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果如董宏理所料！董宏理于是露出了料事如神的快乐笑脸：“你看看，十年经营权的统铺价格比一次性购买断产权的价格还要贵！现在一些社区独立门面出售的价格才5000元、米2。这个狡滑的开发商远不止加了你3年的租金，还哄得买铺人认为买铺就得租金，捡了大便宜。”
“啊，这个开发商真是黑啊。”赵聪灵听得心潮起伏，禁不住感慨道。
“还有，这个服饰城今后的经营情况还是一个不可控因素。如果经营不善或者经营者不诚信，你以后10％的回报金能不能拿到手还是个问题。”
赵聪灵说：“可是，我一个朋友去了那儿现场考察，他们还卖得很火呢。”
“没有这些非理性消费的冤大头，哪来商家的快速致富啊。”董宏理用指头弹动停摆的不倒翁，不倒翁笑得前仰后合，“不过，能够哄得这些冤大头急不可待地掏腰包，也说明策划者的高明。广州服饰城从其广告来看，他们的确捞钱有方，有策划高手。”
“董总，我们项目的成功也靠了这些非理性消费者啊。”赵聪灵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好了，不聊了。”董宏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话一出口，赵聪灵又自觉到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便知趣地告辞了。
他心里一个劲地佩服董宏理，的确是一个深研房地产营销的人精。
赵聪灵很快就给几位亲戚回了话，照董宏理的教导说了劝其谨慎投资的大概理由，亲友们都作恍然大悟状，对他千恩万谢。
晚上，赵聪灵邀欣欣外出散步。欣欣与赵聪灵聊营销中心的故事。
她说今天遇上一个中年男子来营销中心买房，谈定了购置一个130平方米的房子，连户型图都不看就签了合同。他说阳光国际城是品牌楼盘，信得过。欣欣又告诉赵聪灵：“你写的那篇反映项目人文教育资源优越的文章，效果很不错。最近新一批购房者，差不多就是冲‘为了后代成长’争取一个好学校、好成长环境而来的。”
欣欣在赵聪灵面前感慨道：“我们项目建在这个荒滩上，就像郊外种植的一蔸地瓜，本来是一个生硬的大块头，经你们推广部一番鼓捣烹调，已变成芳香四溢诱人嘴馋的市场美食了。房子，现在真的好出手了。”
赵聪灵很欣赏欣欣这个形象的比喻，他说：“董总才是烹调的高手。”
阳光国际城第一组团最后一批房源9月初入市销售，当月6栋板楼300余套房子全部销完，另4栋塔楼也销出了近70％。剩下来的不多数量的房子，采取悠着点卖的策略，并按月逐步涨价，温水煮青蛙，为的是明年第二组团开发、房子上市涨价慢慢过渡。
欣欣对赵聪灵说，涨价也是一种促销的手段。每一次涨价前，他们把房子又将涨价的信息发布出去，都会促使一部分老在犹豫不决的客户赶过来签单。罗经理在置业顾问销售业绩统计中，发现了一个隐蔽现象：售楼部欣欣与蓉蓉两位最美的美女销售业绩都排在前列。销售业绩第三名的是小静。小静虽谈不上是营销中心的第三号美女，却性格开朗，小招数多。她经常与一些男性顾客相处暧昧，虚与委蛇，一当签约成交，她就和他说“拜拜”，心思再用向下一个目标。有时候，她糊弄客户买了房，又忽悠客户请客，还把姐妹们也一起带去。因此，营销中心的同事们都对她很有好感。
罗经理笑着对董宏理和赵聪灵说：“公司实行公平竞争客户的政策后，美女经济便显露出来了。”
