也不会在本该浪漫温馨的日子不知所措，两个人肩并肩的共同孤单；若不是对饮食的消费观念不同，也不会互相暗暗埋怨，你嫌我爱面子乱花钱，我看你太省钱不顺眼；若不是对旅游的珍惜程度不同，也不会一个人游走闲逛，另一个恨不得把每个片云的形状都记下在心里??????
在自己的房间里，一个人静下来终于可以坦白的面对自我。在过去的两年里，陶阿诺一直努力维持着内心的骄傲，然而在巨大的家庭条件差异下，在朱子函这样富人家的孩子面前骄傲是需要多么强大的内心。
每次收到礼物，陶阿诺都会徘徊在表达出喜悦又不能表现出过于喜爱显得没有见识。每次谈论名车、名表、旅游名胜，陶阿诺不愿不懂装懂也生怕说错话让人笑话。放假在家里的时候，朱子函一句玩笑话，“阿诺，我在你家门口了，你家楼下是不是有一家华联超市？”陶阿诺不敢惊喜，心里紧张的汗都快冒出来，只因为家里家具简陋，装修还是二十多年前的风格，近几年只有重新粉刷过墙面。当然，最后朱子函才坦白说自己只不过是躺在家里浴缸里玩平板电脑，随意搜出了陶阿诺家的住址。
想了好远想的好累。陶阿诺重新坐起来，倒一杯白开水，或许只是为了拖延时间，拖延做决定的时间。
“看美剧啊。”还是回复了短消息，陶阿诺决定假装镇定。
“哈哈，难怪你英语那么好，看了很多美剧吧。明天有空吗，中午出来吃饭可以吗？”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看来在陶阿诺犹豫的这么长时间里，李利文一刻都没有离开手机。陶阿诺熟悉这种盯着黑色的手机屏幕，点亮又灭掉的焦急和不安感。李利文的耐心、恭敬和小心让她想到了半年前和朱子函在一起时候的自己，不知是自怜还是思念，竟然心痛起来，整个胸腔都泛着酸痛。
既然没有讨厌他，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呢？陶阿诺感觉自己此刻像是一个舔着自己伤口的小猫，什么防备和武装都卸下了，她愿意放下少女的骄傲和外表的光鲜真诚的面对李利文。
“明天中午我们部门聚餐，我们领导参加的，我不去不太好，不好意思。”陶阿诺解释的很清楚，这样希望李利文不要误会自己在敷衍他。手指已经悬在了“发送”按钮上面，突然又抬起来，庆幸短信还没发出去，在末尾又叫了一句，“改天吧。”立刻紧张的手指冰凉，汗涔涔的长手指点了发送键，立刻抿上嘴闭紧眼睛。
最后加上的那句话代表她已经接受了李利文的邀约。
“哦，没关系，领导参加的部门聚餐最好要参加，不然会被认为不团结，不给领导面子，在国企里给领导一个好印象还是很重要的。等到你下轮休息再说。”
朱子函的回复像是一个大哥哥，或者像是工作上的“前辈”，陶阿诺本来不准备回复了，最终还是为了礼貌在回复栏里写下：“好的”，想想又觉得太严肃，于是加上，“你对国企摸得很清嘛，改天要请教你呢。”发完信息，看美剧也没有心情，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活此刻精彩的胜过了电视剧，陶阿诺只觉得演技再好的演员也没有此刻自己内心上演的戏码细腻撼人。
