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给点吧,给点吧!”三四个小孩和几个老头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低着头,目光呆滞,站着、坐着、趴着,好像是在看着地面,又好像是在闭目养神,又似乎是在看着过往的行人。
韩湘腰悬佩剑、手执金笛,信步而行,径直往南出城而去,他要去找那陈怡华玩耍。想这大唐盛世、天子脚下,却是乞丐成群,早成了社会的诟病。有传言说有专人在组织着这“丐帮”的小孩,每天清晨用车将他们送到闹市、公园门口,傍晚再来接走;还有传闻说,这些小乞丐里面那些腿断了的、没胳膊的、哑巴了的,都是组织者故意弄残的,以便他们“乞讨相”十足,而且不能逃跑;还有传言说这些小乞丐都是被拐骗来的,成为某些组织者牟利的工具。反正,也没人敢去调查,或者说没人屑于去查究。你不给呢,这些人可能真的有困难,家中的确揭不开锅、父母子女等着吃饭看病;你要给了呢,结果就很难逆料:要么,紧跟在这得到施舍的乞丐后面的一群男女老幼、康健伤残的“乞丐”全部压上来,让你措手不及、银包掏空,要么,这乞丐见你给少了还死缠烂打一路追击,要么,到午后在另外一个地方再碰到这乞丐的时候,他还伸手来要,而且,索要的银两要加倍他才肯罢休,要么,还有更让人跌眼镜的事情是,这乞丐一转身,骑着高头大马、乘着宝马雕车洋洋而去,出入豪华酒肆饭馆、烟花巷柳之地!要么,这乞丐说不定还在这偌大的京城之中购置产业,身居大宅别院、家有良田旺铺,妻妾成群……
回到住处之后,诸葛斌对李凝说:“原来李兄昨晚早有安排,小赵他们竟然早就等候在香山寺,真是神机妙算啊!”
“诶,说什么神机妙算呢?要说妙算,还是诸葛先生胜我许多,想你那先辈孔明先生,自然是让人难望其项背啊,您也得到真传,何必过谦呢。”
“明天,净禅大师应该赶到洛阳了,我们还得给他继续找线索啊。李兄,您不觉得这王先生他们有重大嫌疑吗?”
“那是,今天以免打草惊蛇,我也就没往深处问,不过我已叫小赵派人暗中盯着他们,查找更有用的线索。”
“看来李兄真是未雨绸缪,我坚持要您来帮忙真是没错!”
“哎,诸葛兄,您也别太高兴了,这事一定非常复杂,我们还是没有头绪啊。”
“也倒是,但起码今天有一点点突破了啊。”诸葛斌话锋一转,“对了,李兄,我怎么觉得我们投宿的这小赵就不简单啊,他也是您的门人吧?”
“哦?你怎么这样认为呢?”李凝也吃惊诸葛斌突然会问这个,“我只是一个剑客,用江湖的话说,我曾经多年奔波于江湖,过去曾徒有些许虚名,所以就认识很多故旧。如今,差不多是淡出江湖了,轻轻松松做一个隐者,多好啊!”
“也是也是,我年轻时自认为是兵家,自恃胸有千军万马,但不为世所用,究其根本是我自己性格使然,喜欢离群索居,不喜投机钻营,在这样物欲横流的社会里能发挥什么用途呢?”诸葛斌似乎多有感触。
“诸葛兄啊,我很羡慕您,潜心钻研学问,最近是不是在自动设备方面狠下苦功呐?”
“哪里哪里,在下一向懒散惯了,闲不住的时候才摆弄摆弄。不过,我设计了一件可以自由飞行的‘巨鸟’,还在赶制一些部件,可能还需不少时日才能完成!”
“恭喜恭喜,弄好之后一定让小弟我见识见识!”