年尾历来是继“金九银十”后的再一个高峰期，而阳光国际城第三批房子卖到11月末，已所剩无几，但价格也上涨了800元、米2，公司也表态春节前不再涨价。首先是公司的几个买第二批房的投机炒房者，开始暗中找罗经理准备出手，因为年底也是资金回笼的时候了，他们炒房的借款也得归还。算一算，投机一处120平方米以上面积的房子，除去借款利息、好处费什么的，现在出手也能够赚到8万、10万以上。开发商把房子卖出以后，也只负责及时给购房者做备案登记，但办理产权证一般都要拖到一年多以后，因此在没有办理产权证之前，已卖掉的房子变更合同和备案登记也是比较容易的，这便给短线炒房者提供了机会。公司内部炒房的，房子就故意拖着没有去房地产局备案。
11月底到12月中，罗经理基本上忙于给炒房者转手售房。先是忙着帮助公司内部炒家出手，再为一些外来关系户炒家出手。转手成功的房子，罗经理即吩咐备案专员小傅去市房地产局备案手续或变更备案手续。小傅表现得有些不情愿，罗经理就暗中说：“不会让你白费力的，每办一个就给你200元的辛苦费。”于是小傅就变得欢喜有加了。
欣欣把她了解和暗中观察到的炒房客开始陆续出手的情况说给赵聪灵听后，意味深长地对他说：“现在知道短线炒房是怎么炒的了吧？”说完她瞟了一眼身边，神秘兮兮地又压低声调说，“你知道吗？现在我们的房子涨价热销，江边市的有些大领导，包括房地产局的头儿们也参进来炒房了，不过他们都是按公司给的特惠价买的……”
“特惠价？怎么个特惠？”
“据说差不多是接近成本价哩！”
赵聪灵听了新鲜，不免错愕。他理解了那些传闻中的温州炒房团为什么对炒房那么狂热，乐此不疲。他忽生了一个迷惑：“罗经理怎么甘愿找这些麻烦呢？”
欣欣刮了一把赵聪灵的鼻子说：“你这么笨啊，你以为罗经理会白忙活啊！”
“怎么？她还收费吗？”
“她办一宗，他们最少会给她一千、两千的好处费吧。我猜想。”
“哦……”赵聪灵喃喃道。
“你这个憨砣是不是也从你有钱的亲戚那儿弄点‘米米’过来，乘着我在营销部，也掺进来炒一炒房啊！说不准能狠捞一把的。”
“你想拉我下水啊，现在房价都涨成这样了。明年的房价还不知是怎么个走向呢。”
“我知道你是个胆小鬼。”欣欣嗔道。
赵聪灵脸热了一下，便转了话头说：“哎，我的房子在12月25日也要交房了。”
“你是在提醒我，房子装修的事情啰！”欣欣说。谈婚论嫁的时候，欣欣曾经对赵聪灵承诺，他出钱买房，她便负责装修。
赵聪灵咧着嘴笑道：“谁让我找了个既能干又富有的小妹妹啊！”
现在第一组团开发的房子已经销得见底，欣欣向赵聪灵透露过，她的业绩提成收入在20万元以上。欣欣情不自禁地感慨道：“得感激你们推广部做开路先锋，懂得吹嘘，懂得给项目涂脂抹粉，让我们置业顾问卖房卖得爽，无需费太大劲。”
欣欣又给赵聪灵讲了一个小故事。她手头有一个联络了一年多的客户，是商学院的一个年轻教师，他前前后后来过营销中心咨询十多次了。
公司几乎在媒体上每搞一次卖点推广，都会把他吸引到营销中心走一趟，想买又嫌价格贵，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看上去他家庭经济状况不好，却又很仰慕阳光国际城的品牌与居家文化。营销中心的置业顾问们，都很熟悉这个特殊顾客。现在房子已涨了好几轮价了，他又急又气终于沉不住气，前天，他下决心在她手头签了一处80多平方米、两室两厅的按揭合同。替他算一算，他犹豫半年时间就多付出了近8万元，真有些替他心痛。
欣欣感慨地说：“现在看来是越没钱的人越想买房，又不敢买，越往后拖又越要多付大笔钱！”
赵聪灵听后，也莫名其妙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也是推高房价的始作俑者，不由地心头闪过一丝负罪感。
