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亚靠着头上的炎瞳,向着这个白色光斑的方向,越是向前,越是发现地上的碎石颇有些凌乱,心中的不安也愈发严重。
到了一处无人的站口,只见一个穿着深褐色衣服的武士直直地站在前面,背朝自己,说不出的诡异。骆亚本能地一惊,随即想到周围没有其他人,以自己的本事,想毫不声张地解决他倒也不难,又何必怕他。
微微催动湿婆的力量,只觉得左手微微发热,须臾之间,一颗跳动的火苗就在手中顽皮地上下乱窜,时而橘黄,时而赤红,正是一龄末世狂蝶最基础的技能,火蝶斑炎。凭借这种炙烈的火焰,面对各种各样的近战武器高手,可以说都能有一战之力,更何况只是一个跟踪别人的武士,能厉害到哪里?想到这里,骆亚一步步悄然向前,走到近前才发现,地上滴着的鲜红的血液已经凝固,如同黑红的遗墨,这人就这么站在这里,仿佛直直地被抽干了灵魂。
骆亚当下震惊,转过来看,只见那武士的身上没一丝伤痕,却在口中,眼中遗留着血渍,身上的武士衣服仿佛结了一层淡淡的白霜,骆亚见此,便知道了,正是阎勒。
自从阎勒身体里附着了死神黯甲龙蝎,就没再见到阎勒出过手,虽然还是像以前一样,豁达自在,爽朗大笑。可是每每到了夜晚,仿佛笑容中都带着阴冷,身体上也总是带着淡淡的白霜,满头的黄发也苍白如草。骆亚经常在心里觉得,现在的阎勒不再是之前的阎勒了。或者说,也许这样的阎勒,才是真正的阎勒。言笑如霜,冰冷如鬼,这才是真正的死神。
继续向前,睁开炎瞳,眼前白色的光斑已经近在眼前,转过一棵树,看到阎勒正靠在树干上,昂着头,沉默不语。
“阎勒!你也,也发现他们了?”骆亚气氛有点怪。
“恩,他死了吧。”阎勒的语气有些奇怪,紧接着说道,“死神在试图控制我。”
骆亚心底一惊,想起了湿婆最开始控制他时候的情形。那种自己的身体被其他人支配的无力感。
“不是压下去了么。”
“恩,只能暂时压下去。但是这种状态下,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我只是死神的一具傀儡。”,说着,身上的皮肤覆盖着冰冷的苍白。骆亚见过阎勒这个样子,就是每天深夜,阎勒身上覆满白霜的时候。
“我想你们可以谈谈。毕竟共用一个躯体,也应该是以你为主导!因为,你要是死了,他也,”说到这里,骆亚忽然觉得不对,这死神的寄生方式和湿婆并不相同,附身死人,化死为生。阎勒这具身体,在死神看来,真的只不过是一具躯壳,对他来说,什么躯壳都可以,可以完全不顾阎勒的生死。
骆亚心中想到了自己,他对于湿婆来说,是不是也只是一具躯壳,心中想着,左手上的火焰也慢慢集聚,火蝶斑炎剧烈地在手指间跳动,像一个愤怒的麻雀,扑腾着翅膀,拼命想要逃离手掌的控制,却又不得不屈服于骆亚手中的力量,只是愤怒的火种更加肆虐,呲呲地冒出声响。
“喂喂喂!小宿主,干嘛动怒啊?怎么,怕我也像死神一样控制你的躯体?”湿婆的声音再次响起,正好点在了骆亚发火之处。
“怎么?你不想么?”骆亚冷嘲热讽的语气,湿婆听了倒也不为之动怒。
“想归想,做归做,要是连宿主都不尊重,还敢自称虫神么?岂不是被人笑话?我们南部可没有这种不守规矩的卑神~”
“你说什么?”阎勒身体里的死神忽然发话了,湿婆如此语气,自然是在暗骂东部诸位虫神,这死神向来脾气冰冷暴戾,怎么忍得了?
“呦呦呦,生气了呀!”湿婆这个老无赖又开始了这种语气。
“你这话,是瞧不起我们东部虫神了?要不要再试试!看我如今怕不怕你!”死神的语气也是一贯的冰冷。
“你看你看,这寄居在人家的身上,还这等嚣张,位居虫神,居然欺辱恩人,真是,啧啧啧!”
“哼!是我救了他!我操纵一下怎么了?再说要不是我,他就一直被跟着,万一出了事,难道要我陪葬?”
“是你救人家?我倒是问问你,你要是不救他,你自己活不活的下去?”湿婆的话一下点到了死神的软肋上。
虫族一支,尤其是达到虫神修为的虫族,已经不能算是异虫了,他们在渐渐脱离生命的范畴,慢慢向着更高的方向进化不是生命,而是一团能量。若是没有宿主可用,生命就会迅速衰减,像毗湿奴那样的南部大神,也只够从林子飞到苏利耶城内而已,以黯甲龙蝎的道行,恐怕爬不出林子,就会僵死。
“这我不想解释。”死神有些不服,这话却也所言非虚。
“救命之恩不报?共生之情不顾?享受好处不自觉?位居神位不自重?亏你自称虫神!若是放到我南部来,看你恐怕没有资格庇佑一方,享受香火。”
死神一言不发,湿婆也不再说话,两人两神就这么惊惊地候着,寂静无声。
阎勒只觉得身上的鬼纹慢慢变深,犹如黑墨,又缓缓转化成浅浅的灰色,这黯甲龙蝎,才算真正融进了阎勒的身体里,樱落都的历任神官和风渡,可都没有这种待遇。
阎勒感觉得力量在四肢百骸间汩汩涌动,仿佛浮在身体表面的白气冷霜全都凝缩在身上的鬼纹中,不再肆意侵蚀。
死神在阎勒意识中淡淡说了几句,阎勒沉默半晌,随即哈哈一笑,道一声:“好!”
