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酬定了,那也该有着规矩。丑话说在前面,各位进了府邸,别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莫要自误!”
话锋一转,朱三说出一席话来,便不管不顾,直接进了大门,到处寻找起来。
至于刚刚的话,会不会得罪人,这就不是他考虑的了。他一介老仆,可不需要什么人脉。若是不说,混杂进去几个手脚不干净的,那才是没处说理去!
朱三的这番心思,自然不会出口,而那些围观者心中念头转动,出现多少想法,也不必一一诉说。
看他们脸色变了又变,自然知道他们的心情显然十分不好,不少人自觉受到了侮辱,当即拂袖而去。就是那少数脾气好的,或是可以理解朱三行为的,最多去了县衙,禀报了县令,告知了案情。
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至少极少的人,或是有友人是这严道朱氏的,或是与这严道朱氏有着姻亲关系的,再或是那贪图朱三许诺的那些钱财的人,才进了朱府大门,全当时没听懂这话。
至于有没有想浑水摸鱼的?
嘿嘿,哪怕严道朱氏的名声在这个时代也没有没落,哪怕威胁再强,这为了钱财铤而走险的人,这世间终归是少不了。
侥幸心理,是智慧生命对赌博的一种心理。这种期待一本万利的心理,可是无法根治的啊!
这些人的动作,被发现了,自然少不了被抓住绑起,就等县令来了,送进大牢,或是等等这里搜寻完了,将其扭送官府。
这自不必多说。
且说那自锁祠堂的朱兆阳,在听到那惊天动地的惨叫声,自知自己是没法继续缩下去,当那不敢面对现实的鸵鸟了。
他终究要去收敛尸体,安葬族人,为亲人送行……还有其他一堆事情等着他,等着他这个严道朱氏祖地,唯一活下来的血脉主持大局。
下定决心的他,当即打开了祠堂的大门,朝着府邸大门的方向走去。
而在这时,冀还未离开朱府的藏书阁。
到那模样好似老农的老仆朱三,从被吓楞到回过神来,在说出一堆话后踏入府邸时,朱兆阳却是已经过了那连接祖祠的回廊,冒雨越过了后庭,来到了通往前院大堂的路上。
不得不说,这严道朱氏真不愧是大明中兴第一臣的祖地,整个府邸占地面积还真大,前后还是狭长型……
可这却让心急如焚,正匆匆赶路的朱氏少年,腿都跑短了,心里恨不得把当初修建府邸的家伙骂死。
前院。
踏进府邸大门的朱三,看着满地的尸体,哪怕他在门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这时他看着那一地的尸体,依旧是恐惧得浑身颤抖了起来。
那些跟在他后面,过来帮忙的人,看着老人颤抖的背影,很担心这位忠心的老仆人,会不会就这么晕死过去。
但显然,这位老人的心理素质还是很强的,尽管浑身颤抖,但却始终不紧不慢地走着。
“他是沈山,我记得他,他是今年刚入府的,是外院的家丁……”
老人的眼神显然有些不好,他是直往大门正对面的大堂前进的,那中途经过的地方,稍远一些的地方,是有一些尸体的,也不知是朱三不认识,还是看不清面容,他并没有说些什么,直到经过一具离他极近,家丁装扮的尸体时,才开了口。
他声音颤抖,丝毫听不出在门外时,他那中气十足的嗓门。
没有停留,老人继续走着,而他身后跟着的人,却是各自去检查地上的那些尸体中,有没有可能活着的了。
当然,他们没有动那些尸体,最多也就是探探鼻息,摸摸心口,就摇头走开去看下一具。
他们小心翼翼地避让那些色泽暗红的水洼,胆子小的,就直接看一眼伤口在哪,一见是致命伤就离开。
这灭门惨案现场,他们是不敢动的,这至少要等那县令带仵作来看过,否则没人敢破坏这现场。
若是出了什么问题,那就是他们这些来帮忙的锅了,少不得要破费一番,才能脱了干系。
这还是建立在严道朱氏愿意不追究的情况下,否则为了讨好蜀国公,县令少不得拿他们来顶上一些罪名,好缓解一下压力。
而在这明知道会被顶锅迁怒的情况下,还有人愿意淌这浑水,这就是严道朱氏历代积累的名望了。
朱三知道后面自有人关注那些人的情况,他自顾自地往前走着,若不是主家中人,或是他的亲友,又有哪个能让他停下脚步看看?
