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俗语果然没点错误，床前的窗到底是被吹开了，窗框拍在墙上“啪啪啪”地吵个没完没了，连蒙上被子都不济于事了。
万分不愿地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爬起来，把窗户掩上，再找了根棍子固上，这才好安心睡觉去了。
“嗯，谁在说话？”
项喆拍了拍自己脑袋，兴许是连日的奔波，让自己脑子都模糊了。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娘嘞，还真有鬼啊！”项喆坐了起来，环顾一圈，入目的除了无边黑暗，别无他物。
连实体都没凝练出来，就能出来吓人？现在这当鬼吓人的行当也太好混了吧。
躺下，继续睡。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鬼姑娘，别闹了好不好？本校尉明日还要上朝觐见，你再闹，明日我就该起不来了。”项喆脑子都已经模糊了，喃喃地说着话。
“咦，你为什么不怕我？”
“呼，呼，呼……”
“你为什么不怕我！”
“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有什么可怕的，当年你大爷杀过多少魑魅魍魉，就你那两下子在我面前都不够看的。”项喆不耐烦地拍掉捏在他鼻子上的手。
手？手！项喆“唰”一下从床上蹦了起来，只见自己床边似乎还躺了个妙曼的身躯，下半身的小脚似乎还在那里晃悠。
“嘻嘻，你到底还是怕了吧，啊！！！！”
项喆已经翻身起来，点燃了油灯，火苗曳曳，终于把房间里的陈设重新照清楚了。
床上那女鬼已经用被子把自己全裹了起来，只留下一个清秀的小脑袋嘟着嘴，恼怒地瞪着他。
“叫什么叫，叫这么响干嘛，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女鬼图谋不轨。你都已经幻化成精了，难不成还怕一点烛光！”项喆没好气地回道。
“你、你别过来！”女鬼又惊得尖叫起来。
项喆就有些头疼了：“姑娘，这屋子里就一张床，我真的还要睡觉，你求你让下好不好？”
“让、让，我怎么让？等等，你先把灯灭了。”
项喆无奈，这么单纯的孤魂野鬼倒还真是少见，反正见她无害，便依她所言把灯熄了：“我说你一个成了精的女鬼，还这么怕灯火干什么？你这样畏光，以后成了老鬼也没什么出息。”
过了好久，床上才传来女鬼羞恼的声音：“什么老鬼！本姑娘才不会老呢，鬼的相貌一辈子都不会变的。还有，我怎么会没出息，我刚刚、刚刚只是没穿衣服嘛！”
项喆努力扶住要掉下来的下巴，从未撞鬼，今天却撞到了一只呆萌鬼，真是让人啼笑皆非：“你没幻化出来前是什么样子，再变回去不就好了！”
过了许久才有回话，但这声音好像已经到了房梁上：“好了，你可以回去睡了。”
项喆欢呼雀跃地又躺回了床上，奇怪，被子竟然还能染上女鬼的幽香？
“你乖些哦，不要再闹了，没衣服，哥哥明天带你去买，再把我吵醒，我就该把你吊起来打屁股了。”
没想到那女鬼还真很顺从地“哦”了一声。
直到项喆的呼噜声又响起，女鬼才从房梁上下来，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吓人的呀，为什么要这么听这个混蛋的话。
又想捏他鼻子，把他给闹醒，但一想到要被打屁股就不敢下手了。往日里，那些个住客，被自己一个声音就吓得鬼哭狼嚎的，性格软些的，还就直接失禁了，这个家伙怎么就还能睡这么坦然呢！
小女鬼撑着自己的下巴，怔怔地看着项喆不太安详的睡姿出了神，他说他要给我买衣服？会买什么样的衣服呢？说起来，自己好久没穿漂亮衣服了。
……
天色还没亮起，估摸着时辰连寅时都还没到，就被驿官那老家伙的公鸭嗓子叫了起来。
被一双双怒火中烧的眼睛盯着，老驿官感觉能委屈地哭出来：“各位大人，下官哪敢故意吵你们啊，大朝会在卯时召开，但要是宫门大开的时候你们若没在宫门外候着，那可是要吃大罪的啊。”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时自己误解了驿官的一番好意，那也就不好计较驿馆不提供早饭了。
项喆随着人流涌出去，在一个坊市的摊前扔了几个铜板，拿了个胡饼，随意地往嘴里塞了些，就带着睡意朦胧的双眼在宫门外候着。
宫门外已经熙熙攘攘地站了许多官员，文左武右规矩的两排站在前头，自然都是京官。至于身后的那些地方官员就没那么多讲究了，都是州县上来的，谁知道宫中规矩啊！再说了这些雄踞一方的诸侯就算知道规矩，也不见得会守。这里一簇，那里一簇地挤在一起，还能避避寒，至于在人群中碰到久别未见的熟人的时候，自然免不了要大笑着寒暄一会儿。