骆亚也在神识中向湿婆道了谢,经历了这些,湿婆真的帮了他很多。从一开始的反感害怕,到现在,湿婆更像是一个藏在他身体里的长者,时不时帮一帮他,给他建议,帮他渡过难关。他也不知道这变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似乎是从见过毗湿奴之后吧。
“对了!阎勒,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尴尬,杀了风渡之后,樱落都的人来了很多,我们有很多硬仗要打。”
“好啊!说真的,我们还没有好好的配合一下,我也想试一试,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阎勒的眼睛里也闪过了精光,对于刚刚的斩魄一击,阎勒还心有余悸,对于这禁忌的力量,更是心动不已。
骆亚伸出手,手心里燃起了一个暗红色的小点,并不起眼,却正在缓缓膨胀,随即变成了深红的星芒,在手掌间飞速旋转,顷刻间,又变得橘红,炽热明亮,仿佛整个手掌上方的空气都被扭曲,浓烈的火焰让周围都仿佛陷入焦炎的地狱,骆亚抬头,缓慢第扫视周围,朗声道:“难道樱落都的人,都是属蜗牛的?不钻起来就觉得不安全?”
噼里啪啦地树枝压断声此起彼度,黑压压的人群纷纷跳下树干,窜出地洞,一群人顷刻间聚集在一起,围成一片。
清一色的金云武士服,黑绸金丝,身形硬朗,蒙着面,拿着寒芒毕现的战刀,一双双黑色的瞳仁闪过死侍般的冰冷,毫无温度。
人群慢慢散开,中间赫然站着一个女子。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细眉樱口,颇有英气,身上穿着褐色的武士服,看向骆亚和阎勒,眉眼间带着森森的杀意。身上的衣服绘着精细的樱花,或挺傲,或飘零,背后细绣着一个大大黑字,犹如泡蘸浓墨的黑笔在素雅的绢布上纵笔一挥,用樱落都的古字体写着“花”字。腰间的刀更是颇有古意,手柄之上拴着一串长长的花穗,素白的左手握着刀柄,缓步走来,每向前一步,都仿佛刃风逼迫。正是樱落都第一女刀,花崎。
“你叫花崎?”骆亚站直了身子,手中的火焰劈啪作响,仿佛随时要解除束缚的恶魔,在手心肆意冲撞。
“骆亚。你杀了风渡,对么?”女人的声音苍白冰冷,一双明亮的眼睛带着凶狠的神情,犹如一头伏击猎物的母豹子,只等最后一刻,就要突袭而来,毫不留情。
骆亚也看得明白,张开双手,左手燃着剧烈的火光,右手反手一握,抓起了一节铁轨长棍,顷刻间犹如炼铁般赤红。
骆亚咬着牙,森然说道,“死不足惜!”
砰地一声,两人顷刻间犹如两个出膛的炮弹,仿佛只是一条亮红色的火焰撞向了一颗深褐色的炮弹,周围的武士见到如此激烈的拼杀,速度之快,仿佛只是虚妄的幻象,但精细的黑色绸子被冰冷的刃风划得面目全非,又在清楚地告诉众人,厮杀从未休止。
没有风渡的轻敌,加上痛失爱侣的仇恨,花崎的力量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施展,没有虫神,胜似虫神。
樱落斩!苍白的刃风仿佛一条巨大的镰刀,齐刷刷地斩过满地的碎石杂草,随即又被一股灼热的空气迅速将其击溃无形。
火蝶斑炎!手中滚烫的火球已经贴近花崎的刀身,周围灼热的空气如同地狱的烈火,花崎迅速地拔刀挥砍,刀火相击,只觉得呲呲作响,苍白的刀芒仿佛被染作橙红,顷刻间就要化成铁水,名刀樱落,却也终究抵不过高温锻火。
花崎忽然收刀,灼热的火焰直接向前喷涌,一个闪身,数名武士毫不知情,就被喷成了焦黑的躯壳,这女人毫不在乎,凭借这一空挡,花崎回手一刀,正斩在骆亚的左手手腕,这一刀斩下,虽然速度惊人,却终究变得太快,力道不足,以骆亚虫躯之体,虽然剧痛,却未斩断,只是这火蝶斑炎无法再次施展,手腕上长长的刀痕更是深可及骨,骆亚猛退几步,跌倒在地上,捂着手腕,痛苦狰狞。
阎勒见状,挺刀而起,苍白的身体上覆盖起一层冰冷的白霜,黑色的冥红出鞘见血,仿佛死魂界的异种,诡异莫名。
几个围攻骆亚的武士顷刻间倒地而死,一个苍白的身影突袭而去,正挡在花崎的刀下,砰地一声,刃风相击,旁边的几个武士来不及躲闪,虽然有刀挡在身前,却毫无作用,直直地被刃风拦腰截断,如同干枯的老树,齐齐栽倒。
骆亚昏迷,湿婆控制,开启头上已经血红的炎瞳。周围忽然燃起了巨大的火焰,手握长刀的武士总有再浓烈的杀意,也只好望着盘旋的高温旋风,无法施展。
另一边的阎勒,正和花崎执刀而战,苍白的鬼气越战越盛,两人的杀意积攒到了极点,只需一点破,就将倾泻而出。
此时的阎勒,眼里只有胜负,周围的一切在他眼里,都只不过是苍白的死尸。
怒喝一声:“百鬼霜魂!”
百锻之刀应声而折,仿佛樱花落尽后,满地的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