“呵呵，过奖啦，我只是跟着导师到处跑出来的。可能我长相显得稳重老成，导师经常带我去参加国企领导的会议和饭局，久而久之总会熏陶出来一些。让我在这方面指点你，我还是有点经验可以说的，那下次约你出来吃饭不怕没话题了。对了，你喜欢吃什么，我有一个朋友是个专业吃货，我先向他打听一下好的餐厅推荐。”
陶阿诺一年多没有收到这么长的原创短信了，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忍不住要去想象那个大男孩用比自己粗壮的手指低着头拿着按键密集的黑莓手机努力遣词造句的样子。刚开始的时候，朱子函不也是这样吗？每条短信都回复，每个回复都那么快速又详细认真，简直怀疑他睡觉的时候都是抱着手机在怀里。
为什么要再想起他呢？每次想起来，无论是想到开始的青涩和甜蜜还是后来的冷漠和无礼，得来的都是心痛。既然分手这么久了，既然分手的时候就想好了，既然也无法挽回了，努力尝试过道歉了，他不愿意回来了，那还有什么不能断的念想呢？陶阿诺双手张开，从左右两侧用力挤压自己的头，不愿意再想下去。
剪不断，理还乱。
其实并不是毫无念想。虽然自从说了分手，已经半年多了，陶阿诺和朱子函再没有一次互相联系过，但他们的最后一通电话里，朱子函说的“如果毕业后还能在一起，到时候再联系吧”，当时是唯一可以支撑陶阿诺冷静下来的精神支柱。在内心深处，陶阿诺多多少少还在期待这个“如果”。
想起朱子函，不免心情又低落下去，和李利文聊天也少了几分兴致，随便聊了几句，就互道晚安了。
第二天上午，平时在部门里特别活跃的男同事意外的打电话来问陶阿诺要不要顺道来接她一起去酒店。想想会让这个不靠谱的奔三男知道自己家的详细住址，陶阿诺就觉得特别没有安全感，果断的拒绝了，一口一个“不用麻烦你了，太谢谢了”。对方盛情追问了好几次，陶阿诺丝毫没有动摇也就罢了。
平时上班都是穿着统一的工装，难得有机会穿着自己喜欢的衣服参加集体活动——吃饭也算是集体活动了，陶阿诺选了压在柜子里快沉底了的白色连衣裙，觉得无袖的衣服穿着总有些不自在，怕是不留神露出内衣的肩带。在镜子前站了好久，最终还是加了一件淡黄色针织小披肩，虽然针织衫和连衣裙裙摆处的粉色花纹有些不太搭，但也不算难看，这样穿心里总算放松下来。
中午聚餐的场地选在湖畔的“俏江南”，这汪小菲家的酒店果然气势非凡，陶阿诺本来觉得自己是精心打扮了才出门，可一脚踏进酒店里软硬适中的短毛地毯，精致的木雕玄关和光滑鲜亮的釉面大花瓶顿时错杀了她的少年锐气，低头看到自己脚上的一双白色帆布鞋，居然边框已经有点开胶了，第一次真切的意识到自己在穿衣方面是如此幼稚。
“陶阿诺，过来坐啊！”和陶阿诺一个控制室的“眼线姐”笑眼盈盈地迎了过来，厚重的粉底完全遮住了皮肤原来的样子，整张面孔白地浑然一色，眼睛上又粗又翘的黑色眼线特别抢眼，陶阿诺经常在和她说话的时候盯着她的眼线出神，想着离眼睛这么近的地方会不会很难卸妆。
“梨梨，你们都到的好早啊。”陶阿诺像初到大城市的小姑娘见到了老乡一样，立刻把夏梨当成了靠山，拉着她的手臂紧紧的。
穿深绿色长连衣裙的眼线姐夏梨露出微胖白皙的整双手臂和双肩，始终笑得耀眼。
