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聪灵发现欣欣光看昂贵用材，便提议说：“去看看大排档建材超市吧，看有没有价廉物美的材料。”
欣欣冲他嚷道：“你农民工啊，要去选便宜货，你就不怕影响阳光国际城的形象？大名牌地产企业的金领，就得有一点高阶的消费风采！”
赵聪灵尴尬一笑说：“我是替你的钱着想呢。”
“赚钱不好好花，不等于白赚了？！”欣欣白了他一眼。
一个上午逛下来，他们都逛得小腿肚子发酸了，但在马王坡建材市场只逛了一大半。欣欣提议到一家餐馆坐下来准备补充能量，下午再继续逛。自从工作上与朱高明总监交处之后，赵聪灵一度以来都窝着一股莫名的落寞，今天一劳累又添了莫名的烦闷。欣欣要他点菜的时候，他大菜小菜一口气点了五道。欣欣讶然地说：“你发神经哩，点那么多吃得了？”
赵聪灵理也不理，又冲服务员说：“哦，听说点菜成双不成单的，那就再点一个吧，来个六六顺！”
服务员忍不住笑了：“先生，就你们俩吃吗？那就够了。”服务员离开后，欣欣沉住气问赵聪灵：“哎，你最近是怎么回事，我老觉得你怪怪的。”
“人要天天那么正常干吗？”赵聪灵厌烦地说，“现在是怪人当道。”
“哎，是不是把你的内刊主编撤了，你生闷气啊？”欣欣又道。
“什么话？我堂堂省报记者出来的，还在乎那个鸟企业内刊主编啊？
那个王八蛋自封总编，我才高兴呢。”赵聪灵怒气冲冲的，心里就是不服朱高明。
“对了，你们推广部现在推广什么呀，现在离第二组团开盘不到一个月了，除了俱乐部组织了一次会员活动，你们好像撒手不管了似的。现在售楼部的人气也远不如以前了。”
他又发泄似的回答：“推广什么？现在重点推广那个王八蛋！”说时，他的手机响起了短信铃声，掏出一看又是漫天飞的房地产短信广告。现在江边市开工和入市的楼盘日渐增多，他几乎每天都会收到好几条。平时出于职业习惯，他对这些同行的广告信息都会用心看一看，但此时他随手就摁掉了。
“哎，你是不是神经出毛病了？到底生谁的气啊？”欣欣打了他一软拳，“懒得跟你说了。”
正好菜送上来了，赵聪灵就开始吃饭，边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边对欣欣提议一起喝瓶啤酒。欣欣勉强同意……周一上班，赵聪灵刚到办公室，就被朱高明喊到了办公室：“赵聪灵啊，告诉你一个特好消息！”
赵聪灵撩了一下眼皮，淡淡地问：“什么好消息啊？”
朱总即神采飞扬地讲述，他已通过特别关系替刘总争取到了江边电视台在本周四举行的“江边地产铿锵谈”特别节目的一个特邀嘉宾位。
这可是宣传公司、宣传阳光国际城项目的特大特好机会哩！朱总把摆放在桌面的一张纸条递给了赵聪灵：“这是电视台提供的主持人对刘总的提问列表，这两天你重点给刘总写出一个精彩的话题稿，让刘总事先记熟。
电视上，可千万出不得纰漏啊！”
赵聪灵听后，在心头冷笑了一声，想：你出尽了风头，现在又要拉刘总作伴了。昨日，他浏览网页时，无意中看到了朱总的私人博客。朱总不单把赵聪灵给其写的文章都转到了博客上，他自己也以堂堂总监的身份与网友们交流，许多访客对他经营出这么一个大品牌项目表现出钦佩与恭维。赵聪灵看到这个博客就想吐，啪地关了网页。但是这回，毕竟是刘总在公开场合露面的台词，他觉得自己不可能不写，而且得写好。
周四晚上，临到了刘总出场江边电视台作特邀嘉宾。白天朱总兴高采烈地通知公司各部门定时收看节目。晚上，赵聪灵坐在电视机前看到刘总风光出镜，他与江边几位地产大亨坐在演播厅与漂亮主持人侃侃而谈，很有一番大盘总经理的风采。听着刘总背得滚瓜烂熟的谈话，赵聪灵也很自足地感觉到自己写的台词还不错。第二天上班，赵聪灵发现昨晚在电视上风光了一把的刘总，脸上似乎还挂着几许兴奋劲儿。而朱高明的神色俨然一个大功臣。中午，朱总再次把赵聪灵喊进了办公室。