最多也就是像现在这样,见到认识,用那颤抖苍老的声音,说出几句。
却也是不知这是老人在这死寂场景下的壮胆行为,还是见到熟悉的人死去,那种感觉生命易逝的无奈……
朱三那昏暗的双眼中,只有深深的悲切。
走着,走着,此时这前院已经走了大半。
朱三再一次向前张望,那双好似睁不开的老眼,猛然张开,露出他那干枯的眼窝。
他原本就仄起的眉毛,好似绞在了一起,松散的脸皮也绷紧了起来,那张沾满了水渍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水渍,又增多了。
悲切苍老的哀鸣声,在这静悄悄的庭院里猛然响起:“家主啊!您怎么就去了呢!”
那原本缓慢前进的年迈身体,好似是看到猎物的最顶尖轻功高手,飞快地扑向了那倒在大堂前石梯下的一具尸体。
朱三忽然发出的鬼哭狼嚎,直接把所有人吓了一大跳,要不是这进来帮忙的人,本来就算是胆子较大的,少不得有人吓晕过去。
他们大着胆子,瞧向老仆扑向的方向,看向那石梯下的尸体。
靠得近些的,自然可以看出那具尸体的不同,那尸体虽然在这雨里泡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但从其身上的服饰,很简单便能够和那些大半是奴仆侍卫的尸体区分出来。
有几个与这严道朱氏交好的,也是认出了这尸体的身份——严道朱氏族长,朱远航。
而正当他们愣神时,朱三这个老人,令人难以置信地跨过了数十米的距离,扑在朱远航的尸体旁,看着朱远航那瞪大的眼睛,痛哭不已,一副恨不得以头抢地,追随自家家主而去的样子。
甚至若不是后面的人反应了过来,把这情绪失控的老仆拉住,就不是现在只是头破血流的样子了。
“让我死,让我死啊!主家蒙难,我这老仆竟不在身旁,只有追随家主而去才能消除我的罪过啊!”
被几个壮丁拉住,痛哭流涕,拼命地挣扎着,想要一头撞在石梯上朱三,在那哭嚎着。
这让几个在一旁搭把手的人,暗自赞叹朱三的忠心,看着朱三也是顺眼了几分,毕竟谁不喜欢这样忠心耿耿的仆人呢?
当然,就算是欣赏,但也不能放任他去殉忠啊!要是朱三死了,岂不是把他们放在火架上烤啊!
这涉及到自身利益,却是万万不能糊涂啊!
这不,他们连同其他人在那劝导着,连原本进来的目的也顾不上了,生怕朱三来个一死一了百了。
虽说他们也不认为这个鬼蜮里还有哪个活人……当然这话是不能说的,心里想想就行。
可惜的是,悲伤欲绝的朱三,哪里听得下话?只一门心思想要殉主,众人只能等这老人的气力耗尽,再说其他的了。
“三伯,你还活着!”
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其中充满了激动的情绪。
听到这声音,那力气十足地正在挣扎的老仆,当即停止了挣扎,转头看去。
那大堂旁的小路上,一个满身泥水的少年人,正气喘吁吁地半蹲在那里,那看着老仆的眼睛晶亮。
“哎哟!我的小祖宗哎!”
那壮丁见这鬼蜮中忽然冒出个生人,立马愣住了。这使得朱三一下子猛地挣脱了束缚,扑向了那少年:
“还活着!还活着!活着好!活着好……”
老仆脸上老泪纵横,半跪在地上,用那苍老得如同枯树皮一般的老手,颤抖地抚摸着少年的小脸。
他一把抱住少年,似乎恨不得把少年揉入怀中:
“好孩子!好孩子!不哭!不哭……”
口中念叨着不哭,朱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止都止不住。
看到这一幕,不少感情细腻的人,暗自抹起了眼泪,其他人眼睛也微微湿润,眼里透露着祝福。
“……三伯,你头上……”
少年看到亲近的人,很想倾诉自己刚刚的遭遇,那回家见到满地尸体的悲伤彷徨,那遇仙得传的喜悦希望……但看到那些陌生人,他生生咽下了要出口话语,改作了询问。
这是成长,若是昨日的少年,他恐怕不会管有没有陌生人,只会迫不及待地炫耀。但现在,一夜间成长的他,只会默默地藏在心里……
熟悉少年性情的老仆,哪怕现在情绪激荡,但也看出了少年现在的不对。
他深深看了少年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忙不就得回答少年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