“是啊是啊，我已经到了十几分钟了呢，我是第三个到酒店的。”夏梨回头看着陶阿诺，眼睛就笑成了一条线，她做了美甲的手指缓慢而柔软的轻轻落下搭在陶阿诺的手臂上，指尖冰凉，阿诺顿时感到一阵寒意，不由得背后一阵发紧。“钱哥，你怎么坐这个位置啊，快点让给人家小姑娘！”夏梨的声音嗲的厉害，陶阿诺几乎难以维持客气的微笑。
“哦，不意思啊，美女说话了，我好办，”钱哥马上站起来，嬉笑满面，他弓着腰，对夏梨做了一个敬礼的动作，像是抗日电影里的汉奸见了皇军的神态，“来来来，您两位坐。”钱哥两步退到边上，用手掸了掸不小心落到座位上的一小片烟灰。
“坐在哪里有什么区别吗？”陶阿诺觉得夏梨和钱哥聊的火热，自己也不想当个冷场的人，好不容易想到一句可以插嘴的话。
“呦！圆桌的每个位置可都是很有讲究的！”钱哥马上回答，伸长脖子，歪着头，小丑一样的滑稽。
“别理他，你就坐这儿，坐我边上，我罩着你！”夏梨一边假装皱眉头，用一只手臂在空中摇晃着像驱赶苍蝇一样让钱哥走开，另一只手臂则按着陶阿诺的手臂让她不要起来。
陶阿诺只讪讪笑着，心里好奇，觉得这种场合也没必要认真问下去。开始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夏梨和钱哥搭话的理由罢了。
“陶阿诺，我来跟你好好讲讲这个‘圆桌文化’，”钱哥硬是抵挡住夏梨的推搡，围着圆桌绕了一圈，从边上一桌拉了一张椅子坐到陶阿诺边上，“你看一间包间的门正对着的位置，也就是现在你边上这个位置一般是领导坐的??????”
夏梨看钱哥还真是认真地讲解起来，觉得无趣，丢下一句开玩笑的：“让你在小姑娘面前显摆吧！”就起身去另外一张桌子旁了。
陶阿诺听了钱哥的话，回想起之前毕业聚餐，以及几次同学聚会还真是这样，果然都是老师坐在大门正对面的位置。恍然大悟，有人指点自己，自然感激不尽，不停的点头，“哦，哦。”
按照钱哥的说法，陶阿诺所坐的位置是个好位置，就在领导边上，酒桌上方便和领导沟通交流，是熟悉领导，巴结逢迎的好机会，一般坐这个位置的人是最容易在现任领导升职后接替他工作的人。可是陶阿诺却觉得坐在领导边上会特别不自在，想要逃开，换个位置，可是这一会儿的时间，同事差不多都到齐了，位置也几乎都占满了。部门里本来就男多女少，难得空着地几个座位两边都是男同事，坐过去也不合适，索性就硬着头皮在现在的座位坐定下来。
“周总快到了，小王开车接他的，刚才他发信息给我说在等红灯。”夏梨回到陶阿诺边上的座位，看着手机自言自语一般，只在说完之后看了陶阿诺一眼，表示是在跟她说话。
果然不一会儿，一个头发半白，穿夹克和皮鞋，衣着得体，年龄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微笑着走了进来，眼睛里满是让人猜不透的玄机万千。
“周总，快坐这边，位置给您留好啦！”夏梨站起来，早早的伸出手臂去迎接，陶阿诺有点不知所措，想跟着站起来欢迎，又觉得太过谄媚，难以启齿。幸好，周总微笑着这桌点点头，那桌问个好几步就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周总，今天您来晚了哦，先干一杯啤酒吧。”夏梨笑成了一朵梨花，双手举出一杯啤酒。
