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眼看又是来年新春,本该应当是四处张灯结彩,但是眼下的大梁城比去年更加冷清了。
乐毅举联军灭齐,魏国也参加了战争,征募士兵二十多万,而在边境,又有大批的难民涌向大梁方向,早被拱卫大梁的近卫军给抵在城外很远的地方。
如此一来,贼匪作乱,甚至还有魔教暗地里在大梁城内外活动,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荀子在大梁讲了很多场学,但是并不能安稳民心,相反差点被新王给驱逐出境,好在新王的末子公子无忌在中间周旋,荀子才得以继续讲学。
另一方面,韩非也在加紧筹划夺取《法经》,眼下近卫军全部奔赴前线,要么参与对齐的作战,要么镇压难民,任何一场战争前期都是打消耗,短期内大梁依旧守备空虚。
这时候,墨家势力异军突起,他们本就是多游侠,四处打抱不平,深得平民拥护,而其中有个白狐大侠更是声名鹊起,相传此人不管大事小事,全都出手,以至于帮村民担水,一人单枪匹马剿灭一伙马贼,各种各样的故事疯传,再加上三人成虎,又有平民们口口相谈,更是讲得扑朔迷离。
此时,一座大山之上,站着一个少年,而他的肩膀上,有一只小巧可爱的玉狐,正在啃着松果。
“应该叫你松鼠更贴切些。”
少年微微一笑,转过头来,轻轻抚摸了一下玉狐的脑袋,玉狐吞下松果,张牙咧嘴,似乎对少年的建议表示不满意。
“我们走吧,邺城又有一伙邪魔兴起,我们去看看。”
少年正逗乐着玉狐,突然脸色一变,一跃而起,竟有十丈多高,原来这个冬季,他早已经修满坎水诀,已经在开始修行巽风诀。
在他的经脉中,真气如水般连绵不绝,生生不息,其中更有一丝十分神秘的能量,而他的丹田内,佛种和魔种也都壮硕了好几圈,他做善事就是为了修佛种,而杀人就是为了修魔种。
就是简单粗暴的修炼方式。
邺城距离大梁有七八百里路,再加上路途极其坎坷,若是以前,他骑马都要跑上好几天,而现在,他一跃就是十多丈远的距离,只花了两三个时辰,就已经到了邺城城外。
不过,此时的他,眉眼紧锁,因为他隐隐约约看见邺城之上有股灰气。
这段时间,他的天气望气术更进一步,他索性转身找了个高地,登高而望,那邺城上空的灰气更加明显,他抬头一望,发现那股灰气更掩盖了太阳的光辉,觉得甚是讶异。
邺城位于漳河边,当年西门豹在此治水,杀死过漳河的蛟蛇,深受平民爱戴,不过好景不长,魏王听信谗言,将他赐死,虽然邺城也是安定了许多年。
但是眼下,男丁稀少,又有大伙的匪寇作乱,连邺城都不能保全,此时的邺城,街头冷冷清清。
江毅行走其中,更是冥冥中觉得有什么邪气在城中肆扰。
这时候,他看到远处有个老太,正在正街道上,烧着黄纸,顿时大把的纸灰被一股邪风卷入高空。
“老人家,您这是?”
江毅被那捧纸灰吹得灰头土脸,顿时脸色一变,走了过去,俯下身来问道。
“小伙子啊,你是不知道啊,我儿上了战场,九死一生,我这身子骨恐怕也捱不到战争结束,只好先帮他把这纸烧一下啊。”
老太倒也头也不转,边哭边往火堆中扔着黄纸。
“这……”
江毅一下子站了起来,毕竟人家的家事,他也不知道如何相劝,这时候,又是一股邪风吹来,只吹得他仿佛五脏六腑都在生寒。
这时候,他又看到一个年轻人,正走在路上,被那邪风一吹,顿时七窍流血,一下子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眼看是活不成了。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头再看那老太,只见那老太一脸邪笑地看着他,道:“你就是白狐大侠,老身劝你少管闲事,否则,老身不觉得你能够离开邺城。”
江毅尚未开口,玉狐已经对着老太一阵张牙舞爪,一脸凶狠,江毅一把拧起老太,道:“这是活人祭,你好大的胆子,你以为西门豹大人死了,就没有人能制住你不成?”