“那自不必说。”
他们闲聊到深夜,才合眼睡去。
话说深山之中沈仲阳见师父急忙跟李叔叔等人出门三日也不见回来,心中自然比较着急,同时,又很是无聊。
他甚至把剑拿到手里都无心舞弄,心里在想着外面的世界。突然,他听到一声哨音,有似李叔叔那天发出的,但又似乎不像。“嗯,一定是有人来了,是师父他们吗?”沈仲阳精神一振,拉了拉衣衫,朝湖边飞奔。到了湖边,朝对岸看,看到了人影,显然不是师父,也不是李叔叔,而是一个女人。他知道,这是范阿姨,时常来做客。很久以前,沈仲阳曾经以为范阿姨和师父是一对呢,私下问师父,还被他训斥一顿说是不要乱说。
不多时,沈仲阳就划着小船到了对岸迎接范阿姨。“范阿姨,还好你来了,要不是我无聊死了!”一见到他口中的范阿姨,就开始诉苦。
“哎哟,小仲阳也会无聊了?那你师父呢?”
“还别提呢,前几天匆匆忙忙就与李叔叔和少林寺净什么方丈走了,留下我一个人。”说着撅起嘴巴。
“两个月不见,小仲阳更高大了,是个男子汉了,乖,师父他们肯定有要事呢。”范阿姨伸手抚摸了一下他的头,然后拿出一些点心,“看,阿姨给你带了什么?我划船吧,你吃!”
沈仲阳放下竹蒿,接过一看,是桂花糕、马蹄糕、杏仁酥等,直接就凑到鼻孔前嗅了嗅:“真香,谢谢阿姨!”
“吃吧,别客气!”说着,她拾起竹蒿轻轻一点水,小船便驶向沈仲阳他们住的山洞。沈仲阳的范阿姨人称“范仙姑”,竟然都没人知道她的真实名字,也是诸葛斌在洛阳天津桥头跟李凝说的“神女”。这“神女”意属李凝,从江南跟到幽燕,再从幽燕辗转洛阳,来到长安。但他们两人的事情却谁也说不清,所以诸葛斌偶尔才会以此开李凝的玩笑。
下船的时候,沈仲阳还不忘往口里塞东西,一不小心弄湿了裤腿。范仙姑关切地要他把湿了的裤腿卷起来,但这一卷不打紧,沈仲阳腿上红一块、黑一块的引起了她的注意。
“仲阳,你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啊,这几天长了几个疮,又痛又痒的,有时候很难受!”说着沈仲阳就伸手去抠。范仙姑马上阻止:“这不能扣的啊!让我看看!”这一看,脸上浮起了一层寒霜。她发现,沈仲阳腿上竟然长了红斑狼疮!
“你这是毒疮,可千万别乱碰!”范仙姑十分严肃地说。
“啊?我生毒疮了?!”沈仲阳立即脸色大变,吓得不轻。
“是啊,身上有没有?”
“有……”沈仲阳害羞地说。
“那这就麻烦了……”范仙姑沉默了。这孩子常年跟师父住在潮湿阴暗的山洞里,难免会感染细菌。然而,红斑狼疮可不是那么简单对付的,一不小心可能还要了人命。不仅是腿上有,身上也有,那就已经病得不轻了。
“仲阳,你捞起衣服让阿姨看看。”过了一会,范仙姑说道。
“我……”少年尴尬起来,因为自己不但很少与女人打交道,更没有在女人面前捞过衣服,而且要看的地方都在小腹、股沟一带,这多么让人难为情啊。况且,这范阿姨美若天仙……
“没事没事,阿姨是医者呢。”范仙姑见少年脸红筋涨,这才反应过来。
“我不嘛,”沈仲阳红着脸不敢抬头,声音低得差不多自己都听不到,“身上的多数都长在腹部、屁股。”
“那也没办法,先回去再说。”于是他们这才起身往山洞走去。进了客厅之后,沈仲阳还是既惊恐又心怦怦跳,担心这毒疮很严重,又怕范阿姨一定要他捞衣服查看。但医者父母心,范仙姑可不管他心里怎么想,急着要查看一番,以便确诊,对症下药。“仲阳,你还是解开衣服,让阿姨好好检查一下。”
“嗯……”沈仲阳磨磨蹭蹭,始终不敢掀起衣服。范仙姑见状,只得自己动手,将沈仲阳的衣服掀起,看他的腹部,然后再转到他的背后,看后背和臀部。范仙姑发现,他身上的狼疮已经大面积感染,少数已经化脓。如果不抓紧治疗,那就麻烦了。“这里疼吗?痒吗?”说着用手轻轻去按触毒疮的周边。