“我才刚到就要罚酒，小夏，你可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啊，哈哈。”周总，说完笑完，才缓缓地站起来，双手接过夏梨手中的酒杯，对她点点头。
其他人顺势跟着七嘴八舌的说：“周总酒量好，一杯啤酒也就漱漱口。”
“不行不行，不比年轻时候了，我也不是谦虚，要是再早十年，你说我酒量好，我都不推辞的，那时候真能喝。”周总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光芒，深邃的眼眸充满激情。
“现在也年轻啊，周总现在出去，谁看着不觉的跟三十出头似的，不像人家四十多都一个大啤酒肚，周总身材好的很。”钱哥也双手举起了酒杯，正对着周总：“周总，我陪一杯，这杯您要干掉，给我们一个面子。”
“好，我干。”周总一口气喝完，举起一只空酒杯给大家看。
一个尖下巴的男同事马上站起来，全力拍着手，大吼一声：“好！豪爽！”一圈掌声零零落落地响起来。陶阿诺刚想伸出筷子去夹一片糯米糖藕，也只能停下来，跟着鼓掌，附和着点头称赞领导豪爽。
“服务员，可以上菜了！”王工站起来张罗着，转过头又是笑容满面的凑过来给周总倒满酒。
陶阿诺喜欢吃甜点，精致的糯米糖藕是她的最爱，夹了两片，才恋恋不舍的移开了视线。旁边一碟整齐细碎的鸡蛋丝，最顶上洒满了一层翠绿的香菜叶，中间点缀了一抹油辣椒，看上去很受欢迎，圆桌只转了一圈就少了一半。边上一碟海蜇丝堆成圆圆的形状放在一个长方形的白色骨瓷盘一边，另一边放了三片玫瑰花瓣，花瓣层层相叠簇拥成一朵盛开的鲜花的样子，鲜花根茎部分用深棕色的酱汁涂抹而成，有骨有节，充满生气。
剩下几道冷盘陶阿诺不喝酒，自然没太大兴趣，正提着筷子找不到下手目标，第一道热菜刚好上桌了。
新上的一道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看上去主体是一只手撕鸡，关键是托盘简直惊艳。通体竹制的方形托盘，看上去像是古诗插图里诗人树下独酌时摆在面前的小酒桌。小竹桌中间一只已经分好成小块的熟食，左侧两个小巧精致的紫砂碗，一碟装了八分满鲜红细腻的红色酱汁，看上去顺滑的像是番茄酱，只是颜色略深，应该是辣椒汁。另一碟酱汁同样细腻，只不过颜色是棕褐色，按理说已经有了一叠辣酱，这一碟应该是甜酱吧。以熟食为中心和两碟调料镜面对称的位置三点一线的笔直排列了三个更小一些的紫砂茶碗，这三杯则是一眼见底的清茶。整道菜像极了一幅加了朱砂点缀的水墨画。
坐在上菜口的男同事利落的转动桌上的转盘把新上的菜转到周总面前。转盘刚停下，接二连三的其他几盘炒菜已经上桌了。
“好，大家都开始吧。”周总站起来举起酒杯，两大桌旁二十几个人一下全部站起来，像得了头彩一样喜悦地一起举起酒杯，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用酒杯轻碰玻璃转盘的响声，算是互相碰杯了。
“周总，敬你！”
“周总，不对啊，你喝夏梨一整杯，喝我敬的就不干掉，这样不对啊！”
“哈哈，李哥，你这是嫉妒啊，去泰国，做个手术回来再跟周总喝。”
“哈哈！就老李长这样的，去了泰国还要再去一趟韩国才行！哈哈哈??????”