老太被江毅拧着,倒也不慌不乱,依旧一脸邪笑,道:“你知道个什么?与其让这一城百姓生着浪费粮食,倒不如成全老身,待到老身邪功大成,自然返老还童,你这小伙,机灵得紧,老身便收你做面首,真是美事呀。”
江毅脸色一变,只见巫婆的一脸坑洼肉眼可见地变得白净起来,顿时一阵作呕,一把把她扔出。
只是须臾之间,令江毅觉得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又见那老巫婆脸色变得跟个普通少女无异,甚至还要妩媚几分。
“你只要杀不死老身,老身便去大梁向魏王告状,多的是真灵师过来收拾你。”
老巫婆脸上莫名其妙地出现自信,当年,他被西门豹投入漳河中,倒也一下子没死成,反倒继续在深山老林中修炼邪功,所谓好人多短命,坏人活千年,她在深山老林中汲取生灵的精气,终于邪功小成,又化作少女模样,前往大梁,魅惑魏王,杀死了西门豹。
如今天下大乱,她又趁机返回邺城,只不过这种邪功的反噬也极大,每年轻一次,等到功法退散,人老得就更加厉害,除非她活祭多座城池,方能永葆青春,邺城才是第一步。
“果然最毒妇人心,你这老巫婆,害了那么多人的性命,也不怕被天谴么?”
邺城的事,早已传了出去,以至于那墨家巨子轻自颁发除恶令,召集天下游侠前往邺城除害。
不过,老巫婆倒也不知道修行了什么邪功,没人治得了她,反倒有几个修为浅薄的游侠,被那邪风一吹,顿时七窍流血而死。
方才江毅看到的一个年轻人,也是位新晋游侠,想着为天下正义,可惜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就中了邪风,死得不明不白。
再加上邺城的活祭着实诡异,许多游侠都不愿意来,江毅虽然没有入墨家,但是偶有耳闻,听到此事,于是登高山而望,顿时就发现东北七八百里之外的地方有一丝污秽之气,于是赶了过来。
“天谴是什么?老身活祭一座城池不过杀万人,那大将乐毅要举盟军灭齐,这还没开始打,已经在边疆消耗数十万人,听说那白骨堆积如山,那鲜血肆流成河,他都没有受到天谴,老身这算得了什么?”
巫婆俏丽的脸蛋上露出仿佛和年龄不相同的老成和诡异,她偶然之中听说了白狐大侠的大名,也不知道他修为深浅,一时间也不想与之交手,她还想安心地多活祭几座城池,等到邪功真正大成,连真灵师都拿她没有办法,她也就天大地大任逍遥。
“这……”
江毅一时语噎,都是这天地中求道的一份子,各修各的道,普通的生灵真的如蝼蚁一般,被任意践踏,若说杀人最多,到底还是兵家,还是诸侯王。
若是天下安定,四海升平,这些贼匪,乃至魔、邪怎么会有机会出来作乱?
“老身只是为你感到惋惜罢了,多少年之后,谁知道你白狐大侠?世人只会对乐毅杀百万人的功绩啧啧称赞,甚至有一些沽名钓誉之徒将他自比之。但是你四处奔波,除暴安良,又有几人知晓呢?你若是生着,只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求个问心无愧那是傻子的做法?恐怕就是数千年后,偶尔有人提及你,也会觉得你多管闲事。”
老巫婆活了数百年,自然心思缜密,眼光老辣,她一眼就看出江毅的内心十分纠结,也算是对症下药,所谓不战屈人,她越是活得岁数长,也就越怕死,除非必要关头,她怎敢随便结仇?
江毅耸了耸肩,松了口气,似是觉得老巫婆说得有几分道理,便道:“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转身离去,倒是小玉狐满是不乐意,在江毅的肩膀上蹦来蹦去,还一直对着巫婆张牙咧嘴,还觉得不够,用小爪子抓扯着江毅的头发。
巫婆看着江毅远去的背影,脸色一变,顿时又肉眼可见地变老起来,她心里也满是算计,她是没想到传说中的白狐大侠竟然这么好说话,没说几句就自己走了,事出无常必有妖,她已经感觉到,今天才只是开始。
夜里,树林中。
少年已经架起了篝火,虽然是新春才暖,但是他总觉得这夜里,不能总是黑漆漆地单调。
蓦然,他低下头,捡了跟小树枝在地上笔画着什么,他也是人,并不像传说中的白狐大侠那般不食人间烟火。
他也有心事,以至于每当看着篝火,都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多少个夜里,无声的呼唤,那零碎的记忆中,到底是什么,他抓不住。
以至于,那原本要争口气,却发现,相比起追寻,孰轻孰重,还拿捏不好。
“吱吱呲呲!”
玉狐还生着气,十分不满地表达自己的愤怒,一下子蹦到一棵树上,一粒小石子落了下来,江毅冷不及防,被砸了一下。
“你不知道,那巫婆的邪功过于诡异,我不能确保一击必杀,若是被她逃走了,又去哪里寻得到她?”
被小石子砸了一下,江毅倒也不恼,反倒是在那回忆中给醒了过来,抬起头来看着趴在树枝上的玉狐,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