“赵聪灵，昨晚刘总的节目你收看了吧。”朱总眼放光芒地问。
赵聪灵只得违心地恭维道：“收看了，挺精彩的。”
“可以说是大长我们阳光国际城品牌的名气！”朱总说，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赵聪灵。
赵聪灵又凑兴讨好，说了几句恭维话。
“赵聪灵啊，我现在发现你的文才的确不错啊。好好发挥出来！”朱总说，“昨天《江边房地产》杂志向我约稿，写一篇谈房地产宏观市场走向的文章。”
提头知尾，赵聪灵蓄意装糊涂说：“这是个好事啊，朱总把这篇文章写出来，又可以给我们项目长面子了。”朱高明似乎听出了话中有话，鸭舌帽下的眼珠滚动了几下，却又放平了语气说：“我呢，又得思考下一步开盘的大事情了，哪还有时间和精力来写这个小稿啊！所以只能劳你起草一下。
就把阳光国际城目前欣欣向荣的营销态势做典型例子，写好交给我修改定稿。稿子要得急，最近一期刊物就要发表出来，所以，眼下你最紧要的工作就是把这一篇稿子给我起草好！”
唉，世界上竟然有这样道貌岸然的人！赵聪灵暗自叹了一口气，揣着一份怅惘离开了。本来，他想强迫自己调整心态，依顺了这个顶头上司，与他好好和衷共济，但是，赵聪灵又老感觉和他不是一条船上的人。甚至脑子里浮想起他的形象，就会生出一种无比的厌恶与鄙视感。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心思难以名状，他想：我就这样乖乖地被这个王八玩于股掌吗？阳光国际城是董总率领大家苦心经营开创的局面，岂能让朱高明摘了胜利果实一次又一次地风光出尽占功己有？他心中气不平地把桌面上董总留给他的不倒翁下意识地拨动了一下，不倒翁便憨态可掬地摇摆起来，仿佛以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态向他诉说“老狐狸”
处世术。赵聪灵的心思一动，萌生了一个恶作剧的想法，心里头骂了一句粗话：“鸡巴毛的……”
他随手移动鼠标，开始在网上搜寻起来。第三天，他把朱总交托的分析全国房地产宏观走势的重头稿子交到了朱总的手头。
朱总一惊喜：“呀，这么快啊……”
赵聪灵笑着说：“朱总要得急，我当然不敢耽搁啊。”
朱总眼神异样地看了他一眼，口头说出来的却是：“小赵啊，你是我的爱将！现在都主张用文化促动生产力，你好好把笔杆子练出来，今后会大有舞台的！”说着，朱总的眼神变得很温柔了，又道，“我希望这个稿子发表出来，能够给阳光国际城项目的品牌影响力与营销，再助一把力！”
赵聪灵脸上挂着一副笑相，不语，然后问：“朱总没有别的事了吧？那我走了。”
因为被朱总指挥写这写那，忙得跟陀螺一样，不知不觉已有一个多月没有去项目部销售中心逛逛了。赵聪灵今天找了个空隙来到这里，欣喜地看到项目周边的几处挂拍地块都已挖起了地基。因为工地上的茅草被剪除了，视野显得空阔了许多。又因为四处可见施工人员，这一片曾经荒草萋萋的寂寥地方，似乎有了一些未来城市的布局雏形，让人联想起不久的将来一个新城市生活面貌就会呈现出来。赵聪灵想起董总当初提出本案推广要重点做片区开发进程的文章，是一种智慧。可是，眼下的朱总对这一个卖点不屑一顾。有什么办法呢？随他去吧。赵聪灵闷闷不乐。
赵聪灵清楚，现在阳光国际城营销中心的人气已不如从前了，置业顾问们也一个个表现得懒洋洋的。赵聪灵走进营销中心，一种难以名状的冷清感逼得他心里有些发慌。人，真是建筑的灵魂，人气一冷，建筑仿佛就变成了一个空壳。
