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阳光还未从山顶上泄出一脉金黄,玄铁之城里里还没有冒出一缕青烟,冶耳师傅腰上揣着两个酒壶,带了一些行李,解开拴在柱子上的绳索,牵着一头壮实的大黑牯牛,骑了上去,喝了一口酒,朝着冶刃挥了挥手,说道:“冶刃,师傅云游四海去了。”随后,拍了拍牛的屁股,牛哞哞地吼了两声,拉了一泡牛屎,便开始行去。
冶刃跑着送走师傅,他心里对师傅很舍不得,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跟着师傅的扭屁股后面,将师傅送出城门,向师傅挥了挥手,然后跪拜,谢了抚养之恩。目至师傅的身影远离,才起身,回到住所。
师傅走得很匆忙,冶刃不知道师傅是何时打定主意云游四海的。在昨天晚上之前,师傅从来没有提过他会出走,在冶刃的心里以为师傅会一直居住在玄铁之城,帮助普通百姓打造铁器。但是这次师傅的出走,云游四海,对于师傅必定是有所裨益的,这一点冶刃深信不疑。
在昨天晚上,冶刃被打铁的声音唤醒之后,冶刃从草棚顶上跳下去,径直走到匠房,匠房里燃着烈火,师傅坐在烈火旁边,用铁锤捶打着剑,时而喷洒出一口酒,洒在剑上,赤红的剑滋滋的响,冒出一股白烟,然后师傅继续心无旁骛地锤打。哪怕冶刃走到了师傅的身边了,师傅也浑然不知。
九十岁的师傅浑身是汗水,苍劲的手臂青筋鼓起,汗水沿着青筋滑移而下,落在剑上。而苍白的头发,在赤红的剑的光芒之下,似乎都要燃烧起来了。师傅铸剑的神情十分之专注,远非平常打造铁器可比。冶刃感觉到剑在吸收着师傅的气,而师傅也在注入生命力在剑上。
冶刃目不转睛地盯着师傅铸剑,他有几次想要去帮师傅的忙,但是想了想还是作罢了。冶刃不想打搅师傅,更不想将师傅从忘我的状态中抽离出来。他在师傅的神情上,在赤红的剑上,在泛着的白气上,看到了师傅的生命力,师傅年轻时的生命力。
师傅以前必定是一名了不起的铸剑师,冶刃心里想到,即使是现在师傅也比玄铁之城最好的铸剑师要好。
师傅铸剑的技术炉火纯青,而且达到了忘我之境地。冶刃看着师傅铸剑,冶刃心里清楚,自己想要成为一名了不起的铸剑师,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三更过了,师傅打造的剑,剑形已经出来了。
五更到来,师傅将半成的剑顺手一挥,挂在墙上的牛皮绳断了。
鸡鸣,师傅对着铸好的剑哈着气,剑完成了。
而直到此时,师傅才发现冶刃就在旁边。而冶刃看了一夜师傅铸剑,却宛如喝一壶酒一样短暂,不仅丝毫没有困意,还精神抖擞。师傅将铸好的剑交给冶刃,冶刃握住剑柄,用手指在剑心上弹了一下,如是弹在冰上,冰冷闪着寒光。他用衣角擦拭剑身,布却像是燃烧了一般炽热。冶刃眯上一只眼睛看剑,剑精妙绝伦,没有丝毫瑕疵。
“师傅,这剑……无与伦比……”
冶刃说完,轻轻一挥剑,便将铁耙一齿斩断。冶刃头上的一根头发飘然落下,落在还在晃荡的剑上,短发断成两截。
“师傅,玄铁之城最好的铸剑师也铸造不了这般好剑啊!”冶刃显得很兴奋,想要继续使用这把剑,然而冶耳师傅把这把剑收了回去,然后插入了剑鞘里。剑鞘是古铜色的,上面雕刻着竹叶样的纹路。
“师傅,您给这把好剑取了什么名字?”
“赤影剑。”
师傅将进鞘的赤影剑交给了冶刃,然后喝了一口酒,然后叫冶刃在匠房里打了一盆清水,他用手敷了一些清水在脸上。冶刃给师傅递上了毛巾。
“刃儿,这把赤影剑,还希望你帮我交给一位客人。”
冶刃点了点头,说道:“这位客人什么时候来取剑呢?”
“不知。”
冶刃感到疑惑,想问更多,但是冶刃知道师傅的性情,师傅是不会多说的。
“刃儿,师傅今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多久呢?师傅。”
“不知。”
冶刃突然觉得内心像是受到了一次巨大的冲撞,师傅要离开玄铁之城了?在十八年里,冶刃从未见过师傅离开玄铁之城,师傅的行走半径都不超过十里。师傅离开玄铁之城会去到哪里呢?
“师傅为什么要离开?”
“师傅我要行走四海,去看看中土,乃至中土更远的土地中的生灵。”冶耳师傅将毛巾晾在架上,看了看匠房,说道:“刃儿,这个匠房就交给你了。”
冶刃点了点头。
冶耳师傅佝偻着腰走出了匠房,回到他的卧室,将一个包裹背在身上,然后将墙壁上的一块木板拆下,里面有一个一米二方长的盒子。
“刃儿,这把盒子里的东西交予你。且万全保护好。”
冶刃从师傅手上接过盒子。然后跟着师傅一起走出门外。他现在还不敢相信即将师傅云游四方,而他将可能在也看不到师傅的现实。师傅已经九十余岁了,这个年龄的老人不正是养老的年龄吗?冶刃心里面挺担心师傅的。
“师傅,我和你一起云游四海吧,我可以照顾你。”
冶耳师傅哈哈哈地大笑几声,踏过门槛,步履轻盈,说道:“刃儿,你有你的路要走。”
然后师傅便去解拴在柱上的牯牛。在解开绳索前,冶耳师傅对着刃儿说道:“铸剑之法,还需你自己悟。记住一点,好剑不伤人,宝剑有好的主人,才能解救天下苍生。”
师傅说完,便骑牛而去。
冶刃送走之后,回到匠房,坐在师傅打铁器时坐的凳上,冶刃感到若有所失。十八年来他一直和师傅一起生活,突然间师傅不在了,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也就不再身边了。他不知觉间就流出了眼泪。
师傅就像野鹤,甚至是仙人一样,或许,云游四海才是师傅九十余岁之后,最好的归宿。冶刃这样想着,心里稍稍好过了一些。
阳光已经射进匠房了,玄铁之城也苏醒了。隔壁的王大婶,提着菜篮子,老远处就喊道:“冶师傅,帮我打柄斧子和一把菜刀。”
冶刃急忙跑出匠房,说道:“王大婶,师傅出远门。我来帮您打吧。”
冶刃知道,师傅走了,但是自己还要守着匠房,直到师傅的客人来取了剑,直到有一天冶刃也要离开玄铁之城,开始游侠江湖。
游侠江湖。
江湖,是冶刃将要去的远方。冶刃明白终有一天,他会拿着剑闯荡江湖,成为剑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