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大敞着,叶鸿已经离开。李凡坐在桌上仍在自斟自酌。他呆呆地望着敞着的屋门,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子,方才收到消息,樊府出大事了。”街上,一人自远处急速跑来,在叶鸿身旁站定,急促道。
那叶鸿凝眼看他。他强忍气喘,道:“今日樊清起床,正穿衣时。那桌上摆着一头,鲜血漫延溅了一地。那樊清似吓得一口气未匀,便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此话一落,便见叶鸿扬眉眯眼,本要提步疾驰而去。然而刚走一步,他却忽而抬手,偏头道:“让他们撤回来。没事了。”语罢,便提步匆匆而去。
长留湖畔长又曲折,湖上也有景色无数。自然不是一时半会便能逛得完。今日二人走的方向与上次李凡二人相反。此地湖面宽广,所以有很多游船行在湖上。
“小鱼哥,一年了,李凡哥他——”此时的李玄冥没有往日的烂漫开朗,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她虽然总是一副天真烂漫的神情。然而她当然也会有烦恼。只是她宁愿将它隐藏至内心最深处也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在小鱼面前,她总会情愿掏出心中所想。似是在小鱼身上承载着一种吸引力。它引着你不禁拿出你内心深处的秘密置于他面前。这好似一种爱情,却更似一种友人的信任。
“玄冥,没事的。”他脸上始终保持着和煦的笑容,好像他没有烦恼,什么事在他面前都能迎刃而解。
“哪有这种人呢?”他有时会想。“只是这世界上没有苦着脸便能解决的问题罢了。”
“他只是太害怕又一次的失去,你心里不也是这么想的么?玄冥,能改变他的仅有他自己。你要做的便是在他身旁安慰他。还有——比这更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他看李玄冥静默不语,便走到她身前,曲腰抬头看着她的眼眸。
此时的她,低头晃脑,柳眉轻蹙,杏眼微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未几,她忽而语调急促,含着满满的自责与伤感道:“小鱼哥,我能感受得到,一年的时间还未能使他走出阴霾。你知道的,一年来,他与我等见面的时候愈来愈少。仇恨似乎遮蔽了他的心。我已无法自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往日的模样。每每望着他紧闭的屋门,我便极想将那屋内的窗门推开,使那阳光充斥着房屋的每一角。我感到...离他...愈来愈远了。好几次,我甚至失去了靠近他的勇气。他变了,他变得不再是我所认识的李凡哥了。然而,我以为...我能够改变他的...我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小鱼哥,我感觉自己不能为他做任何事。我好无用。”
“玄冥,你爱他吗?”小鱼本想着用这句话劝她,全然没有让她回应的意思。然而片刻之后,他看到眼前的情景,一个念头像一支箭忽而刺入了他的内心。他的心鲜血淋漓。
“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理所当然?我们已不再是一年前的井底之蛙,当我们跳出井底仰望蔚蓝的苍穹之时,我们便会遇到更多的人——形形色色。”
当现实的浪潮汹涌而至,小鱼甚至没有看清浪潮的准备,便被拍打至浅滩之上。一阵剧烈的恐慌接踵而至,他不断问着自己在今后的现实之中他们是否还能不忘初心。然后,回应自己的是一阵在心底深处蔓延的疼痛。
因为他看到了,玄冥蹙眉抿嘴低头不语的模样。
他内心剧烈颤抖,表情却古井无波。他活动着手以去除手的僵硬,然后强装镇定道:“你是爱他的。爱一个人不是应该学着去包容么。他是爱你的。玄冥,振作起来,只有你能走进他的内心促使他改变自己。”
“小鱼哥,我——”此时,她心乱如麻,无比恐慌。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仅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全然不知究竟什么才是爱。当与李凡的关系猝然摆在面前她时。她突然开始惊慌失措。静默片刻,她抬头看向小鱼,眉舒唇翘,故作平静道:“小鱼哥,我有些累了,便先回去了。”
“嗯,玄冥,好好休息,别多想了。”此时,自己也是理不清思绪。他反身想要陪她回去。李玄冥却朝他摇了摇头,独自反身离去了。她甚至忘了与小鱼道别。