全场很快陷入一片谈笑的欢乐海洋，敬酒给周总的同事络绎不绝和谐自然地游动在这整间包厢的海洋中。
陶阿诺有点尴尬，看着自己杯中的橙汁，不知道用饮料敬酒会不会显得不合适。真不明白，这些喝酒的人到底对喝酒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按理说，每个人都会敬酒给领导，那么能喝到酒应该是一件好事，可是为什么又一个个像小孩子一样的互相较真，你少喝了一口，你杯底剩了一层，仿佛对方少喝一口就是占了自己莫大的便宜，自己断不能善罢甘休的。
“小陶，要不要来点？”周总拿起一瓶开过的啤酒微笑着问边上的陶阿诺。
“不用了，不用了。”陶阿诺不好意思的不停地摆手。
“不喜欢啤酒？那来点白的？”周总开玩笑地指了指身后服务员边上的白酒瓶。
“小陶，周总都开口了，少来一点！”老李向身后移动了一下座椅，准备起身去拿白酒的样子。
“啊！那就更不用了，我不喝酒啊！”陶阿诺有点惊慌，双手忙盖在杯口上。
“哈哈，不喝就算了。”周总笑出声来，向老李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小陶今年才刚毕业的，还似个学生一样。”钱哥附和着脱口而出。
“哦，那算了，周总我跟你喝，来，我敬你！”老李端起了酒杯。
等着这杯喝完，众人的话题转移开了陶阿诺才觉得自己安全下来，想着能窝在桌角安安静静地吃完这顿饭就谢天谢地了，也没有勇气和力气多想怎么讨好领导了。
把态度从积极应战转变为消极抵抗确实让陶阿诺放松不少，也尝到不少满意的美食。同事插科打诨开玩笑，也跟着一同笑，周总说话，就停下筷子配合地听，尽力融入，也不过分勉强自己。
“这个鱼头最好吃的是眼睛这里。整个鱼头就这里是精华，真正会吃鱼的就吃这一口。”周总用筷子远远地指着刚上桌的鱼头煲说，“陶阿诺，你吃鱼眼吗？”
“哦，嗯”陶阿诺有点慌乱，只能实话实说：“我吃的。”
陶阿诺疑惑的看着周总把筷子伸到面前的一杯白酒中剧烈的搅动，搅地一杯原本清亮的白酒不但浑浊起来，里面还悬浮了好多油点和菜汁。搅了快一分钟才停下来，甩干净筷子上的酒，周总稳稳地一下夹出一只鱼眼移到陶阿诺的碗上方。
“哦，谢谢周总！”陶阿诺完全没有预料到周总的意图，诚惶诚恐，连忙放下筷子，双手捧起碗碟，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周总要那么夸张的在白酒里搅动筷子，大概是故意要让自己看到他的筷子已经用白酒洗干净了才夹鱼给自己。
“小陶，最近也转正了，工作慢慢进入正轨了，自己感觉怎么样？”周总手肘架在桌子上，双手手背相向地十指交叉着，侧着头问陶阿诺。
“哦，蛮好的，同事都对我很好，我有什么不懂的会问他们，”陶阿诺本来就特别害怕和领导说话，况且，此刻领导就坐在自己边上而且满桌的同事都盯着自己，想要快点结束对话，又不敢敷衍领导，只能犹犹豫豫地思索着把废话说的听起来充满真情实感“??????就是经常上夜班，白天空闲的时候有点无聊呢，哈哈哈。”陶阿诺以为自己是在开玩笑，说完就自己先带头笑起来。万万没想到，全桌人根本没有人跟着笑，周总听到立刻认真的皱起眉头来：“无聊？夜班??????”
领导的话没说完，陶阿诺的手机叮咚咚地响起了乐曲。熟悉的乐曲像是打断着暗无天日的对话的救命稻草，看了一眼屏幕，是李利文打来的，可是周总虽然停顿下来，却依旧保持着眉头紧锁的表情向陶阿诺方向伸着头，随时准备继续发问的样子。陶阿诺心里着急成了一团火，一边是等着发问的领导，一边是声音越来越大的手机来电。想到领导就坐在这里，现在问还是等会儿问也没有多大区别，可是电话再不接就要自动挂断了，万一李利文有事呢？而且被他误以为自己故意不接电话岂不是很不好。