依房屋买卖合同约定，12月底到了阳光国际城向首批购房者交房的期限。
对于开发商来说，交房便意味着“女儿”出嫁，任务完成。对于置业顾问来说，他们对自己的客户，也是做最后一次服务、送最后一程。交房的主要工作任务，本已转移到了物业管理公司：验证物业维修基金缴纳发票、处理业主反映的相关问题，代收有线电视费、管道液化气开通费、前三个月的物管费，移交房钥匙、发放《业主须知》手册等等一码子事，不再由开发商办理，业主与楼房的一种新的协作关系开始建立。对于购房者来说，经过购房前的选择、购房后一年时间的等待，终于拿到了梦寐以求的新房钥匙，也应当是一件十分高兴的事情。物业管理公司早早就在入口处立起了大红充气拱门，写着“热烈庆祝阳光国际城首期荣耀入住”；又在当眼的地方挂出了“祝各位业主乔迁吉祥”“祝业主乔居幸福快乐”等几块鲜红横幅。小区四处整理得清清爽爽，打扫得干干净净，一派新气象，尽显乔迁的喜气。
正如阳光事业置业集团亿董事长所说的：“建筑是一门遗憾的艺术。”几乎每一处楼盘交房的时候，总会暴露出或这或那的问题来。有的墙体开裂、有的防水渗漏、有的地线未找平、有的户型结构变更等，或者小区公共设施不到位，或者就是开发商相关手续办得不到位的问题，比如建设局的房屋验收合格证没有及时交到业主的手头，使得业主领取房钥匙时，不是欢天喜地，而是要寻开发商轰轰烈烈地闹一场。购房时，业主们先先后后来自四面八方，除了相约一起置业外，大家也难得聚到一起。交房了，大伙集中来到小区相会，从今往后就是一个屋檐下的人了，感情上也会突然彼此亲热起来。置业顾问带着各自的客户去验收新房，业主们会变得格外细心与挑剔，有的还会带懂行的人一起验收。当或大或小的问题被不同的人发现后，大伙就走到一起交流，问题好像堆到一起就变得特别多特别大似的，于是鸡一嘴鸭一嘴找置业顾问们做交涉，渐渐地群情激动变成了双方争吵。接下来大部分准业主拒领新房钥匙。对于开发商来说，交房是一道坎。因此，凡做过几个楼盘的置业顾问都有一种预备心理：交房是他们服务的最后一关，也是最难的一关，有时形势会让人难以招架。不过老到的置业顾问，一般都清楚这一关在经历一场吵闹后，也基本上是生米煮成熟饭、不了了之的事情。
赵聪灵买的房子12月25日交房，一些新邻居们因发现小区绿化不到位、有些室内白灰墙起泡开裂等问题在闹事，但赵聪灵作为业内人士，他没有参与进去。他没有给物业方提出任何责难，就办理了相关交房手续，领到房钥匙走人了。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毕竟多一分惺惺相惜啊。
阳光国际城首批交房，业主们捡了欢喜捡了愁。他们发现了三个大问题：一是他们梦想的家有暗厨暗卫或没有窗户的黑内室，人走入其中便有很不舒适的感觉；二是本应当在交房时移交的房屋验收合格证，竟然缺少，物管方声称要等几天才能发放到业主手中；三是铝合金窗架的品牌不是合同上约定的品牌，开发方更换了材料。这些“遗憾”一暴露出来，业主便不干了，交房第一天便有一些购房者大声大气地吵闹，拒绝领房钥匙。第二天随着前来接受交房的业主越来越多，加入吵闹的人也越来越多，大家聚在一起合起来聒噪，情绪就越来越激动。他们你一言我一嘴吵吵嚷嚷说：“阳光国际城把自己宣传得那么好，原来房子这么差，不守信用，我们都上当受骗了，都成冤大头了！”等等。然后有人站出来尖着嗓子说：请阳光事业置业公司的老总出来解答业主们的提问。又有人提出向媒体曝光，有的说要去找市房地产局投诉。众人就高声响应，表示支持。
