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无意的调侃,但莫依依的脸“唰”得红了。台长就在一旁笑,“此时又赶上发烧了。”
大家愣了几秒,全都笑起来,凡瑞涛故作镇定地说,“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到秭归已是下午六点,这是九畹溪漂流景区所在的县城,离目的地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只能明天继续赶路了。因为是旅游旺季,酒店的房间很紧张,莫依依跟凡瑞涛的秘书住一间房,把仅剩的两个套房给了凡瑞涛跟台长。放好行李后,大家匆匆在酒店吃了饭,就各自回房间了。
一整天的颠簸加上几番狂吐,莫依依早已疲惫不堪了,洗了澡,刚一躺下就睡着了。再醒来时,女秘书在打电话,像是在叮嘱孩子要做完作业再上网之类的话。
打完电话见莫依依醒了,说,“我吵到你了吧?”她极力想压低声音,但依旧很有穿透力,语速也快,“你可睡的正香,鞭炮声都没炸醒你。”秘书说。
“有放鞭炮吗?”莫依依坐起来。
“可能是公墓放的吧,土葬都这样,我们老家也是。”她说着就脱去了衣服,一点也不避讳,离开乳罩的乳房失去了支撑,下垂的更加厉害。
洗完澡,她把明天要穿的衣服挂好,又将莫依依扔在椅子上的汗臭衣服叠整齐,用塑料袋子装好。
莫依依看她麻利地收拾着,说,“凡总有你这样的秘书,真是他的福气。”
“谢谢,也就你这么认为。”秘书说。
“为什么?”
“哎呀,我苦闷死了。每次跟着他出去,别人总是有意无意地多看我几眼,我知道他们想什么,无非就是觉得,凡总这么帅气,又经营的是一家传媒公司,怎么弄这么一个难看的女人给他当秘书啊?也是,现在谁不弄个年轻漂亮的小秘在屁股后面跟着?但不跟着他出去吧,又不行,凡总这人太实诚,动不动就把自己给灌醉了,开不了车,回头还得叫我。说实话,我还真愿意做以前的工作,这个秘书,难当死了。”
莫依依觉得她说话跟放机关枪似的,很好玩儿,便饶有兴趣地问,“你以前做什么工作?”
“在他公司做会计呗,哎呀,那时候我可悠哉了,就是做几分财务报表就行了。”
“是吗?那你以前就在他公司咯?应聘进去的?”
“哪儿啊,哎呀,说来话长了。当年我下岗了,在一家超市收银,有天晚上,超市快打烊的时候,他来买东西,走的时候把钱包掉柜台了,等我发现时他已经走了,我就在超市等啊等啊等啊,一直等到十二点多他才来。他很感激我,便问了我一些情况,留了我的电话,第三天就通知我去他公司财务室报到了。”
“你人这么善良,自然有好报了。”莫依依说。
“我是运气好,碰上他了。”秘书往脸上胡乱地抹着爽肤水,也不轻拍一下待它吸收,便又开始抹乳霜,“不过你说凡总人这么好,怎么就没好报呢?”
莫依依无所谓地说,“他怎么不好啦?事业越做越大,这么有钱。”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秘书一盘腿坐到床上,“一看你就是不了解他,跟他不熟。给你说啊,看到的都是表面现象,他呀,命不好。那前妻,你认识不?德行那叫一个坏,哎呀,动不动就来公司哭哭啼啼的,像是被人强暴了一样,我看了都起怒,可凡总脾气好,哎呀,不恼不火地,也不吼她,她自己哭累了,就一个人回家去。哎呀,还好今年离婚了,离的好!不然他这辈子都别想清静。给你说啊,你别看凡总在外面风光得很,被人前呼后拥地,可晚上一个人在办公室坐着的时候,特别凄凉,那独孤的样子,哎呀,谁见了谁心疼,回家吧,离婚前回家太闹,离婚后回家太冷,连口热水都喝不着。哎呀,我可以想象他那个可怜的样子。于是,我经常喊他去我们家吃饭,我老公是大厨,做饭特好吃,凡总也特爱吃他做的菜,后来时间久了,他经常主动去我家蹭饭,挺随和的。连我老公就说,凡总每次在我家的时候,就像一个没妈的孩子,其实他倒也没难过的意思,乐呵呵地吃饭,但你看着吧,总觉得可怜兮兮的。”
莫依依心里一揪,但还是笑着随口说,“事业成功的男人,心里都孤独。”
不料这话让秘书大为赞赏,她一拍巴掌,说,“太对了,别人都说他清高、傲慢、冷漠,我看,就是内心孤独,你这词用的对。哎呀。凡总要是能找到你这样的老婆该多好,多懂男人呀。”
莫依依笑笑,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
秘书的电话又响了,儿子打来的,好像是说试卷丢了,要她给班主任打个电话,免得自己挨批。秘书于是在电话里大声地喝斥他。
莫依依躺在一旁觉得无聊,拿起手机看时间,才凡瑞涛发来一条短信,“出来转转,我跟台长一起在散步。”
短信是一小时前发的,莫依依想,他俩此时也该回房了。但又不忍不理,于是回复:对不起,我刚看到。
凡瑞涛回:没事,我还在大厅。
莫依依犹豫了一阵,还是换好衣服出去了。
凡瑞涛一个人坐在大厅,背对着电梯口,莫依依看他的背影,想起刚刚那位大姐说的话,还真觉得他有点可怜兮兮的。
凡瑞涛见莫依依走过来,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下。
莫依依也有些局促,心不在焉地问,“台长呢?”