头脑发热，又急于逃脱，陶阿诺还是按下了接听，隐约记得在哪本书上看到过，集体聚餐的时候接听私人电话最好到边上去不要影响其他人聊天，况且坐在位子上也确实有些吵，听电话也怕听不清楚。总之，电话已经举到了耳边，没时间多想，听到电话那头“喂？??????你们聚餐还没结束吗？”陶阿诺一边往墙角方向走，一边压低声音努力回复：“嗯，嗯。”可是李利文在电话那头根本听不到她的回应。
“喂，我听到了。”陶阿诺终于离开了圆桌，在包厢角落里可以大声一点说话了。
“现在说话方便吗？”
“现在好了，可以讲了。”
“哦，你们聚餐快结束了吗？”
“大概是吧，吃得差不多了，主要是喝酒的还没喝完。”陶阿诺掩盖不住语气里的埋怨和无可奈何。
“那你吃饱了吗？有人提前走吗？”李利文关切的试探。
“我吃好了，可是大家都没走，都在喝酒，我又不想喝，就很无聊了。”陶阿诺也顾不得和李利文是不是熟识到这种可以情绪发泄的程度，有地方吐苦水心里也会舒服很多。
“没有人先走的话，你最好也别提前走了，毕竟领导在，不要留下不好的印象，你就喝点饮料听别人聊天吧。”李利文语气诚恳的分析和安慰，陶阿诺感到有些吃惊，电话那头的李利文居然对自己现在的心态和环境把握的这么准确，像是看到了握着一杯饮料坐在圆桌旁想走又不敢的自己，果然是大自己几岁，这多吃的几年米饭没有浪费，懂的东西也比自己多好多。
“是啊，就是领导在不敢走。可是他们好多人抽烟，这里空气好差。”陶阿诺说完就停下期待着李利文的回答，满心期待着李利文能鼓励她提前离场。
“那我打电话给你不就是给你机会呼吸新鲜空气了，呵呵。”李利文轻快地开了一个不算好笑的玩笑，接着又用关切的语气诚恳的说：“不会太久了，如果有其他人先离开，你就提前走好不好？”
“好吧。”奇怪，有了李利文这句话，陶阿诺感觉自己获得了提前离场的机会，像是得到了审批一样，心情愉快很多，只是经不起推敲的是，为什么李利文有这个审批自己行踪的权利？
“对了，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我查了地图，你们聚餐的地方公交不太方便，要转车，而且公交线路很绕路。你们什么时候结束可以提前告诉我，我骑电瓶车去接你，应该半个小时你就可以到家了。”
“哦，不用了，我坐公交吧，不赶时间。”陶阿诺其实蛮喜欢坐在电动车上吹吹风，况且作为一个路痴，有人带路实在是求之不得的，只是不好意思让李利文麻烦。
“没关系的，不用客气，你坐公交车的话可能要一个多小时。”李利文又一次看透了陶阿诺的心思。如此巨大的方便一再地唾手可得，陶阿诺也不想推辞，欣然答应了。
没有细想就已经回到了座位上。旁边座位的周总坐的笔直，依旧是手肘架在桌面上，面无表情的抽着烟。
“肯定是男朋友的电话，呵呵。”钱哥一句玩笑努力调动起气氛，却没人接话，连陪笑的声音都没有，“年纪小??????”钱哥自感无趣地补充一句。
“周总，我敬你！”一个男同事站起来端起满满一杯酒，整桌人的情绪开始缓和和愉快起来。
陶阿诺这才感觉到气氛不对，意识到自己刚刚没有听领导把话说完，就离席去接电话，一定被认为是特别不尊重领导，让周总不高兴了。
赶鸭子上架，加上刚刚和李利文聊的开心，陶阿诺鼓足勇气，举起了半杯橙汁，尽力声音洪亮口齿清晰的对周总说：“周总，敬你！”谁知自己听到的声音却依旧是低声细语，陶阿诺默默叹气自己太不争气。
周总没有转身，只用一只手提起自己的酒杯略微把头侧向陶阿诺轻点了一下，然后把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接着把酒杯倒过来悬在空中让陶阿诺看到已经一滴不剩。众人都安静着目不转睛地盯着明显有些不悦的周总和旁边还不完全明白情况的陶阿诺。
“小陶啊，你们这种轮班模式，空闲时间会比较集中，作为年轻人不能浮躁，空闲时间可以用来学习提升自我，对你这是好事，是这种轮班模式的优势。”周总语重心长地讲，时不时伸出右手的食指在饭桌上敲一敲。陶阿诺不住的点头，一分钟说了六十多个“对，对，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