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纪云与李浩二人见到孟悠然的时候,他已经醒了过来,只不过从他那空洞的眼神中,却看不出太多的生机与活力,显然这两次的经历对他的打击很大,而且这次不仅遭遇了严重的殴打,就连考试都不能去参加,使这个满怀期望前来进京赶考的书生,彻底破灭了心中的梦想。
看到如此状态的孟悠然,纪云也是感到极为的愤怒与惋惜的。纪云心里很清楚,上一次在自己的安慰和鼓励下,对方能够坚强地挺过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可是再一次遭遇这样悲惨的命运,却是足以熄灭青年心中的希望之火了。毕竟三年时间虽说不算太长,可是对于孟悠然这样出身的寒门的学子而言,却是要承受很大心理和生活上的双重压力。而这样的压力,也足以毁掉一个人的意志。
在惋惜之余,纪云也是对王家的这种仗势欺人的行为,到了忍无可忍的程度。朗朗乾坤更是在天子脚下,竟然会发生这种无法无天之事。而且这种毁灭一个人心中希望的行为,简直是比将人杀死还要过分。眼前这位性格耿直的大学士,已经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作出任何让步了。
三年前孟悠然拒绝了他要收其为学生的请求,已经让纪云心中感到极为的愧疚了,这种拒绝不仅没有影响他对孟悠然的欣赏,反而还因为二者身份的巨大差距,使他对孟悠然升起一股肃然起敬之感。要知道这种攀附权贵之事,可是一般人求之而不可得的,但是出身卑微的孟悠然却能够经得起如此诱惑,当场便断然拒绝了此事,对方身上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属于文人的傲气,即便是他也要为之而动容。
纪云没有再让孟悠然继续留在那种烟花场所,而是当即便命人将他抬回了自己的府中,一来是为了可以更好的照顾他,二来他也怕事后王鹏飞那个纨绔再来寻孟悠然的麻烦。
身为当朝大学士的纪云虽然为官清廉,可是他的府邸却是一点也不寒酸,竟是在京城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占地百余亩,由此便可见皇帝对他的重视。
纪云除了一个结发妻子之外并没有任何妾室,所以这个即便是在京城也算得上声明显赫的纪家,其实人丁一点也不兴旺,而诸如丫鬟家丁之类的下人自然也是少得可怜,所以纪府安顿下孟悠然与李浩二人,还是一件极为轻松之事的。
不知不觉间,离大考之日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之久。在这半个月里,京城也是因为孟悠然这么一个小人物,引发了一场整个朝堂的震动。
在纪云将孟悠然接回自己府邸安顿好了之后,便立马就去书房写了一道参宰相纵子行凶的奏折,并且还将三年前那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事无巨细的照实写了出来。第二天上朝,奏折便被呈到了皇帝的面前,而且纪云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直接质问宰相王文祥,可知帝国还有法度。
其实直到折子递上去那一刻,这位宰相大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小儿子又给他闯了这么大的祸,当他听到纪云义正言辞的质问时,脸色这才勃然大变。在文武百官投来的或是惊异、或是幸灾乐祸的眼神中,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宰相王文祥,瞬间便跪倒在地,大呼“臣教子无方,臣罪该万死。”
那种声音里所蕴含的悲愤,要是不熟悉此事之人听到,还真有可能就相信了他丝毫都不知情!
皇帝看完了奏折也是龙颜大怒,重重地将奏折摔在了跪在地上的宰相王文祥的脸上,并且当即便命人传王鹏飞立刻前来面圣。侍卫派出去足足半个时辰才后,才见衣衫不整且满脸惶恐的王鹏飞,跌跌撞撞地跪倒在了大殿之上。
直到此刻,宰相王文祥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丝悔色,他后悔以前太过纵容自己的这个小儿子,更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直接斩草除根。他知道这次铁证如山之下,即便圣上不会动他这个位高权重的宰相,自己儿子王鹏飞的小命也肯定是保不住了。纵然他的心里已经对纪云和那个书生起了滔天的杀意,可是表面上却还是装出了一副痛心扼腕的姿态,连声大呼逆子...逆子....