小鱼目送他等她进了客栈,就继续沿着长留湖畔徐徐而行。此时还尚早,湖上直是一副烟笼寒水,朦朦胧胧之景。小鱼见湖上水汽升腾,湖风起伏,便想着雇艘小船乘一乘湖风,等日起雾散,看一看长留湖的明媚景色。
他与那船夫论好价格。船便向着湖心悠悠而去。两侧有船只往来不断,但因雾霭朦胧使得他看不清船中情形。湖风忽而大了起来,拂起了他衣袂,也抚去了他心中焦热。他遂顺势走到船头,翘首挺立,闭眼舒眉。他的身躯随着船晃荡着。那湖风阵阵越来越疾,他的鼻头双颊渐渐泛红。不知何时,他竟倏忽热泪盈眶。此时的他,置身于云雾缭绕的长留湖中,思绪早已飘向远方。那里,夕阳斜下,炊烟升腾,欢声在耳,笑颜在侧,一切都如此时的长留,虚无飘渺,奇幻浪漫。
然而,朝阳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徐徐探出头来。和煦的橙辉总会将那朦胧的外衣刺破得支离破碎。这就是现实,它总是不讲道理地打破内心深处美好幻想。就像方才在湖畔上一样。它总是如此残酷。
当淡淡的暖意出现在自己的面庞,他徐徐睁开了眼,很快适应了那并不强烈的日光。
”现实确实这么残酷吗?“想着,他忽而眉头高扬,红润的眼眸弯成了月牙。他放肆大笑,引得众人都看着他。然后他抬手对着前方伸出一指。指端处,朝霞盈盈漫天,波光粼粼千里。
片刻后,他低头环顾起来。在他的脸上,又恢复往日畅快的神色。因为,他忽而从众人的眼中意识到,想看到它的人都竟相欢呼,不想看到它的人都愁云惨淡。
若说方才的长留湖如那女子,犹抱琵琶半遮面,低眉垂眼做新人。那此时雾霭渐散,粼粼千里的长留湖便如女子取罗纱,扬眉眯眼,妍笑善徕,尽显其曼妙婀娜。他心思通畅,情不自已,便又走到船头欲能更细赏湖景,谁知他步伐太快,加上船身晃荡。他一个踉跄竟然掉落到水中。一切发起于电光火石之间,那船夫全然没有反应。船离小鱼愈行愈远。小鱼以往身子虚弱,能顺着气走路便不错了,哪里会水性,所以他此时手忙脚乱反而沉的越来越快。
正在此时,他忽见有一竿横于他身前,便往上奋力一抓。那竿先是略微用力,确定他已抓稳,便使力将他往那船上拖去。待小鱼上船,他四仰八叉躺在船上,瞥了一眼那持竿立于身侧的船夫,朝他道了声谢,便自顾喘起粗气来。那船夫看他脱了力,便回到了原处,又撑篙使船行了起来。
此时日光明亮却不热烈,湖风时起时伏。小鱼衣内浸透了水,身体湿粘难耐,便想要起身宽衣解带。然而他刚刚站起,忽然觉得有目光朝他而来。他遂循着目光看去。片刻后,他双目圆瞪,瞳仁巨张,便连那正解带的手也不动了。
因为,船另一头,有一人,美目盼兮!
“现实总是如此残酷么?”小鱼如此问自己,却不再下想了。他哪里还有心思去想?此时,小鱼慌忙转身系带,手因无措有些颤动。待整衣完毕,他仍是不敢转头,一直站在原处局促不安。小鱼左右扫视,眼中却无神,可见其心中慌乱。他忽而想起方才在那女子面前宽衣解带不由感到一阵窘迫,颊上不禁泛起潮红。
他想:“原来,长留,真有那谪仙人。”
小鱼就如此僵立于原地。他忽而感到那女子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没有了搭理他的意思,心中不禁急切,脑袋也开始活泛起来,想着如何与那女子攀谈。奈何自己这方面的经验太浅。他真是思绪万端却不知所措。过了有一会,他终于扬眉凝眼,抿嘴点起了头。他徐徐起身,朝那女子缓步挪去。待小鱼在那女子身旁坐定,喉头在动却无声而出。他窘迫无比。犹豫片刻,他又是鼓足勇气要说。然而那女子却在同时偏过头来。小鱼呼吸猝然一滞,心也好似遭了锤击。他永远无法忘记那种感觉。因为那种感觉,令自己再也无法开口了。
面前,她一身宝蓝对襟齐胸襦裙,外披月白罗纱。腰系一乳白色宫绦,为玉质,日辉之下,其上有光流浮。发丝乌黑,于粼粼波光映衬之下愈显亮泽。青丝交叠正拧为现风行的朝云近香髻,发上插着一钗,为金质。其钗饰分数片,有片似凤羽,有片似新叶。髻上有插一簪,亦为金质,簪饰亦为凤羽。那一钗一簪,于晨辉之下,熠熠生辉,愈显其雍容华贵。小鱼瞧她脸蛋。其肤如凝脂,脸如瓜子,不丰不瘦,恰到好处;他又定睛细瞧。其双眉细长弯如悬空勾月,为完美娥眉;眼眸形如杏仁,双瞳剪水,明澈伶俐;山根挺立;鼻梁挺直不长;准头圆润却不显丰厚;双唇形如樱桃,红润欲滴,娇小却不显瘦削;青丝之下,耳垂娇嫩,上悬一耳饰,其色淡蓝,形如鸟羽。她脸颊似因一直浸入晨光之中而泛起晕红,却予小鱼一种低眉垂眼的娇羞模样。小鱼看罢,又顺着他华服而去,待他目光移至粼粼水中,便再也移不动了。因为,那水中有秋叶两瓣,细腻如玉。其中有红润如丹砂,与白嫩相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