阳光国际城品牌的市场效应正日益式微，景象与以前的热闹形成了强烈的落差。人的心态很微妙：楼盘畅销，大家齐心协力人心欢乐，即便累也精神百倍、干劲十足；职场人际不融洽、市场衰落呢，人的精神便会疲沓生烦。赵聪灵因此很怀念与董宏理共事的时光。
他走进营销中心，罗经理见面就放连珠炮一般责问：“你们推广部现在在推广什么？董总离去前布置的一揽子推广计划，怎么至今不见动静？
现在营销中心的人气又变得越来越淡了，意向客户也少了很多。人心思变，又有置业顾问想辞职走人。眼看开盘不到一个多月了，第二组团房子还卖不卖？这样下去怎么办？原来积蓄的意向客户都跑掉了……”
面对营销中心目前的冷清与过去的喧闹形成的鲜明对照，赵聪灵感到了市场的世态炎凉。他又念起董总曾教导过自己的话：做市场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做市场，思路决定出路等见解，真是洞若观火，预见在先哩。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冲罗经理勉强一笑说：“你找我发牢骚管什么用呢？现在推广部是朱总当家。我现在的工作呢，也是一切行动听朱高明总监的指挥。你问我现在推广什么，我在推广朱高明同志，让他借阳光国际城的名气，成为地产界明星！”
“他在报上胡吹乱侃，这样对项目宣传有用吗？”罗经理不满地说，“还有，你们最近一期内刊改版改成什么样子了！读者都说不如以前了。
朱总写的什么卷首诗呀，‘我要亲亲你的脸蛋’人家都在当笑话讲了。”
赵聪灵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却不回话。
罗经理气嘟嘟地又说：“董总走的时候，不都拟好了一套推广策略么，怎么现在不用？”
赵聪灵这才回答说：“朱总监好像故意在废弃董总的东西，按他自己的方式来。”
“那怎么行呢？小赵你也是推广部经理，你得提意见啊！”
他收了笑容说：“罗经理，我现在也跟你一样苦不堪言，不知如何是好呢！”面对罗经理的着急与营销中心今非昔比的冷清，赵聪灵想起董宏理总监说过的一句话：房市人气是变动的，做市场不进则退。其中的确有深刻道理。
“那你说这么下去怎么办好？”罗经理又问。
赵聪灵略作沉思说：“我看，你跟我一起去公司，找一下刘总吧。”
罗经理回答：“你天天在公司，找刘总把项目现状好好说一说，不就行了？”
赵聪灵说：“刘总的态度是，营销工作由朱总负责，他不便过多干预。”
“哎，那怎么行呢？现在都这样了。”罗经理有些着急地道。
“我们还是一起找刘总去说吧，这样重量不一样啊。”赵聪灵再次强调。
罗经理想了想：“那好吧，我跟你一起回公司去。”
赵聪灵与罗经理争论时，其他置业顾问也禁不住时不时插几句嘴，表达出一些牢骚情绪。无形中，他与营销中心的姐妹们站到了一条战线上。
当天下午，赵聪灵就与罗经理一起去了刘总的办公室。罗经理心直口快，把那一番不满和着急的话，在刘总面前不遮掩地滔滔不绝地说了。刘总看看她又看看赵聪灵，然后若有所思、表情冷淡地说：“董宏理原定的一揽子推广计划，他离开时都跟我交过底。但是现在推广部是朱总主事，朱总有他的做事思路和风格，不一定要与董宏理相同。俗话说‘条条道路通罗马’嘛！他上任以来也在媒体组织过几次别开生面的报纸、电视宣传啊，我认为也还有声有色的。最近他也与我商量过，第二组团开盘的前三天，公司还会在报纸上打几期‘硬广’宣传。你们，不妨先按朱总的思路做事吧。”刘总的一番话，噎得他俩不知如何应答。