毫无疑问,王鹏飞当场便被龙颜大怒的皇帝下令推出午门斩首,而王文祥也不愧是一代枭雄人物,即便是面对丧子之痛这样的打击,也不忘明哲保身地先声求陛下治他教子不严之罪,显然是想以此掩盖下三年前那次,他为了护犊而威胁大学士的罪责。
再怎么说他也是朝廷重臣,皇帝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王文祥故意做给他看的,可是刚刚斩了他的儿子王鹏飞,便也不想再将这个位高权重的宰相逼迫地太紧,于是三言两语便将所有的罪责都归结到了已经人头落地的王鹏飞身上,并且劝王爱卿不要太过伤心。
事情虽然告一段落,可却不可能就此便结束。刚刚经历了桑子之痛的宰相王文祥,连王鹏飞的丧事都顾不上安排,便连夜召集了所有从属他这一系的朝廷大臣,共同商议联手对付大学士纪云之事。于是朝廷官场的一场浩劫,便就此拉开了序幕。
除此之外,纪府在这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也遭受了不下十次的刺客光顾,而被刺杀的对象也都毫无疑问的,正是仍旧还在卧床养伤的孟悠然。不过好在身为大学士的纪云府邸,也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来去自如的。那些进入早已有所防范的纪府中的刺客,无一例外的全都丢掉了性命。
在这场风波下,虽然孟悠然暂时可以安然无恙,可那些与纪云关系比较好的官员们,却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好运。不管是有真凭实据也好还是栽赃陷害也罢,总之几乎每一天的朝堂之上,都是大臣之间相互参奏的戏码上演,最后皇帝实在不厌其烦之下,一连罢免了十几名官员,这场风波才算是暂时平息了下来。
半个月过去,这场震荡了整个朝廷的浩劫刚刚平息下去,京城便又迎来了一场涉及所有考生的大事,那便是揭榜的日子到了。
也不知是受到了孟悠然之事的影响,还是本身学识便有所欠缺,李浩竟然落榜了。
不过在亲身经历过了孟悠然这件事情之后,孟浩这个本来就家境优越的富家公子,也是对做官没有了太大的兴趣,所以倒也并没有表现出太多失落。可能是处于愧疚,在这半个月时间里里,他几乎每天都会去照顾卧床养伤的孟悠然。
虽然先前的事情孟悠然并没有丝毫怪罪李浩的意思,不过当时确实是选择了袖手旁观的李浩心里还是有着一个结,所以他在孟悠然刚刚清醒的时候便主动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并且经过半个月的陪伴,他的心里才算稍微好受了一些。
对于还有些孩子心性的李浩来说,半个月的足不出户,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天大的折磨。所以揭榜之后,他也知道再留在纪府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而且第一次离家这么久的他也想要尽快回去跟家里人报个平安,所以他又陪了孟悠然三天,便动身离开了京城。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月,孟悠然的伤势也在这段时间的静养之下完全康复,而那些不用多想也知道是王家派来的刺客在不断铩羽之下,也是慢慢不再出现在纪府了。这段时间纪云也曾问过孟悠然会不会再参加三年之后的大考,得到的答案却是对方的沉默不语,他自嘲一笑之后便转身离去,而且从此再也不提此事。
没有再发生什么大事的京城,也在经历了这场不小的风波之后逐渐平静了下来,青楼巷依然繁华热闹,虽然少了王鹏飞这么一个头号纨绔,不过在京城这个从来都不缺乏有背景之人的地方,依旧存在着很多隐藏于光明之下的黑暗,而关于书生孟悠然的各种传闻,也是悄然之间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流传开来,成为了老百姓们茶余饭后最常提起的谈资,不过这些都与深居纪府的孟悠然本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时光如流水,不知不觉间又是两个月过去。纪府也早在一个多月前便彻底恢复了清静,而孟悠然也早就想要离开京城了,不过他也知道事情肯定不会就这样结束,自己的危机也远远不会就此化解。所以他又等了一个多月时间,才跟纪云提出要告别返乡。
“这才刚过去三个月,虽然纪府没有了刺客光顾,不过你以为王文祥那老匹夫会就此善罢甘休吗?整个京城恐怕都已经布满了他的眼线,只要你一出纪府便有可能死于非命啊!”纪云一听,眉头便深深地皱了起来,他望着眼前的孟悠然,有些焦急的说道。
“您说得这些我也明白,不过这样躲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他若是想杀我早晚还是会动手的,难道我还能一辈子都在您的府邸里苟且偷生不成?”孟悠然惨然一笑,旋即有些无所谓的说道。
这么多年来,支撑着孟悠然坚强活下去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能让关心照顾了他这么多年的乡亲们失望,更不能让在天之灵看着他的爹娘失望。可是如今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莫要说是这京城和官场了,天大地大未来能不能再有他孟悠然的一个安身立命之所,都还尚未可知呢!所以性格一向无比要强的他,对生死之事其实早已看得不是那么重要了。一个人的信念倒了,对生死的态度也就看得淡然了。
一番竭力的挽留之后,纪云还是没能说服孟悠然留下,最后无奈之下只得安排人将他秘密的送出京城,至于旦夕祸福便只能听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