“回房了。”
“哦……,这小城,空气真好。”莫依依傻笑着说。
“我也觉得,要不,出去走走?”
“好。”
秭归是个移民县城,人口不多,街道宽敞,没有拥挤的车流和令人烦躁的鸣笛,只有湿润的空气和花的清香。两人走在夜色里,都有些心旷神怡的感觉。
两人一路走了很远,都不说话,却又很默契地保持了恰当的距离。这种感觉,似乎还停留在昨天。
凡瑞涛打开沉默,说了一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我一大学同学,前不久也离婚了。”他有意触及这个话题,不知道是感慨婚姻不幸者之多,二是提醒莫依依,他俩现在都是离了婚的人了。
凡瑞涛见她不说话,说,“怎么了,心情不好?”
莫依依幽幽地说,“没有,只是觉得挺失望的,当初,谁不是把自己的婚礼整的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只是折腾来折腾去,一切又回到原点。”
“是啊,想不到我俩也是……,似乎,一切都没变,时间还停留在昨天。”
“变了,至少我们都不再冲动了。”莫依依无奈地苦笑,“有时候,我还是挺怀念当初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其实敢爱敢恨地,也挺好。”莫依依独自笑了笑。”
“有的人天生具备的性格是不会变的。它一直潜伏在身体里,只是需要一个符合它爆发的条件,很多人只有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你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这个世界,我们都习惯了伪装自己,有时候伪装的时间太长了,连自己都被骗了,甚至忘了自己最初的样子。”
“我并没有伪装自己,我的那些豪放与直接,在成长里被磨灭掉了,取而代之的,是胆小与谨慎,是输不起,甚至是退却,这是现实生活教我的生存法则,以前我大胆,是因为还未领教过生活。”
凡瑞涛放下了脚步,看着莫依依道,“依依,难道你不觉得你想多了吗?你的顾虑让你会失去很多幸福,你喜欢这种生活?你就不想改变?”
莫依依看着他笑,“你是在启发我,还是在鼓励你自己?你学会了改变与抗争?你敢吗?”
凡瑞涛看着她,莫依依淡定恬静的眼光让他没有勇气在争辩下去。真的是变了,两个经历过婚姻的人邂逅,再也没有其中一个会拉着对方问,“你还爱我吗?”更没有人会哭哭啼啼地说,“没有你,我还怎么活?”不懂爱情的时候,我们把“我爱你”说得甜蜜而泛滥,温柔而多情,经历过之后,“我爱你”就像一块滴着血的伤口,说一次就疼一次。
莫依依不想说话,但心里又极想倾诉,两人走了一阵,她叹口气说,“仔细想想,在感情面前,说‘对不起’挺虚伪的,伤痛已经刻在哪儿了,说一百遍也不起作用,说多了,就让人觉得是显摆似的。所以,我连‘对不起’都不敢跟李博说,尤其是现在,他那么痛苦,我却无能为力。”莫依依说着,就哽咽了,“前几天我才知道,离婚后他得抑郁症了,家里本来就出了大事,他这一病……,其实我也不想离婚,我想跟他好好过下去,可是他对我,只剩下无望了。我坚持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两人在一起,至少还有一个人心里装着爱吧?都没了……”
“回去后我给他介绍一个心理医生,看能不能帮到他。”
两人往回走的时候,听见几个熟悉的声音,再一看,是那三个策划在聊天。莫依依有点惊慌,说,“咱俩从那边绕过去吧。”说完,还没等凡瑞涛回应,她已经走进了旁边一条黑暗的通道。莫依依听见策划在跟凡瑞涛打招呼,凡瑞涛镇定自若地说,“你们也出来转转?……好,那我先回了。”
回到房间,秘书正看着书,见莫依依回来,说,“去哪儿了?”
“睡不着了,出去转了转。”
“还以为你跟凡总约会呢。”秘书似是无意又像是有心,弄得莫依依很是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