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得恍恍惚惚间,他又走回了古鉴镇。
是的,他又一次置身古鉴镇。
这一次,所有的一切没有那么陌生的感觉。
就好像多年前他就在这里生长生活,一直以来都没有离开过着个地方。
街道上的每一个路口,他都熟悉至极,像回归了母亲的怀抱。
一切温暖的爱意没有夹杂过多的甜腻,更没有价值的交换,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应当。
镇口。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刺眼的艳红色旗袍,苍白的脸加一抹和旗袍一样艳丽的红唇。
悄无声息的就挡住了他的去路。
鲜艳的旗袍有非常宽大的袖子,就好像古时候女人们成婚时候的旗袍,袖子下面空荡荡的隐约露出白色的指尖。
这个身影太熟悉了,就在他第一次踏进庙东街的时候,是这个女人把她引到了谦里药行。
杜泽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这一次他看出来,宽大的旗袍下面露出的脚尖,是古时候裹足女人的那种尖尖的粽子式的小脚。
解放以后,女人就不再裹小脚了。
杜泽的祖母曾经是裹过小脚的,他曾经看见过她那粽子尖尖的小脚。
他曾经尾随过他的祖母蹒跚的走在青石板道路上,问着一些没有来由的奇怪问题,那时候她才四、五岁。
如果祖母活到现在,也是100多岁了。
杜泽不敢想更多,那女人也是同样若有所思的盯着他。
“你一定记得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一切自有因缘。”女人用她中年的、有点磁性的声音对他讲了这句。
语音还是那么熟悉的抑扬顿挫着,充满了不可捉摸的味道,鲜艳的唇色里一字一动的吐出了“一切自有因缘”。
“来了就走不了,这是规矩,你懂的。”说着,她鲜红的嘴角开始轻轻上扬,然后变成了几乎有点耀眼的笑容。
紧接着一声紧跟一声的笑起来,一直到后面笑成了连串的“哈哈”声。
不单是愉悦的表达,还有痛苦、愤懑、不甘,所有的心情夹杂在一起,在这样一个深夜听起来比一切情绪都更让人不寒而栗。
而杜泽的害怕,似乎也被对方看透了似得,那笑声中更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杜泽不能自己的颤抖着,他转身向镇口跑去。
他越跑,距离镇口越远,口中的干涸让嗓子的疼痛变得非常明显。
那个有鲜红木牌坊的镇口,像一个嘲笑的游戏,追不到,摸不着,身后的笑声已经从圆润变的凄厉而刺耳。
杜泽开始意识到这是个梦,一个应该要醒来的梦。
但是就好像有人捆好了他的四肢,合住了他的双眼,让他在这个梦里长久的循环,醒不过来。
隐约里,床头那个鲜红的身影依旧还在,丝毫没有挪动过的迹象。
杜泽开始深深的喘气,努力的让自己从梦境当中醒过来,杜泽死死的挣扎,努力的站了起来。
却发现,他正好对上了那团鲜红身影的脸。
那张脸苍白而犀利,没有一丝血色,在这个酒店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清冷。
而床上,杜泽看到了自己。
那个自己正在床上止不住的挣扎,头上尽是细密的汗珠,修剪的很短的头发已经被打湿了。
鲜红的身影,正在伸出苍白而干枯的手指,抓向躺在床上的杜泽的胸口。
她嘴里喃喃的说:“呵呵,来了就走不了了,你到哪里,我都要把你带回去的。”
杜泽试图拉住女人的手,可是并没有抓住,她手指上的指甲,已经深深嵌入杜泽心脏位置的皮肤里,鲜血不住的往外流。
杜泽不知如何应对,看到床上的自己渐渐失去人色,杜泽迅速的又躺回床上。
他尽力的挪动了自己的一只手臂,死死的掐住了大腿的肉,钻心的疼痛。
终于,他感觉到了活着的气息,他花费最大的力气“啊”的大叫了一声。
终于醒了过来,坐起来的时候,听到了之前一直在响的手机铃声。
是个陌生号码,接起来的时候,对方已经挂了,估计响了很久。
杜泽坐在床上长久的回顾了一下,发现整个身体都被汗打湿了,连枕头都睡出了一个人形的潮气团。
他赶紧掀起衣服,发现胸口上并没有刚才看到的血,稍微放心了一点。
外面比他想象的还晚,太阳已经很高的照耀着地面了。
他仔细的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最终回忆起了他在的酒店。
洁白的床单,暖黄的地毯,酒店特有的气味,终于把他带回现实。
那个梦境,太特殊,也太真实。
他不想再想,也不敢再想梦境中有什么。
这一切的遭遇,已然让人精神崩溃。
那句“来了就走不了”,与其说是一句陈述,不如说是一句诅咒。
所有的一切都有宿命的原因,可是这种被绑架式的宿命,是他最不愿意承受的。
杜泽拿起手机,看到那个陌生号码从早上8:34开始,打了好几个电话给他,他立即回拨了过去。
响铃不到一声,就被人立马接了起来:“喂,是我,景珞潇。”
杜泽眼睛都瞪大了:“你怎么知道我号码的?”
景珞潇语气急切的说:“不要说这些,快回来。”
“回哪里?”
“207!”
随后就挂断了电话。
杜泽心里一阵纠结,他实在不想再回到那个可怖的地方,但就像梦里的预兆一样,一切都只是一场宿命。
他收好东西,拖上疲累的身体,又一次走向古鉴镇。
上了楼,自己的房间里,果然景珞潇就坐在里面。
这次是扎了马尾,穿着很休闲。
但这种休闲的装扮,和她此刻平静如水的表情并不是很匹配。
她的表情更像是穿着旗袍的女人悠闲赏花的状态。
她正把笔直的背脊斜靠在墙边,手里把玩着一件精致的木器。
看起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样子。
这状况和之前电话里的着急形成鲜明对比,杜泽看到就怒了。
他压着心里的火,眼睛也没有直视景珞潇,很气愤的坐到了床上,但说话的语气是尽量克制的:“你叫我回来做什么?”
景珞潇语气平静的说:“我要你在我视线范围之内。”
杜泽心中的火一下就窜了老高,从床边站起来,非常愤恨的盯着景珞潇:“你说什么?”
景珞潇还是一脸放松的表情,淡淡的说:“就是这样,你要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我不想劳动自己去找你。”
杜泽被这句抢白给气到了,非常愤愤的说:“你不要再来烦我,麻烦你把我的号码删除,我的死活和你没有关系!”
景珞潇仍然斜靠在墙边,上下打量了一下杜泽,然后悠悠的说了一句:“也是,你反正也是将死之人了,出了这个镇,自然有人会把你挖心掏肺,再把你的残渣带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