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不出夏侯信所料，第二天苏榭果然碰了一鼻子灰。
“她们说看错时间了，以为昨天是礼拜二，放学就直接出了教学楼，”少女悻悻地说，“我才跟她们讲了下典礼的大致流程和节目串场，两个人就听不下去了，直说我啰嗦。”
“这些姑娘怎么这么不懂得尊重人！”赵凌云一脸不爽，夏侯信没有理会他的抱怨，问苏榭要说的事情有没有交代完整。少女愣了愣，然后难为情地摇了摇头。
“我本来想跟她们商量一下什么时候审节目，小品报上来只有剧本，按照正常流程我们都是通过后再落实排练的，但是当时她们急着回教室，我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
少年听到这儿，放下手里的笔，起身对苏榭说：“你跟我来。”苏榭猜出他要干什么，连忙解释道：“我已经向部长要到她们的号码了，我可以直接打电话。”
“不，这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夏侯信耸了耸肩，“你们之间明显沟通不足，她们对你有成见，你如果只是被动地适应她们，她们今后还会继续为难你，团队合作最忌人心不齐，放任不管对大局没好处。”
“可我觉得她们根本就不想跟我沟通。”
“咱们再试一次，如果确认是这样那更好办了，你将情况反映给部长，你身为副部已经尽到最大的努力，剩下的结论交由部长去做，这事从头到尾我跟赵凌云都看在眼里，届时我们也会帮你证明。你们部长是个明事理的人，相信她能做出正确决定。退一万步讲，再不济你们还是有权撤下她们的节目，成人礼难道少个二人小品就办不下去了？”
苏榭咬了咬嘴唇，显得有些犹豫。
“你还有什么顾虑吗？”夏侯信问，事实上他先前那番淡然镇定的自信气场早就主导了对话氛围，连旁观的赵凌云都听得哑口无言。
夏侯信具有不动声色亦显威严的领袖气质，通常他只消往人堆里一站，寥寥数语便能掌控全场。这种气质与他的相貌有很大关系，当他不说话或者没有表情的时候，整张脸看上去毫不友善，反令旁人误以为他性格凶悍。然而若他稍加调整，按照他自己的形容，即是打开公关交际模式，包括设置眼神与笑容，原本的严肃刻薄便转化为底气十足的自信。在二年级的学生会换届选举上，夏侯信凭此赢得压倒性胜利，几乎全票当选学生会主席。他在后来的全校大会上做就职演讲，场内更是掌声雷动。他致谢后回到主席台自己的位置上，偶然听见一旁的副校长对校长感叹，说是支持率如此可观的学生干部在二中近几年的教学工作中已不多见了。然而，唯有他自己知道，这种气质和他的冷毅相貌一样都只是表象，论逢场作戏的能力，他可比同龄人高出不知多少级。
苏榭又考虑了一阵，才下定决心跟那两个女生当面谈谈。
“这就对了嘛！我也赞成你们多沟通沟通！”赵凌云轻轻拍了一把少女的肩，苏榭没理会他，只是尴尬地笑着请求同桌：“夏侯，要不——要不你陪我去一下吧？我觉得你在场的话，她们比较容易静下来好好听我说话。”
少年心说，压根儿就没打算让你单独应付，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你们仨就这么愣头愣脑地碰一起，还二对一，这种情况下指不定谈出个什么鸿门宴来。想着，他张口就要答应，却见一旁的赵凌云直冲自己挤眉弄眼。神经微电流一百八十度急转，少年佯装为难地说道：“我其实心里也没底。”接着又看向好友：“你不是跟你老爹参加过不少谈判吗？你觉得这事儿怎么办？”
他这道发问很有讲究，并没有明说让赵凌云参与进来，仅以征询意见的口吻提及问题，而他又料到依照好友的性格肯定顺势接下自己的话头，主动请缨要求帮忙。如果少女不像他这般处心积虑，那么必然以为自己只是无意将赵凌云带进了话题，而赵大少爷又是个极其热心的人，一刚说完二就马上到位，是不折不扣的行动派。
果然，赵青蛙立即做出高深莫测的表情，毫不谦虚地自夸道：“你问怎么办，交给本少爷就好办！哎，讲真，要说实打实靠嘴皮子解决问题，我敢打包票，这栋楼里绝对没人比得过我！苏榭，你放心，我铁定帮你把她俩劝得服服帖帖的！”
好友这神情，何止成竹在胸，简直千年的老竹都长成了林。苏榭干笑着勉强表示感谢，视线却仍停留在夏侯信身上。被注视的少年尽量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装作自己也没料到赵凌云这般接茬，抱歉地对苏榭说：“那——我就不去了吧，免得人多招误会，你别怕，尽管跟她们好好谈，不论结果怎样我们都担得起。”少女明显有些失望，不过眼下她的确也没什么办法，只得乖乖点了点头。夏侯信紧接着又叮嘱好友：“赵铁嘴，你可千万要有耐心啊，跟女孩子说话很讲究的，有些意思你别捅实，惹得她们下不了台。”好友自信满满地连说几遍没问题，接着，他如同古代首发带兵的年轻小将，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大步流星领着苏榭走出教室。
夏侯信目送二人离去，心中松了口气，坐下继续研究数学作业。一直目睹全程的后排男生笑吟吟地说赵凌云怎么这么积极，是不是喜欢苏榭。夏侯信心里一呛，耸耸肩答了句不知道，他转过身去一个字还没写完，感觉后面的人又拍了拍自己。
“夏侯，我觉得苏榭喜欢你诶。”对方露出一副恬不知耻的笑容。
“啊？”
“不然她怎么老来找你帮忙，又那么在乎你的建议，肯定是因为心里看重你！”
少年啧了一声。
“大哥，你牙齿上黏着菜叶你知道吗。”他丢下这句话，埋头认真计算双曲线函数，毫不理会后方的辩驳。
且不论说者是否无意，听者却必定有心。坦白讲，男生这番意思多少在他心中产生了一些回音，不知是不是因为距离接近，他有时也真切体会到隔壁桌女生投向自己的微妙视线，那不是普通的注意力，那目光中藏着情绪。他隐隐有种感觉，只是始终找不到更多线索佐证心里的猜测——除了旁观者这一句不像玩笑的玩笑话。
像苏榭这样才华横溢的女生，真的会喜欢上思想明显不在同一维度的自己吗？