“是啊,就这里,有点疼!”沈仲阳心怀小鹿,声音发抖。想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被一个娇美的女人摸弄身体,可真是难为情,身体里自然会产生莫名的紧张与奇异之感。
“好了,你就在家别乱动,不能用手去抓、抠,我上山去采药!”说着,范仙姑就走出了山洞。沈仲阳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反复地整理着衣裳。
仿佛等了很久很久,才听到石门启动的声音,范仙姑回来了,采了一半箩筐草药。然后,他们俩到厨房去洗草药、熬药。“这药是两种,要熬两罐,一罐内服,一罐外敷。”半个时辰过去了,要才熬好。范仙姑倒了一大碗递给沈仲阳,说道:“这碗是喝的,不要怕苦。等喝完了我要给你敷身上。”听说范阿姨要给自己的身体敷药,沈仲阳更是难为情了:“阿姨,这不行!我自己回房去敷就是了。”
“是要到床上,躺着。但这药你敷不了,得我给你敷。”范仙姑柔声说道,“没事,仲阳,你就闭上眼睛,当我是个大夫。因为你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不能再耽误了!”
范仙姑用碗另外盛了外敷的药,另外取了一些没有熬过的药材捣碎,放进熬好的药汤里。然后说:“喝完了吧?走,到你房间去。”沈仲阳万般无奈地站起来,手持油灯,带着范阿姨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昏暗的油灯下,一位美丽的白衣女人,一手端碗,一手轻轻地用棉布蘸着药汁,正专注地给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年敷药。少年躺在床上,全身僵硬,双目紧闭,满脸通红。敷完后背、臀部,又将少年翻过来,要敷前胸和腹部、大腿。范仙姑虽然也三十多岁了,但从未这么给人周身敷过药。但此次情况危急,不能因为犹豫和避嫌就耽误了少年的病情。尽管如此,她自己的心里也是涌起了莫名的波澜——三十多岁的姑娘,面对一个英俊强壮的男孩的裸体,自然不难想象。
一连三天,范仙姑都精心地给沈仲阳治疗,才发现他身上的毒疮稍微消退。沈仲阳也才感觉到那些奇痒和疼痛逐渐消除。这天下午,敷药完穿好衣服之后,沈仲阳双膝下跪在范仙姑的面前,头脸触地,说道:“阿姨,你这么不顾自己的名节为我敷药治疗,真是让我无以为报!在此,请受小侄一拜。”
“千万别这样!仲阳,我们认识也有好几年了,我是把你当亲侄子待的,能及时控制住病情,我就非常高兴了。”范仙姑急忙把沈仲阳扶起来,“接下来你还得每天继续服药和擦洗,坚持半月左右再视情况而定。这红斑狼疮是非常顽固、厉害的,不能掉以轻心。”
“好的,我一定会遵照阿姨的教诲。”
“对了,昨天你跟我说,你师父他们是去登封查探少林惨案,那么一直呆在少林寺的可能性很小。但这么久不见回来,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我想也跟去看看。但又放心不下你,我去叫陈怡华过来陪你如何?”
“阿华?好啊!我都好几个月没见到他了。”沈仲阳兴奋起来。
“我会去叫他过来陪你几日,但你们要注意安全,同时,避免太多的直接接触,因为你的病毒可能会传染给他。”
“哦?那还是别让他来了,要是真传染了他可怎么办?”
“诶,也没事,只要少点直接接触毒疮破口的地方,接触过后用烧酒洗手,应该不会有事。”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