刘总最后对他们说：“你们各自把自己的事尽职尽责做好就行了！”
从刘总办公室走出来，赵聪灵苦笑着摊开双手对罗经理说：“你看看，我能有办法吗？我们就等着第二组团开盘，顺其自然好了。”
罗经理自觉无力地叹了一口气，蔫头耷脑离开公司办公楼回营销中心去了。
阳光国际城第二组团在6月15日开盘，首批500多套房子一周内只卖出了45％，离公司预期销售70％的目标差了一大截，也落后于江边市许多楼盘开盘的销售业绩。赵聪灵觉得这一个业绩，很大程度上还得益于项目的前期推广。销绩的落差也让他体会到了“营销思路决定出路”
的道理。总公司得知这一个销绩后，也大为意外。陈总裁在电话里对刘总说：“江边阳光国际城是一个走红的、树立起了品牌价值的楼盘，第二组团开盘怎么弄成这样了？！今年务必完成第二组团开发的销售，因此第二组团首批房的销售应当想尽一切办法，在8月份争取资金回笼；否则，还会影响第二批房的下半年销售。”
面对这个惭愧的销售业绩，朱总说营销中心展示出来的销控表造得假，应多贴一些表示已售房号的红五星，以便增强上门意向客户的信心。
对此，罗经理撇了撇嘴不屑一顾地说：“这些小伎俩早就玩腻了，能有多少作用呢？”
面对第二组团的出兵不利，刘总也急了起来。他在朱高明面前流露出很大的不满情绪，责令他立即想办法，无论如何得把销绩拉上去。
朱总气嘟嘟地喊赵聪灵一起赶去了营销中心，查看现场状况。现场没有来客，置业顾问们一个个正襟危坐，制服穿得严严谨谨。罗经理向他打招呼，他不理不睬。他一声不语地扫视着大家，突然心血来潮，压着声音不满地嚷道：“你们一个个穿戴整齐的，像女公安哩！就不知道松开上面一两粒扣子，露一点点胸脯吗？你们都是业务员促销员呢，总得要开放一点才能吸引客户！”
顿时，全场“美眉”齐刷刷的目光投向他的身上，他们愕然的神色无不挂在脸上。赵聪灵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朱总直着脖子对着赵聪灵，然后又目光炯炯扫视了一圈全场，训话道：“笑，笑什么笑？难道我说错了吗？难道我说错了吗？”
大家收住了嘻笑，正襟危坐。
罗经理开腔了：“朱总，你看现在都没有几个人上门来，你要美女们露胸给谁看啊！难道露给你……”罗经理突然又住了嘴。
“好了好了，不跟你们说了！”朱总摆了摆手，“明天下班后全体来公司开营销会，一个也不容许缺席！”
晚上的联席会议，朱总传达了总公司的指示精神，分析业绩下滑的原因，商讨下一步营销的对策。可是会场上一个个都沉默不语。看来营销部的人对朱总一度以来的做派，都不认同或者说不满，也许是大家在感情上还没有接纳这一位总监。朱高明鸭舌帽下的眼珠把大家逐个溜了一遍，开始点各部门的负责人发问。销售部罗经理说他们都尽力了。赵聪灵回答，自己的工作一直是依照朱总的指示在做。俱乐部的张经理则说，他们该组织的会员活动也开展了。朱总问下一步促销怎么办。大家还是沉默。逼问之下，罗经理慢慢吞吞说出了大家的心声：“宏观上的思路，还得你朱总和公司上层拿主意。我们能做的是尽力执行好。”
朱总有些气急了：“你们第一组团销得好，第二组团却销成这个样子，是不是成心跟我过不去啊，成心让我难堪啊？如果是这样，我今后就扣你们的奖金！”
朱总目光炯炯地把会场上的每一个人扫视了一遍，然后说：“你们都不说话，我的主意就是加大广告投放的力度，用硬广狠狠地砸，也要砸出销售业绩来！同意的请举手。”
大家齐刷刷举起了手，显然有种敷衍的味道。
“通过。散会。”朱总气嘟嘟地说，起身离座走向了刘总的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