项喆既没有走科举，也没有在军队里厮混过，自然也就在这里找不到熟人了，搓了搓已经被冷醒了的脸，站到了一边。
朱友宁现在回了自己地盘，小日子确实过得舒坦，连上朝都是有马车拉着来的，一想到他可以在马车里打好久的盹，项喆心里头就说不出的羡慕来。
下了车的朱友宁很快就在人群边上看到了他，毕竟代表的是潭州一方的人，总要站在一起，才显得和谐。
“哈哈，项兄，昨晚可还安好？”
项喆瞅了瞅这个精气神极佳的老小子，心里就泛起了嘀咕，前几日还他娘一脸生死大仇的样子，今天怎么就换脸了？项喆朝他拱了拱手，算是应付了。
“项兄，不要介怀，那****说出那样的话，实在是违理了，被项兄教训后，还与你置气，实属不该。”
哟，这老小子不仅换脸了，还转性了？项喆难免要好好审视一下他了。
“但是展校尉身上的伤实在过重，就算是神仙，怕也难以回天了。项兄虽与展校尉有兄弟之交，但千万要节哀，偌大潭州乃至天下都还等着项兄去一展拳脚啊！”
项喆翻了个白眼，得，还是那副狗样，再懒得与他计较，尴尬地干笑两声：“好说，好说，到时候还得仰仗朱长史相助。”
两人就没有太多的话可以说了，项喆继续靠着城墙养神，朱友宁则束手立在寒风中，倒有几分名士风范，可惜这名士的名望可能确实不咋的，半日了，也不见有个人上来搭腔。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宫门隙开了一条缝，跑出来一群小太监，开始拽拉着各州官员列队。
待到卯时宫门大开，众官员才得以鱼贯而入。
含元殿内早已是地龙滚滚，在殿外的北风里待久了，一进这里，就跟上了天堂一般。
被被寒风吹清醒了的脑袋，被这热气一轰，又变得晕乎乎了，本来压下去的睡意又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好在大铜柱子就在身后，上面竟还包了裘毛。拿着蒲团往后挪了挪，脑袋往后一靠，真是舒坦得能呻吟出来。
那六部的文书倒颇有几分当说书人的潜质，把那六部联合揍拟的文书读得是欲扬顿挫。
只是这份年度报告到底是在给那小皇帝诉说去年国情，还是在变相地在赞颂朱相国的丰功伟绩就不好说了。项喆扳着手指已经数到五次“幸有相国朱全忠……”了。
真是我的个天了，感情整个朝廷的官员尽是些尸位素餐的废物，正事全让他朱三干去了。
等京官念完了诏书，就该地方官上去表演了。
能在这大殿里的地方官，哪个又是真心诚意的，正是因为朝廷管不到人家了，才有了这次名义上的大朝会。朱三的意思很明显，背地里你们怎么样，我反正管不着了，但明面上你怎样都还是得叫我一声相国，为了一个名义上的称呼弄得这么兴师动众，就让项喆很反感，本来算算时间，自己都有可能已经抱着自己老婆暖炕了。
“晋州一地常有突厥游骑南下滋扰生事，军队虽疲乏但尚能应对，只是弓弩一应器物损耗犹为严重，望圣上垂怜，命兵部速发万枝弩箭于晋王军中，好教我军振奋士气，一路掩杀过去，好扬我大唐国威！”
朱三的嘴角就直抽抽，李克用自己就是突厥人，两方人没有好到穿一条裤子哪是顾及大唐亲王的体面，滋扰生事，损耗严重，还万枝弩箭？拿到手后就该往中原腹地射了，不准！
皇位上的小皇帝见了朱温的反应，木然答道：“国之重器，需与众臣商议，过后再议。”
“扬州近日闹了饥荒，还请圣上快快发粮，救救扬州百姓啊……”
项喆差点把下巴惊下来，江南水网密布，气候宜人，水稻一年两熟根本没有问题。最近又没大的天灾，你们那地方会缺粮？打劫朝廷也找个合适的理由啊。项喆真为那个哭得声泪俱下的长史担忧，这混账的脑子是白长了吗？
“民生大事，容后再议！”圣上还是这句话。
“明州时有海盗犯边，幸得水军中有良将者数人，阻敌于海外，斩首无数，战绩彪炳于天下，望圣上速速辞官封赏，勿凉了将士的心。”
得，又来个要官的，这个要求还算正常些，但这家伙说出来的话快跟朱友宁一般欠揍了，都彪炳天下了，不封赏还就凉了将士们的心，天呢，皇帝你家养的啊！
皇帝到底是朱家养的，看看，潭州的诉求就被满足的多快。
朱友宁由于在潭州政绩突出，反正他自己是这么说的，官拜银青光禄大夫，不日就将出任吏部右侍郎。听得项喆一愣一愣的，娘的，当官能有这么当的？这得官跳几级，他都不敢算，反正自己的两只手的手指是扳不过来了。
项喆也沾光似的升成了正六品的昭武校尉，一跃六级，功绩是平苗乱。六个“黑蝴蝶”就够自己连升六级，那进了十万大山，踏平了苗寨，自己还不得被封个上柱国干干。
领完旨，谢完恩，能靠着柱子眯一会儿就再眯一会儿，项喆算是看出来了，来这殿上的地方官就没一个是好相与的。要军备的，要粮秣的，要官职的，统统是来挑事的啊，往朝廷脸上抹黑抹得那叫一个勤快。
一句句都是鬼话啊，这些个诸侯王裂土还不敢，提了这么多要求，项喆算是听出了一个信息：你们朝庭既然不管吃住，那也就管不了咱地界的兵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