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了七月里,天气从不安稳,动不动就是一场阴天,外加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丝很细,很绵,像春天时空飘浮的柳絮,悄悄无声地飘落着。
苏常敏独自一人跪在书房廊前的青砖上,贴身的丫头被她遣开了,雨点从天空落下打湿了她的青丝,从脸颊流淌下来,苏常敏的面色有些许苍白,嘴唇显着淡淡的灰白色,长长的睫毛也沾染了水渍,在间端聚合,愈发显得楚楚动人,却又令人心疼。
潮湿的青砖上传来一阵阵寒气,苏常敏咬紧了嘴唇,却始终不肯起来。
苏常雅站在一旁的长廊下,担忧的看着苏常敏,天还在下雨,照这样跪下去,她的身子一定会受不住的。
只听身后传来了丫头们的声音:“哎,这是怎么回事啊,大小姐怎么一直跪在这里?你看她,衣服,头发都湿了,这样跪在老爷的书房门口是想干什么……”
“你不知道啊?昨天下午宫里下来了诏令,世家女子都要入宫选秀。要说咱们府上,最应该去的便是大小姐了,她可正是许人的年纪,可是咱们这大小姐啊,偏偏看上了将军府的祁英少爷,死活不肯入宫,多次找老爷又哭又闹,老爷原本老爷说再想办法,可是今天早上给出了答复,并没有答应她,结果大小姐现在就这样跪在这儿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
“那大小姐也怪可怜的……”
“可是按照老爷的话来说,既然咱们府上培养大小姐长大,大小姐就有义务为侯府谋个好前程……”
“……”
苏常雅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装作咳嗽了一声,道:“咳……你们这群丫头,说个悄悄话还这么大声,当我听不见么?还不快散了,当心张妈妈一会儿听见了罚你们。”
刚才还在参与议论的丫头红玉笑嘻嘻道:“是,二小姐,奴婢们再也不敢了。”红玉做了个鬼脸,笑着跟那些丫头一起跑开了。
二小姐待丫头们随和,不会像大小姐那样经常拿她们撒气,更不会像三小姐那样有事没事就鸡蛋里挑骨头。所以这些小丫头更多愿意和二小姐待在一起,常常都是很轻松的。
千万条细丝,荡漾在半空中,迷迷漫漫的轻纱,披在了永安侯府的庭院上。微风吹过,雨帘斜了,像一根根的细丝奔向草木、墙壁。
苏常雅让丫鬟凝秀拿起两把伞向苏常敏走去,大姐在雨中跪了这么久,就算是没被雨淋病,这膝盖也是受不了的,若是害了风湿病可怎么好?
她想要扶苏常敏起来回去休息。刚架住了苏常敏的手臂,想把她架起来。可是苏常敏却挣扎着让她放开手,依旧跪在那里,没有任何要起来的意思。
苏常雅无奈,只得道:“大姐,大姐,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这天下着雨,又这样潮湿,你若是病了可怎么的得了?假若得了风寒,可是难受的紧呢。还是身体要紧,赶紧起来吧!”
苏常敏抬起头,泪水盈盈的看着苏常雅,抓住她的裙摆,哭泣道:“二妹妹,你帮帮我,帮帮大姐好不好,你帮我想想办法好不好?我去求父亲,可是父亲他不答应我,一定要我入宫。等我再去求他,他就不肯见我了,我没有办法,只能跪在这里,想请父亲能答应我,我真的不想入宫,我和祁英青梅竹马,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也不能进宫去嫁给一个老男人……”
苏常雅急忙用手绢捂住了苏常敏的嘴,将皇帝称作老男人?说这句话可是大不敬,被有心人听到又要大做文章。到时候就不只是选秀的问题了,若是被冠以侮辱皇室的罪名,整个永安侯府都要遭殃。
苏常敏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想要说些什么为自己辩解,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低下头去不再说话,豆大的泪珠从脸颊滑落。
苏常雅见状,心中微微泛酸,却也想不出来什么有用的办法,只好安慰苏常敏道:“大姐,你先别伤心,没准还会有别的法子。你还是先起来吧!”
她又想去搀扶苏常敏,苏常敏还是不肯站起来:“若父亲不同意,我便在这里长跪不起。妹妹还是回去吧,我要在这里一直跪下去,除非父亲同意不让我入宫。”
“姐姐,你这不是在逼父亲吗,他这也是没有办法。”
苏常敏心中也知道是这样的,只不过她实在不想入宫,总觉得父亲没有体谅到她的感情,所以才跪在这里。
苏常雅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道:“大姐,你等等我,我去求求父亲,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苏常敏拽着苏常雅的裙摆,眼中露出了感激的神情:“真的?妹妹你真的愿意替我去劝父亲吗?真的?”
苏常雅沉重的点了点头,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劝得动父亲,但是她实在不忍心看着苏常敏这个样子,她毕竟是她的大姐。所以,她必须尽力一试。
苏常敏见她同意,立刻露出了笑容,又有几滴眼泪涌了出来,想给苏常雅行礼:“妹妹,姐姐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她刚刚要躬下背去,就被苏常雅和凝秀扶住了:“哎,大姐,你不要这样。你是我大姐,我也不想让你就这样入宫,所以帮你是应该的,你这样可使不得。”
苏常敏低下了头,还在暗自抹眼泪。
苏常雅叹了一口气,拿起了一旁的雨伞,对凝秀道:“你留在这里,给大姐撑伞,我进去找父亲。记住,一定要照顾好大姐,知道吗?”
凝秀认真的点了点头,道:“小姐,你放心,奴婢一定照顾好大小姐。”
苏常雅舒了口气,凝秀是从小就跟着她的丫头,一向踏实肯干,对她,她是十分满意的。
苏常雅独自撑着一把伞,转身走进了书房。
雨如万条银丝从天上飘下来,屋檐落下一排排水滴,像挂在门上的珠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