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老式挂钟,敲了九下,奶奶催促辰楚赶快睡去,不用等爷爷爸爸妈妈,她也不等。各自回房,客厅只留小灯方便出行。
辰楚不解奶奶的督促,晚九点谁会入眠?
爸妈的电话始终不通。辰楚双目游离字行,大拇指加食指揉搓着纸张,爷爷……不会有什么事吧?不会的,辰楚使劲摇头,不想和这可怕的念头有半分联系。奶奶说没事就是没事,爷爷奶奶那么要好,不可能不担心,不可能挂念。保险起见,辰楚合上无心看的《三毛全集》,坐端正,背挺直,双手虔诚合十,双目紧闭,嘴里念念有词。
“主啊,我愿意用生命换我爷爷平安无事。老天爷,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换爷爷平安无事。观音菩萨,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换爷爷平安。求求你们……”
分不清,“主”代表的是******教的安拉还是基督教的耶稣;辨不明,老天爷是不是儒家敬奉的天帝;理不清,观音菩萨会不会赐予三根圣发。心中有牵挂,盼万千神灵排队保驾。
卧室的门吱呀开了,妈妈进来。嘴角勉强挤出上扬弧线。
“爷爷怎么样了?”小心又充满期盼。
妈妈示意佴儿小声,关上门。手不自觉的握拳,辰楚的腿被冰封。妈妈在床边坐下。
“辰楚,你爷爷……下午……急性心肌梗塞……去世了。”笔挺的脊背瞬间坍塌。“你听好,这个消息暂时不要告诉奶奶,今夜我和你爸带爷爷回老家,你在家陪着奶奶。”
“为什么?”
“现在老家实行强制火葬,你爷爷不愿意。”奶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何时站在那里?奶奶进来,“孩子他爸呢?”
“在医院……妈……”
“放心,我没事,都这个岁数了,这点心理准备还是有的。不要今天晚上回老家,到家是白天,村里人多口杂,虽没有与人结怨,但现在鼓励举报,不能惹那样的事。白天回,到家是晚上,也好找人帮忙。还得通知关系近的亲戚。后事的东西,路上买吧,偷偷地埋,不用张扬,简单一些就行。我困了,先睡了。啊,我和辰楚都回去,家里的风俗你们根本不懂,得让她爷爷干干净净的走。让辰楚回吧,不见爷爷最后一面,对孩子不公平。都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幽幽的声音却添装坚定。
门再次合上,只留辰楚和妈妈,安静。
爷爷奶奶的门,反锁了。
“今天妈妈陪你睡。”
“陪爸爸吧,我没事,爸爸才最伤心。”妈妈离开,辰楚反锁了卧室的门。
两臂相合,放在冰冷的书桌,脑袋耷拉着停靠在双臂之交,歪斜的身体如小猫一样柔弱。大脑停止旋转,泪水颗颗滑落。什么期盼是虚假的表演,认为是梦境的虚幻,向这个世界无助的求救?都是墨香下的粉饰,与真实无缘,与辰楚的当下无关。
梦境中,该有爷爷,该有一家人的欢声笑语。
节能灯打出的日光照亮辰楚脸上的泪痕,枕巾还冒着潮气。
“辰楚,宝贝,该起了。”妈妈温柔的唤起,“你喊奶奶起床,我去做早饭,让你爸多睡会。”
眼睑紧紧地,不能随意张合,辰楚用力点头。洗漱完毕。敲奶奶房门,无回应。奶奶昨晚那么晚才睡,现在肯定熟睡,拿钥匙开门。奶奶安详的睡着。
“奶奶,起床了,”辰楚轻轻拍拍被子,没有反应,辰楚握着奶奶的手,五指冰凉坚硬,攥不住辰楚的温暖的手。“奶奶,奶奶……”没有大脑的支配,泪水如泉涌,红檀木板软如棉,站不住脚。胸膛短而快的起伏。大地开始有些旋转,眼睑开始没规律开合。
厨房,昨晚奶奶繁忙的地带,锅碗瓢盆依然唱着欢快的食物圣歌,妈妈步伐熟练。
“妈,”双唇轻起,却无声音发出。
“叫你奶奶了吗?”妈妈发现站在客厅的辰楚。
“妈,”周围依是声音的禁忌,“妈……”歇斯底里,只能和蚊子相匹敌。“妈……”瘫坐地上。
“怎么了?”妈妈抱着看着被泪水侵袭的脸。
“奶奶……奶奶……好像……走了……”
妈妈飞速跑向奶奶房间,而后飞速跑到妈妈房间,再后,妈妈爸爸一前一后冲向奶奶房里。
厨房的炒锅里,胡萝卜丝发出滋滋声。水壶中,无形的水唱着咕嘟声。客厅的挂钟,分针配着秒针演绎着滴答声。客厅的中心,辰楚一人无声言语,泪滴在地板上拍不出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