第三天，业主们在会所前的两侧绿化树上，挂出了抗议的横幅：“我们成了冤大头”“强烈要求开发方领导出来解答业主提问”“我们要维护正当权益”等，与原有的大红喜庆构成对比，显得刺眼，显得讽刺。风吹拂着写着抗议口号的横幅不停地波动，像业主们起伏的情绪。更多的业主陆续加入到吵闹中，大伙的情绪在相互鼓弄下，显得越来越激昂，大有这一回要齐心协力反欺诈到底的态势。大家都开始寻找自己的置业顾问开炮：“你们大吹是有社会责任感的大品牌公司，是国际品牌大盘，现在怎么这样了？”搞得置业顾问们一个个灰不溜秋的，苦着脸听教训，不知如何招架。
罗经理很快找到了董宏理说：“这一回闹事的人里面有几把厉害角子，来势不妙，如果公司坐视不管，很可能会导致不好收场，这将严重影响到项目的声誉，以后营销就不好做了。”
到了第三天上午，事态突然出现恶化情况。一批闹事的业主居然拿了当日的《清江商报》找到罗经理说：“你们的问题已经上报了！原来阳光国际城项目整个是在骗人，连国际建筑大师安田鸠山领衔设计都是骗人的把戏！我们要求退房！我们要求赔偿！”罗经理面对这种来势，看了他们递过来的报纸，大惊失色。她忙装成内急，跑到厕所急忙打电话给董宏理。
董宏理霎时怵然了。就在昨天，他相继接到过签有广告投放协议的《江边日报》《江边晚报》《江边晨报》负责人打给他的电话，说业主通过新闻热线向他们投诉了阳光国际城的不少事情；他们暂时把新闻调查压了下来，希望阳光国际城尽快设法平息事态。谁料现在《清江商报》却把娄子捅出来了。
董宏理派赵聪灵下楼去买了当天的《清江商报》，看到该负面文章以近两千字的篇幅，报道了阳光国际城户型存在暗厨暗卫黑房子、不通风不透阳光的问题，不符合国家规定的基本人居要求；又报道说开发商擅自改变了窗户材质，房子验收合格证未办下就交房等问题；还配发了业主们在会所前悬挂的标语照片。
同版又一篇报道称，日本建筑大师安田鸠山应邀出席中国的一次建筑论坛时，有人问及江边市的阳光国际城项目是不是他亲手设计的作品，他居然矢口否认有这一件事。他说没有在中国设计过任何作品。对此，记者手头已翻录到了安田鸠山的当场讲话录音……当天，阳光国际城项目公司高层看到这份报纸，一个个焦急呈现于脸，大有乌云压顶之势。赵聪灵对《清江商报》报道“安田鸠山领衔设计属假”一事也感觉大吃一惊。他说什么也不能相信阳光国际城，大张旗鼓向市场推广的显着卖点，会是虚假忽悠！千亩大盘的国际化规划与新潮外立面设计会是大师杰作的赝品！堂堂品牌大公司会撒弥天大谎大张旗鼓地做营销……怎么可能呢？难道自己身在其中，也被糊弄了吗？然而，作为新闻行业走过来的人，他又觉得《清江商报》胆敢子虚乌有地报道，挑衅实力超群的开发企业……让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难道就在自己的身边上演吗？
赵聪灵为着这个事想得心头发虚，连呼吸都有些憋气。他非常希望探个明白，便鼓足勇气偷偷向董总问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董宏理白了他一眼，阴着脸用不耐烦的口气责备他说：“不该问的就别问。”然后又称，这纯粹是《清江商报》没有弄到广告费的故意陷害行为。
赵聪灵发现此事降临如暴风雪来袭一般，引得公司高层懊恼不安，办公室氛围异常凝重。刘总与董宏理为此事开始拌嘴。
“刘总，您看这报道！他们吵闹的第二天我就请您出面和他们见面谈的，你不同意，说吵吵就过去了，可是现在……”董宏理不客气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